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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曰不孝(四)

赛博剑仙铁雨 半麻 2574 2024-04-16 10:44:08

先是人潮。

一位又一位的寨民从桑谷里瓜托由废铁与塑料搭出的窝棚中走出,汇入欢庆的人群、朝着海边前进。子女用多生的双手环抱嫁接在胸椎上的父母、保持他们的平衡;兄姊佝偻着腰、驮动脊背上弟妹们娇弱的首级;新婚燕尔的夫妻顾不上未痊愈的接口,用移植到一起的四条下肢小跑进人流中。

他们都拖着平日里搜集的“水黄金”,将这些海上飘来的废物装进编织袋中、带在身后。

人潮拉出茫茫的长线,欢呼雀跃。

二妮踮起脚尖,把手掌遮在眼前、朝桑谷里瓜托的所在遥望:

“甘霖娘喔?这种改造风格是很怪,海外的潮流时尚真是搞不懂。等等,不是就一只妖魔吗?怎么这么多?”

安本诺拉摇摇头,接上二妮的疑问:

“他们不是妖魔,这些只是普通的吕宋人。”

“哈?!那妖魔呢?”

“妖魔来了,那儿。”

方白鹿没有伸手去指出那个刚刚从棚屋群里迈出的身影:每个人一眼就能辩清谁是“妖魔”,而且会将它的样貌记上很久、很久。

……

那像是个分成三级的“生日蛋糕”、比棚屋还要高大得多:由大、中、小,三个厚实的圆柱体上下堆砌在一起——只是这蛋糕由血肉、骨骼、金属与塑料组成;底座下安装着滚轮、并通过数十只如蜘蛛肢体般、粗壮的多关节人腿拖动着前行。

一个个脑袋半嵌在铁皮中,像是在蛋糕表面的奶油上堆满了滚圆的葡萄,甚至连蜡烛上都不忘穿上几颗。

十余条锈迹斑斑的输送带在妖魔的分层截面上转动、从这些脑袋的面前经过;将寨民们抛在妖魔行进路线上的水黄金分门别类、一一进行着轮转。

做过骨延展的长臂由妖魔体表的孔洞里伸出、飞快地在废料与零件上跃动,而每个手掌上都拥有着七到十二根的长指、或纤细或粗壮或形状奇诡、扮演着各种工具的替代品。

妖魔——或者说,是它身上的“脑袋们”——正用某种晦涩的方言向彼此发出尖锐的质问与争论,形成嘈杂的嗡嗡巨响;但在输送带上操作的一双双手臂们从未稍有停歇。

它每向前迈进一步,就有闪亮如新的物件从体后的泄口中抛出:那是妖魔吞下的垃圾与废物,经过加工翻新或再拼接组合的成品。

寨民们有如跟随糖果的孩童跟随在它的身后,随着每一次倾吐而山呼、为每一件排泄物的所有权而撕打。

补充原材料、再加工、完成产品:这是独独属于妖魔们的进食、消化与排泄,从生到死、循环反复。

……

“妖魔:菲律宾的土司、领主与外包加工商。联想跳转:流动工厂/家族传承/亲密无间。”

数据库弹出精准的词条,为这梦魇般的事物提供着解释。

但梦里自然不会有这样的玩意。种种混淆的意象、掺杂的怪景揉在一处:这才是人类神经系统的认知、回忆、杂念在快速眼动睡眠里烹煮出的东西。

方白鹿不做梦——在他寄宿进这具躯壳之后,曾常如风暴刮卷无常的心智凝聚成了形、化作水泥浇筑的档案馆。

他的记忆整齐划一、规规矩矩地在三魂七魄的扇区里分门别类,随时等待虚拟神魂的调用——在海上无聊漂泊的时候,他会调取自己四岁半在茶亭路、那破烂儿童公园沙坑里乱哼的一首小调;那种幼年午后的含混心境,适合作为慢慢长旅的背景音乐——而且金铁之躯也不需要睡眠。

这令人烦闷。不会忘记带有实感的痛苦,却又深知曾经的欢愉已是虚妄;只有人类的含糊感受才能在虚无里塞入一点平静。

但如果他会在午夜发噩梦的话,该会是眼前的这种玩意:扭曲、怪异,却含带着人类用手塑出的秩序与位格——妖魔。这样的怪物才会出现在机械构装体的梦境里——变了形的人性加上掺入钢铁的橡皮泥……

“包围过来了,目标是我们。”

安本诺拉打断了他的迷思。

人群拢成的长圈越拢越近,逐步包裹住沙滩的外沿。越来越多的寨民从棚屋中奔出、以妖魔为中心长长延开。

在妖魔身后追挤争夺排泄物的寨民们互相推挤,终于有一位倒霉者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前滚倒,摔在妖魔的一臂之内:从那寨民孤零零的双腿与肩上嫁接的或苍老、或稚幼的四颗人头来看,头重脚轻且下盘不稳的他,本就不该参与到这场哄抢里来。

“啊呀。”

伴随着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惊叫——他(她?他们?)被妖魔丛生的臂膀们掐住、提起,整个拎到输送带的上方,到了流水线里的张张面孔前。

小寨中涌起滞涩的静谧——妖魔与自己间的争吵消失了,环绕着它的人群则像被按下暂停的录像、陷入了静止。有轻轻的“得得”声环绕在寨中,那似乎是牙齿上下敲击发出的脆响。

接着……

妖魔动了起来。

争吵停止,而新的工作开始:数十支手臂与数量翻上十倍的手指们彼此配合得亲密无间,那是经过无数次协同才能产生的精细操作,流程的行云流水甚至称得上华丽——

它们一齐抚上寨民的身体:撕去外衣、割开皮肤、取出器官;其中的流畅与顺滑能让强迫症患者打开流出多巴胺的水龙头。

“妈/儿/救/不要——”

没有说完的遗言、没有绵延的惨嚎、没有持续的呼号、连恐惧激发的剧烈喘息与尖锐合鸣都只维持了一瞬。

……

一瞬之间,寨民就没了踪影——他躯体的每一部分都被拆解、分离、别类、处理了。

没有泼溅在地的鲜血,动静脉里的每一滴液体、与部分肌肉和脂肪都作为营养,补充进妖魔的众多口中;没有四散飞甩的肉块,每条肌腱都被精心保存进丹剂里、和当场开始鞣制的皮肤一同打包,骨骼和韧带则另外收纳;心、肝、脾、肺、肾更需要细致的呵护,与带着视神经的眼球、中枢神经系统和脑组织齐齐消失进妖魔深处去了。

……

“恭贺友邻‘冈萨雷斯’一家,重回阴阳循环!”

有寨民——似乎是扮演着司仪般的角色——高高吼了一句,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大周天!大周天!”

寨民们中响起异口同声的欢呼,伴随着喝彩鼓掌与口哨;还有人将音响高举、播放起喜庆的舞曲。虽然这看起来不明所以的欢愉热闹异常,但环绕着妖魔的圈子如波浪般朝后推挤散开、直到留出足够的距离;连妖魔抛出的排泄物都没敢接着捡拾。

妖魔的百十张口齐齐冒出低郁的嘟囔,海风的腥湿将这低沉和鸣带向四面八方。这是它作为整体,第一次口吐能被理解的人言:

“次品。垃圾素材。进口货,进口原料在哪里?”

……

刷拉!

二妮猛地拔出环首刀,气流在脚面旁的沙滩上吹出一条印痕;带有弹性的锋刃发出嗡嗡的声响。突然的异动惊扰了黄五爷的休眠,让它打了个长且无聊的哈欠。

她攥紧刀柄的指节捏得发白,嘴唇则不自觉地咧开翻起、露出挫动的白牙,咔咔作响。大睁的双目盯紧了漫步中的妖魔;就算在百米开外,它的庞然身躯也清晰可辨:

“……这是什么东西?”

方白鹿单膝跪倒在地,膝关节展出伸缩式的长钉贯进沙滩、打入沙堆下的硬土。沙粒太过柔软,需要足以固定躯干的支架,才好抗衡神通效能带来的反震。他校正着外识神估算出的距离差:

“妖魔啊,菲律宾的大王们: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这只的话?体量一般,不超过一百个男女,架构也很老;所以,应该是只能做点生体翻新和电子——”

“这是……什么……东西!”

二妮又重复了一次问题,截断方白鹿的解释。玉笋尖关节上的散热口张开又合起、向外喷出滚烫的气雾,灼得她的侧脸发红,但冲不开语气中的冰凉;而热带的烈日也没有她眼里的火焰来得炽亮。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二妮更偏向哪一种,方白鹿总是知道的。

他耸了耸肩,边让阴雷发生器预热、边换了个更精准的回答:

“世道。这就是世道,二妮。”

……

最近俺腱鞘炎加重,韧带黏连,导致打字跟受刑一样;年末工作又太多、片子剪不完;我写作方式也不太适合语音输入,所以拖了很久。过两天忙完要去用小针刀做分离治疗,手就更要歇了,这两天先试试用语音输入加修改硬磨一些章节。不是很满意,但是着实没力气改了,直接整个复制黏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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