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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斗室中的堂吉诃德(四)

赛博剑仙铁雨 半麻 2617 2024-04-16 10:44:08

天上之水与这座钢铁丛林相击,那融成一片的“沙沙”细响是城市的呼吸。

“营养液——散装的卖喔——”

隐隐的叫卖声由低转高,又渐渐消散:那是背着移动茶摊的小贩,专门做偷渡客的生意。刚在吉隆坡落脚的异国人为了省钱,常常每天只去这些茶摊上喝“一口”营养液、来应对整日的代谢消耗。

方白鹿好久没有细细分辨过那些暴雨敲打在街巷中的声音了,这本是他看店百无聊赖时拿来消磨时间的手段。

他仰面倒在水泥地上,陷入五金店许久未出现的静谧里。

二妮正靠墙昏睡、小新潜藏在店铺角落的阴影里、安本诺拉也不发一语。

方白鹿望着头顶的大洞。它就像是近日生活的一个缩影——灰暗、残破、不断往下掉着微不可觉的灰尘与碎末。

他将食指摆在脸前,打量着皮肤上的纹路与褶皱:

“‘仙人’是什么东西?”

自己本以为,那该是些丹法登峰造极、几近完满的练气士……

在一次次的信息更新之后,他彻底推翻了曾经的猜测。

仙人定要比练气士更奇异、更特别——更加脱离人类。

目前相遇过的练气士中,丹法修行最为精深的或许是已入了魔的“兆吉子”:这从义体化的程度、与周身配件的强悍机能可以判断。

但他也并没有超出方白鹿的想象,不像那些诡异至极的仙人肉身。

方白鹿没来得及向寿娘提出这个问题,但他倒不觉得遗憾——

寿娘所提供的信息,未必都是对的:

“小新在她的‘拷贝’里,根本没有和我产生联系……更别说来五金店里打工了:这就是其中的一个‘偏差’。”

方白鹿用余光撇向柜台旁:小股的暗红烟团正从那冒出——这颜色暴露了其主人翻卷的内心。

《野戏班于不明浓雾中被当街屠杀,尸体竟无人捡拾售卖》

这是方白鹿前些日子翻到的小小花边,混杂在吉隆坡无数的信息白噪音中毫不起眼。

可视频中那青绿色的烟气,他一眼便认出是来自于小新的遗物呼吸器之中。

就算再穷凶极恶的歹人,也不会毫无缘由地挥舞屠刀——而从方白鹿的视角来看,小新算是个好孩子。

一出手就杀了这么多人,是暴露了本性么?还是有别的原因……

“得查一查他进入城市的轨迹,看看都接触了些什么。”

寿娘对西河少女的描述为“三八”:这人格化的蔑称,说明“仙人”中的人字应该没有错。

如若小新是她的“构成”部件之一,那么多了解些这寡言的少年或许也有用……

哎!

他揉了揉眼皮,为自己功利化的思考感到有些悲哀。

“在寿娘的拷贝里,‘我’打败、甚至杀死过西河少女。唔,也可能是同归于尽,毕竟‘我’也死掉了。”

想到这点,方白鹿倒是更安心了些:至少证明了这是个能被征服的敌手。

“啧,牺牲自己……我这么有奉献精神?不对,可能是因为只有这一个办法走得通……嗯,这样倒比较像是我的作风了。”

他抚摸着“手机”光亮洁净的屏幕,望着其中倒映出的脸。在药物与疲倦的作用下,镜中人眼白布满血丝,还多了两个黝黑的眼袋。

“但我是怎么做到的?可能跟为什么要追杀我,有同一个答案。”

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决定还是不继续闭门造车式地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先将脑力挪到另一个方向:

暴力曾是方白鹿解决问题的最后一个选项。与使用它的成本相比,利润还是太低了些。

方白鹿直起身,卷起裤管:

小腿上覆盖着一层蜷曲且稀疏的毛发,腿肚上各自沿出长而浅的疤痕,向上延伸。

这是之前植入两条足三阳经留下的创口,已几乎看不出来。

等有了丹田炉,还要在两边腿中安装一套轻功。那是一套繁琐的微创手术:通过各种袖珍的器械、植入物、外丹剂阀门来控制经脉的出力,并优化使用者的体能消耗。

虽然已经解析完毕了第一层丹法,但现在并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大型肢体、器官的置换;围绕人造经脉进行增强,算是提高战斗力的最快途径之一了。

毕竟按照魁先生的卜算结果,“大劫”将在四十九日内发生——

嘎嘎嘎嘎!

门口传来的异样杂声打断了方白鹿对下肢的检查:

似乎是受到打斗冲击力的影响,玻璃门的开合比以前更滞涩;听起来让人牙酸。

一颗硕大的光头从打开的缝隙中探了进来:

“您好!老板在……额?”

他的语气恭谨而瑟缩,带着某种被吓破胆后勉强拼起的疲惫。

方白鹿撑住狼藉的地面,站起身来。他边拍打着屁股沾上的尘土,望向门口:

这个一根毛也没长的家伙看起来有点眼熟,是谁来着?

那是张没有丝毫毛发的面孔。眉毛的缺失,显得这男人有股说不出的凶戾与恶意。

可奇怪的是,他脸上却带着讨好、谄媚与担忧兼而有之的表情——勉强举例的话,就像是贴满粉红色卡通图案贴纸的大铁锤。

直到看见门外的那辆保养精细、经过改装的电动车,方白鹿才终于勾动起了记忆的开关:

自己不久前才给布施者与她的“阿罗联合”留了言,让她叫人来把那几箱子武器搬走。

“啊!你是阿罗街十三太保的那谁,对吧?来取货?叫什么……‘大太保’?”

方白鹿着实回忆不起这光头恶汉的名字了。本来他对各色客户的名字与面容都能过目不忘,但现在看来这门手艺大大退步。

光头那铮亮的脑壳反射着门外的霓虹,满脸堆笑:

“呵呵!不是大太保,是叫高野,高野。您叫我小高就成了。我老大叫我来您这拿东西。”

方白鹿挑起眉:他还记得上次自己是怎么把这家伙还有他的小弟们揍了一顿的。那时候这高野可是嚣张跋扈、骨头硬得很。

“这次好客气嘛,真是怪了。”

这家伙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人很难将他与上次见面时那个蛮横无理、凶神恶煞的夜游神联系到一起。

“是因为我跟布施者有了合作关系?可这变化也太大了吧,人都没精气神了。不过,来的时机倒是刚好……”

方白鹿快步走上前,一把按住高野像是保龄球般浑圆饱满的三角肌:

“喂!跟我出来聊聊。我对你那辆电动车有点兴趣——有个爱骑车的朋友,最近缺辆坐骑。”

这不是说谎,二妮这个前王牌快递员确实失去了她的全地形车。

“哎。哎?可是、可是我……”

方白鹿一拉高野那不知是不是打了许多类固醇,臂围惊人的粗壮手臂,将他扯到店外、迈入雨中。

倒不是方白鹿力气有多么骇人,而是因为这魁梧的青年压根就没多少敢于反抗的意思。

“把喇叭拧起来,开大点。我想看看你这车爆改得怎么样。”

高野的双肩颓丧地沉了下来。他可怜巴巴地望了望方白鹿,又瞄了眼雨水中的电动车,无奈地按下了气喇叭的开关:

呜——

小巷中随之响起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像是有个五音不全的疯子在吹电唢呐。

方白鹿微微偏头,用余光打量五金店的玻璃门:

“这个距离,干扰足够了。”

方白鹿不知道小新的听觉是否经过改造,但高分贝的噪音已足够遮掩接下来的密谈——他之所以把这家伙拽出来,可不是只为了买辆二手电动车。

他将十指拢在一块,放在嘴前凑向高野的耳朵:

“喂!!你平时都在这一块附近打混吧!”

高野狠狠点头,雨水顺着他一根毛发也没有的头皮滑开、甩了方白鹿一脸。

“前段日子主路那有个槟城过来的野戏班搭了个台,做表演!”方白鹿把手往巷外一指,继续问道;“你和你的弟兄们有没有去凑热闹?”

那满脸的横肉不解地抖动,凸显出其主人的疑惑:

“啊,啊!我记得!本来咱们想去兜风炸街,但是看到有表演就停下来看看。后来不知道哪里着了火,还有人开枪——我就跟兄弟们先撤了。”

“开枪?那就不止是小新单方面屠杀,还发生了混战。”

“那天表演的是什么项目?具体发生了什么?说得仔细点。哎,喇叭别松开,继续按着!”

高野用手指抵住下巴,翻起眼白思考了片刻:

“好像是‘兵解’吧。有个小妞得了失心疯,想登天门、当天官;结果投票失败,要被销毁掉三魂七魄,蛮可怜的。那会人家戏班子拿好工具正要开颅呢,忽然就窜起了一股浓烟!可能是赌外围的输不起,点火把戏台烧了?反正那烟特别大,我连手上荧光纹身都瞅不见。”

方白鹿用指尖抓了抓刚冒出的粗硬胡茬,皱起眉头。他从这粗略的描述中发现了一丝特别之处:

“想当天官的小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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