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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舞遍(一)

赛博剑仙铁雨 半麻 1981 2024-04-16 10:44:08

差一点……就差一点。

方白鹿已经被求死之愿所满溢,痛苦与自毁的欲望几将从毛孔的每处角落中冲出——

西河少女则在颤抖,在波动;那些隐藏在脑皮层下的血液们涌入树干的枝端,结出如卡车般硕大的肿块……有如某种奇异的果实。

死……死。死!

手机像是被切去头部的蝇虫般胡乱飞蹿,划出如毛线球似的痕迹;四周还算完好的天台楼壁被它穿出一个又一个边缘光滑的孔洞:

接着,它凑近了方白鹿的脖颈,不住抖震、在空气中显出颤抖的残象。

全息镜面不住闪烁,黑红的水雾从它表面喷出、朝四周漫开;任谁也能看出此时所发生的不祥……

就算意志已经被拉伸到了极限,但也阻止不了断裂。毕竟,某种意义上心理便是由生理所决定。

方白鹿的崩溃,似乎将要比西河少女来得更早。或者说,将要一同到来——

……

钵!

那是一声清脆轻灵的敲击。

忽地,手机的颤动停歇了。

方白鹿用满布细小伤口的手肘撑起身子:

城市的中央,本该相对而立的两颗巨木,此时只剩下孑然一颗——由全息发生器造出的镜面假象已然消失;比它出现时还要突兀地多,仿佛有人粗暴地关闭了电源。

“怎么……?”

方白鹿身上的冷汗淌入身下的血流,将鲜红晕得淡了些;而全息发生器的陡然失灵并不是他如此惊骇的原因:

一同不见的,还有那能触摸神经系统极限的痛苦——

“警告:苦因心剑已强制关闭。”

有谁阻断了他的痛觉信号,还中止了苦因心剑的任务进程……

他用双手抠住天台护栏,把自己拉到边缘:

方白鹿忽地想起来了——他在观想机中见过此时此刻;只是还少了一个人。

砰,砰,砰!

建筑的崩落、重物的撞击、锐物的刮擦声混合在一处,由远及近——

那是个在倾塌城市中蹦跃的人影:她的前进方式混合着暴力与灵巧,在点与点之间划出尖锐的直线。每次纵跃时脚下都炸出飞石与裂纹,只是偶尔才用手中的长刀和肩膊处延出的披帛修改着前进的方向、缓解坠落带来的冲击。

人影被刺目的灼光所笼罩,那是金红双色——她所到之处,那些本还能勉力运作的巨幅屏幕们齐齐黯淡下去……

接着重新亮起,显示着全新的内容。

如同金红的尖峰劈开霓虹的彩浪,也像是正在运行中的进度条:在那人影的背后,一面面屏幕也泛着耀眼的亮色——经文如雨柱条条,汇作落下的银河;其密集程度无法通过视觉进行解读文字的内容。

但方白鹿知道其中正滚动播放着什么:“皈依三宝,灭度涅槃”。

轰!

随着震耳欲聋的爆响,人影在空中勾出半圆型的弧度,像是陨星一样砸在方白鹿的身前。披帛的两端暴烈地划过天台的地砖,刻下道道深深的沟壑;接着猛然交叉到一处、凿进地面,与双刀一同止住雷霆万钧的冲势。

她背对着方白鹿,将左右长刀的锋刃相击——碰撞炸出的火花随风而起、又在空中湮灭。

“二妮……”

从外包裹着方白鹿角膜、直连视神经的视觉增强构件,忽地喷薄出汹涌的文字。它们如轰鸣的金色沙暴般高速刮过视界,却只是一声再简单不过、却全然出乎方白鹿意料的问好——

“蛰龙。”

……

“……!”

方白鹿绷紧身子,鼻端吸进的空气如此冰冷。大腿断口的肌肉随着主人的紧张而抽搐,但痛苦已经离开。

这是他第二次被如此称呼:第一次,来自于西河少女盛放的花海。他如何也没有想过,这称呼会由二妮口中吐出。

隆隆的声响并未随着二妮的降落而停止;相反,这声响的音量正逐步增强——

那是万千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来自于不知跨越过多少山川湖海的合金材料。

数百年来,行者们第一次走进吉隆坡。它们双掌合在一处放于胸前,以精确的步伐蹚过烧卷的火河、高温点燃了身裹的破旧袈裟;漫天纷飞的“1”与“0”成了灰烬,金铁之躯却在火舌的舔舐下擦得更加明亮:烈火清洗去了往日跋涉中留下的污痕与血迹。

随之而来的,还有如蜂群飞舞般的嗡鸣声。每一位行者,都在各自诵唱着一段不相同的经文,这使得混合出的念诵如同高分贝的噪音、像是头部受创后的耳鸣。

这本就不是为人类所念诵的禅唱,而是要献给某位拥有更广博的智慧、信息处理能力亦是更加精密的存在。

献给方白鹿面前的存在——

“你……呵。”

疑问还没有从口中完全吐出,眼里的画面便显出了答案;这让他的话语不由得被百感交集的叹息所截断。

那不是一个方白鹿想要的、可供称呼的名字或代号,仅仅是串冗长繁杂的数字、似是产品的编码——

108-27-21-18-14-10-7。

钵!

仿佛是读取到方白鹿的疑惑——他切切实实地怀疑,自己的神经信号确实被截取与解码了——随着清脆的木鱼敲击之声,这串数字中显示出更繁杂的注解:

“108,乃求正百八三昧,而断除去一佰零八种烦恼;

27,乃修行四向四果的二十七贤位;

21,乃十地、十波罗密与佛果;

18,为十八界,即六根、六尘、六识……”

就算阖上眼皮,这些文字也如镀金的飞蚊似地漂浮在眼前。

“……嗯?这些注释是为了证明什么?你的编号注定有佛缘……所以才成为了最特殊的那一个?”

方白鹿脱离了痛苦,怒火却不曾有半点熄灭。

此时此刻,方白鹿已经明白了眼前熟悉且陌生的娇小女子中究竟寄宿了何物:那是某个无边广大,不可称量的存在;于机械语言编写的深梦中、数据洋流滚过的信息海底里,每位僧侣和佛子在激活休眠的电子香烛时……那些扬声器与合成音频里所诵唱的,都是祂的尊名——

佛陀、觉者、世尊、应供、善逝、明行足、无上士、天人师……

这些称呼里,方白鹿一个也不想选。而他也明白:正是因为自己的抵触,对方才先方白鹿一步、关怀般地给出了祂的“真名”——

那串数字,并非新时代中的人造物所能拥有:其中没有包含汉字的注语,这与当代产品的底层逻辑背道而驰。

但方白鹿却比此时此刻更早地了解到“祂”的存在。早在随那封来自数百年前的邮件,而跳转到的聊天室中……不,还能再往上追溯:从暹罗旅游部门那盗录的景点体验软盘里,方白鹿便见过了这位“后辈”的奇异言语。

这是另一位仙人:古老集会中寥寥数位,本非人类的存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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