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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番外 赛博时代爱情故事·其二(完)

赛博剑仙铁雨 半麻 3996 2024-04-16 10:44:09

它的双眸是太阳般金赤的火轮,流散飞溅的烈焰环绕着眼周、烧开洞天禁制的内壁;喷吐的鼻息,哈出的气雾、结成了黑压压的墨色乌云、环绕在狐妖的身旁。

狐妖望着慈悲刀,目不转睛,眼里倒映着少年骇客的身影与自己毛绒绒的长吻;涎水如瀑落下、又在半空中消散。同时兼具人类与野兽外形的电子躯壳庞然万丈,在它撕裂打开的节点入口里探出上半个身子、便几几要将整个洞天充满;宽阔的双肩却是陡坡似的上斜——肩头往上翘起、斜方肌的位置却向下凹陷。盘绕周身的云雾下方偶尔露出斑驳破裂的皮肤——泛黄发绿的瘴气带着哀嚎和凄鸣从腐烂的伤口里涌出,随后化归于无。

而慈悲刀也在打量着它。虽然狐妖的电子身躯,传递出的视信号如此怪异且丑陋、但——要是透过骇客的双眼去看,你会发现她是“美”的:这种美丽来自于狐妖自洽完满的整体架构、构成部分躯体的代码优雅且华丽;身躯巨大无朋,但实质上的核心部分却十分轻量、并以难以言喻的巨大量级吞吐着内外的信息流。

那些满是戾气的外观,就来自于它排出体外的废讯息;信息上的新陈代谢有助于降低信息熵对数据体的影响、以最大的可能去维持自己的连续性。同时,这又构成了饱含威慑力的外形、与一层厚厚的装甲。

慈悲刀也发现了一丝隐隐的缺失——

它很“美”,但也并不“完美”。

可是就是少了一些什么:而这种缺失就像是少去点睛之笔的画作,反倒成了遗憾。

慈悲刀吸气,复又呼气——

此时并不是思考这些旁枝末节的时候。这或许将是自己入行以来,最为艰难的一次斗法:与这样体量的大妖、在对方的地盘上交手;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狐妖打开它覆盖着蜷曲毛发、却又凹凸不平的长吻;嶙峋怪石似的长牙暴露在慈悲刀的面前——随着腥风撞出它的喉头,慈悲刀的警惕性也随之提升到了最高点:

第一波袭来的攻势会是什么?

“封锁洞天的节点,防止我跳转逃跑?还是说它张嘴是要用废信息直接攻击我的防壁、影响我的处理速度?不行,不能躲——唾液里可能是木马和蛊毒,覆盖面又太广……”

种种分析思考转过慈悲刀的脑海,细细碎碎的亮金色经文冲开他的毛孔,把电子身躯挤得更加鼓胀。

狐妖的嘴张得愈发大了,沉郁低闷的咕哝冒了出来。

“要来了!是真言——”

慈悲刀第一时间下了判断,双手结出印诀——

狐妖终于吃力地、艰难地吐出一句短短的疑问:

“成……成亲吗?”

……

“啊?”

慈悲刀也不由得愣住了;陡然间的注意力缺失,令他刚刚临时编写的攻性防壁碎烂成一片浆糊。

随后——

他停住了。这种静滞并非来自于慈悲刀的意愿,而是从他电子躯壳与神魂最深处间传来:接着,更大的恐惧涌上了慈悲刀的心头。链接——他那无时无刻不在的交互,竟在此刻停了下来;数字空间与他的连接已经断开。

“不对……这是?!”

虽然数据体受到禁锢,但慈悲刀的思维依旧通畅。转瞬间,他便明白了这中招的原因究竟为何——

后门!自己的神魂深处竟然有一个后门!这怎么可能?慈悲刀早已重铸金身,应该弥补尽了末那识中的种种缺口和漏洞:

在更深入的自检中,慈悲刀发现……这后门植入得要远远比他想象中早,甚至已和虚拟魂魄勾连缠绕——

不,还不止。它来源于慈悲刀最深处的那一点“慧根”,也是他与常人不同之处。

“你……”

慈悲刀忽挤出一丝丝疑问——这后门,来自于混沌的早时……在他还未真正涉及有关于链接与数字的技艺之前,就有人在少年的思维底部种下了的痕迹。

这狐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机会把心底的疑窦说完:

下个瞬间——中断了链接而失去法力的慈悲刀,被狐妖的巨爪攥在了手中。

他失去了意识。

……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慈悲刀此时便要完满了他的人生一大“喜事”——虽然他觉得,这多半算不上什么好事情。

狐妖的巨掌扫过洞房中的花烛:

烛火熄灭。

慈悲刀与他刚刚“喜结良缘”的妻子,浸泡在浓墨之中——没有视觉信号、没有模拟光和伪电磁、没有围绕视神经展开的微小刺激:就算是已盲的人,也没法像他此时这样、感受如此纯粹的晦暗。

但这也比不上慈悲刀被封去法力的感受——

他与万事万物、无量众生间的链接被隔断了:被剥离了网络,令慈悲刀感到如此的……孤立。

粗重、巨大的鼻息吐在慈悲刀的身旁。狐妖的体量太过于庞大,以至于每时每刻都向外倾泻吞吐着废信息:虽然失去了感知具体讯息的虚拟器官,但这依旧让慈悲刀感到一丝活气——

为了打破对未知的惶惑和不安,他开始了思考:

为什么这个狐妖要招亲、要寻找夫婿?或者受,为什么她要寻找“伴侣”这样的关系?

狐妖的躯体在幽闭洞天里充塞、连沉默都如有实质;像是牵引似的拉动慈悲刀,将他往身旁扯动。想到她那庞然的身体,慈悲刀忽然有了战栗的猜想:

是不是为了……进食?

忽地,沙哑嘶摩的声音从慈悲刀的身旁传来:

“你的慧根和灵机——有一个来源……”

没有之前的可怖与暴虐:

慈悲刀从它身上感到的只有疲惫、荒芜与……痛苦。但之前所表现的也并非伪装出的面具,而是被催化出的凶戾。

而除去听觉信号所传递的内容,更多复杂且样式繁多的信息纷至沓来——

首先是它的名字:

“红夫人”。

然后又是一团简短且驳杂的信息团:

“我们。结了缘。在从前。”

慈悲刀很难去形容这种沟通的感觉:对方并不是用纯粹的语音或文字传达讯息;而是将许多的俚语、黑话,模糊的概念(将情感量化,给他一个包含最大与最小烈度的范围),以及相应的、对洞天的即时改写。

粗糙,笨拙——像是努力想要开口、直到开裂破碎的铁皮……慈悲刀的心底,只能给出这般的比喻。

作为骇客的他,无法理解这样的交谈——慈悲刀喜欢的是更精确的东西。红夫人虽然有着偌大的法力与神通,但她的交互方式却是与慈悲刀这些人应有的思维相悖。

或许,这就是顶尖骇客与大妖之间的差异吧。

……

“我的慧根是它种下的……?”

慈悲刀努力在幼年的记忆中,摸索有关于红夫人的身影——

一无所获:可同时他又觉得,这位狐妖并没有必要说谎。

慈悲刀虽然在网络渊海中曾遇到了许多机缘,但一切都离不开最初心底的“慧根”。

狐妖就是为了今天的此时此刻,才在当初牵引了少年的命运——

那么,这位大妖又是为了什么呢?

慈悲刀保持着警惕:种下一颗种子,既可能为了赏玩——也可能为了收割。

“那……现在?”

簇!

若有似无的声音过后——洞房之中依旧幽暗,但那些能被转化为视信号的讯息流再次出现。

红夫人的两颗赤红眸子如炽热的太阳,比圆盘还要宽大的瞳仁转过一阵又一阵火烈的波纹、透过头盖的遮挡:

“现在,需要爱。”

红夫人掀去烈火似的头盖、复又剥去朱赤的嫁衣,露出身躯:

她那满是火色绒毛的外皮下,是缺失的空洞——

是心的位置。

红夫人没有“心”:不只是单纯指代心脏。

“没有爱的人会受苦。”

她如此说道,虽然根本就并非是个人类。

讯息传来——

那是如炽焰舔舐皮肤与内脏,在狱底的烈焰之中受到烘烤般的痛苦。

每过二十五年半——“也可以说是22.5年。255,是八位二进制的最大取值……”慈悲刀心想——红夫人就需要重新寻找一位新的夫婿,以此来平缓她所经受的苦痛。

“那以前的那些……”

慈悲刀很关心红夫人“前夫”们的遭遇——这可是关乎到自己的结局。

“衰老/死去/活着/消失/疯狂”

红夫人给自己的答案,出乎慈悲刀的意料:

这些结局,未免也太普通了些。既然选择了独行骇客作为“职业”,那么波折与风浪便注定挡在他们的前路上——

所以只有既拥有着人类的魂魄,又能徜徉在数据渊海里的顶尖骇客们;才能跟她完成这种……契约?仪式?

需要人类来爱它,但又无法从得不到爱的煎熬之中解脱——

“像是那些被创造出来,提供情感价值的电子宠物……难道……?”

红夫人伸出手掌:掌心上,是一对飞转追逐、却又相互依靠的喜鹊。

“这是‘爱’。”

此时没有保持连线带来的敏锐,慈悲刀依旧能感知到奇妙飞旋的神通组中、所蕴藏的意义。红夫人说的没错,她手中的就是……

真正的“爱”。

就算它的形态或表现形式千变万化,但内里的本质却保持着统一的谐律——围绕着催产素、去甲肾上激素、后叶加压素和苯基乙胺,以及关联着它们产出分泌的心理关系……人类就算是再复杂、再暧昧莫测的情感,都离不开身躯的桎梏;或者说是基底。

而眼前看见的这对喜鹊,便是有关于“爱情”这一“程序”的细密整合:苯基乙胺和去甲肾上腺素负责一见钟情的怦然心动,多巴胺给予了高峰时的亢奋与欢愉、内啡肽保持着峰后的平稳与安逸;后叶加压素带来了永不离弃的使命和责任。

这些虚拟神经递质将有序地围绕慈悲刀的神魂展开刺激,不会令他感到一丝一毫的……人造感。事实上,在现世之中也不会有哪些爱、会比眼前所带来的更加纯粹和——真实;人类总是为了彰显独一无二、而为许多事物添加种种神秘的虚衔,但他们无法分辨其中的区别。

红夫人安静地等待着慈悲刀的回应。

慈悲刀意识到——对方是在等待着他的选择:她是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在这洞房中伸出手、希望在新一次的尝试中,感受到如人类般的相恋?

但她定是失败了的,才会不断地出现在此。就像是遥远而又古老的神话中的魔咒,没有能够解开的那一天——或许因为,她并非真正的人类。

慈悲刀也能体会到在自己之前,那一位位走入洞房的幕后之宾、怀揣了怎样的心情:多少人能拒绝注定真挚而又纯一的爱恋呢?特别是对他们这些徘徊在人群的聚合、与心灵的独一之间的冲浪者们。

少年略略沉吟,选择了抉择外的选项:

“所以我也能走?”

红夫人没有立即回答。那双硕大、赤红的眼眸里,透露着不解——她似乎并不明白慈悲刀问题的含义。

忽地——

慈悲刀所受的禁制忽地都解开了。那些奔涌流转的法力,都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最明显的感觉是:链接。

那些或诞生于信息渊海、或脱离肉身前来数字空间中的魂灵们,他们的力量究竟来自何方?慈悲刀认为,自己本身所拥有的力量并不强大——令他们这些骇客变得如此超群的原因,全都来自于外界。

数字空间是一种放大器:原本只有自己的我识(末那识)、与万事万物中的阿赖耶识相连。

若是将爪哇集团的巨兽们,比作人类心灵受创后所生出的“血痂”与“外壳”,因此贪食增长、庞大无比;将大戏班中专擅神通的“傩戏”和“端公戏”,理解为捆绑、掳掠、采集和幻化魂魄识海中的欲求;所以能够假戏真做、如梦如幻……

顶尖的神通手段,都会从人类的意识作为切入,乃至作为基点——充塞着网络中的或许是无穷无尽的信息,但它们真正的核心与出入口,都是人。

而慈悲刀懂得悲悯的含义:这便是他如此强壮的力量之源。光光论及触碰他人细腻创处的能力——无论是暹罗的佛庭、还是南传佛教覆盖的其他范围中;他都是最识其中三昧的能者。

于是,在时间之轮将将转过一厘时、他便从红夫人身上褪下的信息碎屑中,理解了这位大妖的某些本质。

在往时往日,慈悲刀总是将自己的理解用于寻找和扩大对手身上的弱点与破口——但并不代表他不能翻转过来、把利刃作为修补伤口必不可少的手术刀。

慈悲刀一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作“与愿印”,使众生所祈求之愿得以满足;另一手上屈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作“施无畏印”,使众生心安,无所畏怖。

人类之所以拥有柔软敏感的皮肤,是为了感受他人的痛苦。

慈悲刀没有独属于少年人的朦胧心态,也没有由荷尔蒙混杂清澈心智后,出现的向往、亲密;乃至那种暧昧却短暂的“爱意”。这是身体未发育完全、便参与“神游”带来的副作用——他的许多分泌和生理机能,都被时常游离在躯壳之外的神魂所抑制。

他甚至觉得自己离感知甚至理解“爱”都很遥远: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被擢升到更高位置的情感。

所以他没有选择依从红夫人的方案。

“你有没有想过,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慈悲刀伸出“手”——这是他神魂一部分的具象,包含了部分所知、所想、所欲——放到红夫人的嘴边。

“吃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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