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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九曰悭贪(十一)

赛博剑仙铁雨 半麻 2223 2024-04-16 10:44:09

……

……

作为她亲手提拔上来的心腹,小月霜在大戏班中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假以时日,她定然也能独领一出大戏,成为掌坛之一。

只不过,小月霜却没能赶上这次巡演——而是要远赴重洋,去往吕宋:这是来自于直属掌坛主的密令。

彼时彼刻,小月霜正随侍在“汀子仙”的身旁、陪她浏览着为巡演所准备的剧目:和小月霜乃至其他那些“角”不同,这位直属掌坛主从来不曾去加装数张可以随时切换的“脸壳子”,也并非古典些的、准备浸透油彩的命格套组,以便嵌入面孔、更换面部构造……

事实上,“汀子仙”根本就没有“面孔”:原本该是五官和脸庞的位置,却单单只有一面略有些破旧斑驳、却依旧尽可能保持着光滑的古式铜镜,被从额前垂下的卷刘海所点缀——当有人与汀子仙正面相对,都只能望见自己那被铜镜弧度所略略歪曲的面容。

汀子仙摘除了面部器官,以“镜面”相替代;一种无从发掘起源、可又古老至极的仪式。当然,在她那些业已死去的敌人们口中,这不过是一种生造的、用于为自己那苍白履历镀金的手段……

但如今,在大戏班中——这变成了一种象征。抛弃原本的身份,从此只在戏台和剧中生活的象征:反倒是原本的人生,却变成了某种披着虚伪外皮的表演。

脸:不仅仅是装饰、或是身份和个体的锚定物;它是对往日人生的总结,以及对往后命途的预兆。至少这些大戏班的“角”们,总是习惯于用脸孔的设计、来影响自己未来的走向。

对于笃信命理学与命宫,以及五官位格的大戏班成员来说……

汀子仙与她所代表的“澳剧北派”,是大戏班内部中最为激进与变革的派系:彻底模糊人生与戏台之间的分隔——甚至说,将两者互相颠倒。

这赋予了她们无上的自由。

……

小月霜静立在直属掌坛主的身后,望着她翻过《三戏域外群魔》、《十七方士征西》、《悉尼孤儿大报仇》等令小月霜耳熟能详的通常剧目——开启巡演之前的审阅、本该是沉默且肃穆的冥思;但嵌进汀子仙喉管的振动发声器官、依旧随性地打破了整座化妆宫宇的平静:

“小月霜,你都记住了吗?”

小月霜在她身后,只能望见汀子仙略略转过的侧脸。直属掌坛主有着曲线优美的后脑与颅相:可当这细润的弧度延伸到头部前方、却被那面铜镜如斫下的利刃般斩断,在冰冷中戛然而止。这与她给外人的感觉相同——乃至一般无二。

就算一边嘱咐着小月霜,汀子仙翻阅剧目的手未曾停下:每次巡演之前,大戏班都会将剧本以纸质打出、装订成册。在东南亚生活的许多人,或许一生之中都不曾见过如此之多的纸张:

“听好了——这些大梦了数百年的人们是分裂的。如果以最粗略的方法来划分的话:我们里有一方‘未来派’,和一方‘重建派’。”

汀子仙没有仔细解说过这两方之间,所各自代表的含义——不过单单从字面上,小月霜也能猜个大概。

“听起来就都是无聊的俗人们呢。”

或许是因为已在戏台上宣泄过无穷无尽的幻想和期许,小月霜对这些听起来便足够庸碌的执着不以为意……甚至从起名上来看,都体现出粗糙和庸俗的品味。

可接着,沉浸在鄙夷中的小月霜忽地悚然一惊——

“掌坛主,您是哪一派的呢?”

小月霜险些想要提出这个问题——只是她并没有将胸中的疑问宣之于口:一旦将这句话说出,便默认代表将掌坛主划归到那些庸众中的一员了。

如此的冒犯,是绝对不能在汀子仙面前出现的——

……

似乎是那面铜镜映照出了小月霜的内里,使得汀子仙得以窥见其中的闪念……

直属掌坛主忽地把手中的剧目抛开,站起身来——汀子仙转过身、把小月霜扳到面前,令她直直凝视着那面清澈的铜镜。那日,小月霜尚未选出任何一张让自己满意的脸壳子,于是只露出面部那向内凹起、仅有空荡的本色。

于是两张空无一物的面孔,两相面对。

但就像往日一般,汀子仙依旧能够越过小月霜那空荡的面孔,直抵她的内心——

汀子仙一手扶住小月霜的肩头,另一手则柔软地拂过铜镜那既坚硬非常、又因破损而使边缘变得锋利的镜框:

“我是哪一边的呢?我啊,是这个……”

“你看到了吗?”

汀子仙用带有装饰的指甲尖敲动起了镜面——使得倒映出的小月霜的脸孔、一阵又一阵地波动:

“我是一面镜子。当他们看向我,看到的不过只是自己罢了。”

“而他们之间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永远也没有办法;没有丝毫的让步和妥协可言。”

“所以——小月霜:我只希望你做到一件事。我只信任你,也只能信任你一人——在未来的混乱里,保护好大戏班:就算世界要迎来终结,巡演也不能落幕。”

“这是你被赋予的,最为重要的角色。”

……

小月霜尽到职责了吗?应该是的——以自己的牺牲作为代价。

现在她才忽地醒悟:在小月霜从墨尔本出发之前——虽然直属掌坛主没有宣之于口——就已经被默认,会在这场马尼拉的激战之中永远地离开……死去,或是再以与往日不同。而在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小月霜早就看出直属掌坛主的不凡——不仅仅是因为她那出类拔萃的能力,也是由于她那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气息:

只是……小月霜却有意忽视了直属掌坛主胸中的那份残忍。

直属掌坛主心里,从来没有秘密。所有她想到的,都会毫无保留地诉说给小月霜听——

也是因此……当小月霜知道直属掌坛主那沉睡了数百年,跨越至今的“梦客”身份——这是澳大利亚与新西兰地区,对于冬眠者们的叫法——也并没有多么惊奇:事实上……在大戏班的土地,根本没有人在意“梦客”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

除去永不止歇、日日夜夜地观看大戏班的巡演之外;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人民,没有其他在乎的事情……而在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是他们唯一有兴趣去做的事。

这便是大戏班与“西伯利亚舞团”之间的不同——他们不会强制观众观看表演:他们只是在表演进行的时候,为大家稍稍调高一些内啡肽和多巴胺的分泌、用以助兴。

在往来过马尼拉、孟买和新德里,经过如此对比后:小月霜才明白大戏班所掌领的区域,是如何的一片乐土。

倒是小月霜对于汀子仙在那长达数百年的南柯一梦中,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感到过好奇——不过事到如今,怕是再也难以获得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

她感到悲伤、感到失落;因为她终于了解到这一切的不可挽回:

小月霜忽地明白了——自己再也回不到悉尼,也无法再一次乘着天梯直上、回去那再也熟悉不过的戏院。

云端冷冽锋利的空气,一次又一次的、永不终结的巡回;观众的掌声和欢闹、于空中坠落的花束、镜台前为她备好的一碗清茶。

盖满天空的巨幕,由日落直至天明;昼夜不息——整个大洲的人民每日守候,只为一睹她们的容颜。

她不该离开那里:小月霜已经被巡演甩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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