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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九曰悭贪(二十五)

赛博剑仙铁雨 半麻 1978 2024-04-16 10:44:09

……

……

“所以自然而然的……我将你带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眼前这庞大如山的肉块,借着孤零零的头颅述说着、像是在描述自己少年时期壮怀激荡的英勇事迹——可他所说的,明明是属于雪鬼自己的故事。

这是一种篡取,一种掠夺……剥去雪鬼仅剩的私有物。

雪鬼没有急切地在大脑深处翻找、查验,把那些近百年之前,自己还介于孩童与少女之间的记忆拿出来细细回想,重新揣测它们与真实之间的差距……

任何生存在这个时代的人们——无论生活的居所是令人心生燥热的东南亚、抑或是极地的冰盖:都不会天真到相信记忆的不可修改、或是幻境和现实有着多么巨大的鸿沟。

更多的时刻里——远远比物质的现实世界更多——那些直接植入魂魄中的回忆和往日,或是在网络与虚拟中所经历的一切……

一段预先编写好的,与诸般感官信号交织后即时生成的幻术——就会比真实更加真实,也比昼夜由脑海中掏出把玩的昨日更加清晰。

……

有着某种更加深邃,更加滚烫灼人的东西正在她的心底酝酿。

雪鬼不自觉地,将双手在喉间摸索——她能感觉到“凯萨赛妈祖像”凸出皮肤的坚硬触感:

这尊细小的神像由年幼时的她亲手打造:材料,是廉价且脆弱的树脂;与人体内部相接触,甚至带有毒性……但其中,也有着一个仅仅只有雪鬼才知道的秘密——

在雕像中心、在包裹的固化树脂内里中的核心,就是那柄沾满了她全部亲眷鲜血的钝刀——也可以说,是那柄屠刀的残骸。

至少在她的回忆里,是这样……

无数个日日夜夜,雪鬼便是向着这柄外包着神像的废铁祈祷、献上茫茫的心念:

是的,她只是向着自己祷祝、从记忆的底处呼唤那些解放和挣扎的力量——可雪鬼却依旧软弱,要在自己之外裹上一层万能的外壳;尽管她也明了神灵并不存在于这个尘世之间。

大地上的只有人类,每人拥有的只有自己……而不是彼此。

……

要验证掌座老祖的话,有着一个简单的方法——

只要打碎这尊妈祖像、看清其中的究竟是那卷蜷曲起的废铁,还是空空的内里——雪鬼就能明白这一切是否为不容置疑的真实。

可她的手,依旧只能停留在那遍布灼痕的皮肤之上、不住地颤抖……真的需要验证吗?真的应该验证吗?还是说,只要去面对心底其实已然认清的答案呢?

……

仿若对于雪鬼的变化一无所觉、亦或是没有半点的关心,乃至只是抱着“自己”定然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掌座老祖仍在滔滔不绝地诉说,想要将这份向“自己”潜藏了近百年的隐秘彻底地托出。

“当时——我记得很清楚,棉兰老岛正值胎海连锁的代理竞赛:无论是阿古桑沼泽(Agusan)的深处、还是三宝颜(Zamboanga)城中的所有妖魔,都去了干涸的拉瑙湖(Lanao)中心的深坑里死斗。它们在食猴鹰的环绕见证下,想要成为棉兰老岛上,能够代表胎海连锁的、唯一的加盟商……”

“那一次代理竞赛,我并没有参加——因为我要去迎接你的到来:我在这新世界之中的第一位同伴。”

“而还没有彻底完成迁居手术的我,在夜半迈入胎之宫的棉兰老岛分部——以我原初的先天之炁,在黯碧色的胎池中、孕育出了你。”

“是啊,魂魄也能剪切:再将你的存在、彻彻底底地拷贝进那具崭新出生的肉身后;接着我又通过仪式性行为、心理暗示,以及对纹状体、海马体和脑皮层的些许修改——从我的大脑中清出了‘作为你’的那一部分。”

“在那之后,我们便相伴至今:一段美好的旅程,也是漫长的征途。”

“你既是我本身之一,也是我的子嗣——我们是以思维和脑海中的血脉相连:这也代表着,你比我身体里的这些由胎房和产道中诞出的后代、更加接近我的存在。”

……

“人类——人心……人类的自我永远都在无尽地分裂:变成一个又一个,和上个瞬间似是而非的东西。”

“每一次彷徨,每一次摇摆——”

“没有任何一个个体,在上一秒和下一秒是相同如一的:些许心念的摇晃,便造就了全然不同的思想。人类可以无限地切分,分离成更加稀碎的切片。”

“可同样的,人类们也可以彼此黏合,成为凝固在一起的整体:就像我的子嗣相加在一起,而成为了现在的我一般。”

“你只是从我心底里分离出的衍生物——”

“可是你也无时无刻不再进行着分裂。”

“每一次变动的愿望,每一次龌龊的念头和崇高的祈愿——这是否代表着,在这瞬间的闪念里、那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呢?”

……

“所以,在最终我生产出了你们——”

“这也是问题的答案。我猜测,这就是你没有被死城自净带走生命的原因:毕竟,你也是我——你也算是旧时代来的遗民、是一个活死人。”

“如若不是的话——那在这世界上,便再无一处所在,可以作为你的归处了。”

“但是当你们脱离出我的身体……而往后的数十年间,我再也没在自己的心里见过你们。”

“这么说来,你也是独一无二的:这点上,我可以保证。”

……

“归根结底,我应该也是在顺应吕宋的天理而已。把自身做成一个社会和文明,跟为自己下达命令、将自己作为弟子和同伴有什么区别?”

……

区别自然是有的——

这种种差异的其中之一,就现在此时的雪鬼身上。

为什么会继续聆听,继续容忍眼前这自称泥人的妖魔说上这么久、不停地唠叨他所谓的真相……?雪鬼心底模模糊糊地知道:或许因为她自己,也非常想要了解自己在这阴暗世间中诞生的源头。

可就算是这种好奇心,也终究有着会被抵达的极限。

接着,在这连贯的某个瞬间里:

清澈的,透明的恨意涌出雪鬼的心头;如牛羊牲畜的血液一般黏稠。几乎是在这一瞬之间,往日堆砌出的景仰和尊敬、像骨牌似地崩塌倾倒。

幻象般的解放,从未存在的自由——

雪鬼感到自己血管中的血液正在奔行,几欲沸腾:她借以生存至今的一切,不过是寄居在幻梦上的沙堡。

原本她便是如此地憎恨自己——憎恨到要将她的归属,交到他人的手中、将自己当做工具;才能在其中寻得一丝安宁。

同时雪鬼也是那么地……自满。她对自己凌驾于外界做出的选择,感到无比地骄傲与满足;才想要一次又一次地、用祈愿从昨日再次获得那般地力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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