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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歌头(六)

赛博剑仙铁雨 半麻 3282 2024-04-16 10:44:08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就好像虚拟与现实间的偏差。

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有偏差产生了呢?

无知无觉,浸泡在黑暗的囫囵里、不知年月与时间的流逝——这本该是种令人生出畏怖,直至迷乱的折磨。

“……二百四十七、二百四十八、二百四十九……”

方白鹿被禁锢在电子身躯里,除去机械的数数外,连丁点念想也懒得勾起。

这尊电子身躯与其外裹的无量冗余数据,既是武器,也是牢笼。

他大可以艰涩地挥动四肢,在这数字宇宙的果核里狂舞;或尝试撕扯掰动那没有厚度概念的外壳。

但都无法宣泄出铁一样烙在心头的情绪。或许,这要比写入进底层的术法神通还要顽固,久久也无法消弭。

“……二百七十七……”

让阿铜吸引西河少女的注意,使自己有时间激发电子身躯的数据炸弹;这是方白鹿准备的第一套攻击方案。

在理想的状态中,这应当还能激起整座吉隆坡服务器的信息倒灌,让本就可怖的威力更上一层楼。

只是拥有极致破坏力的同时,却少了信息的获取能力;甚至不知现实世界中的时间流逝。

方白鹿只能采用古老的计时方式:用心声默念来计数。只要数到六百下——也就是十分钟整——平板电脑“墨家子弟”便会自动切断上行链接,将他唤回现实。这项他新增加的设置,能稍稍在暴烈的电子躯壳上添些可控性。

“……三百一十二、三百一十三……”

现在离进入数字空间时,已过去了五分钟有余。运气好的话,西河少女的万千化身们此时应该全都脑浆迸射、赶集似地从七窍里冒出来了才对。

“……三百三十三、三百三十四……”

但是运气这种东西,该怎么说呢?

方白鹿宁愿相信万事万物有如一盒质量优异的拼装模型:每一块板件所起到的作用、所要结合的零件、甚至是缩胶和缺损……在出厂前就已决定完毕。

而现在自己需要处理的零件,叫作“杀灭西河少女”。

最后能否拼合成功……

无论如何,他还能剪开流道、打磨水口、甚至还能用推刀刻些细节、渗线喷上保护漆——就像他为这一战所准备的方案们那样。

“三百七十……怎么?”

方白鹿停下了计数:有什么不对劲。似乎是体表像圈圈轮胎般紧缚、包裹着他的外壳松了些;或是眼前正隐隐透进眼底的……

“色块?不是色块,是光——”

忽地,无垠的黑暗褪去:如黏稠的胶水般,景色缓缓淌入方白鹿的双眼——肉眼被数字空间阻断的视觉信号,再一次接通了:眼皮似乎在“神游”时受到冲击而睁开,这使得方白鹿的眼球因受风而酸涩不已。

气流夹着碎土与尘灰吹进口鼻,带着呛人的涩味;随风传来的还有建筑将倾时的咔咔摩擦。

耳眼口鼻触,肉身的种种感官信号再次在大脑里翻卷。明明还没有到预设的时限,方白鹿的“神游”却被某种原因强制断开。

方白鹿转开头,朝身旁吐出因强制下线的晕眩带来的酸水:

“强制离线,又是强制离线……”

这一偏头,有如怪奇梦境的异景映入眼帘:

整座吉隆坡,此时都像是漂浮于沼泽上的泥炭藓:往日坚不可摧的楼群起起伏伏,连杆似缓慢上下;翻起的马路与地面裂开张张嘴似的口子,把残留的车辆囫囵咽下。

有些大厦像是倒着生长的竹笋,一节节朝着地下短去——似乎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地陷彻底吞吃;另外的高楼则有如建立在抖动的果冻布丁表面,随着地面的波动肉眼可见地轻轻摇摆。

剩下的还算顽固坚实,只有楼身不住传来着隆隆爆响:支撑与内构中的建材正因难以承受的压力而产生形变,这是它们的哀鸣、城市的惨叫。

还有吉隆坡的最中央……

“树?怎么会是树?”

一棵巨木横亘在城市中,在动辄上百米的摩天楼群里却依旧鹤立鸡群。根须由水泥中抽出,填塞住曾经四通八达的道路;树干上生出三根枝干,若是将尖端连成线,则会构成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

枝杈间光秃秃的,没有一张叶片;树皮上遍布曲折的纹路,缓缓蠕动。

像是自然的造物——但还有着明显的人工痕迹。

与其说是现实中会看到的画面,不如说是用采集卡从狂人的魂魄里刮下的诡梦。

“分散在城里的西河少女都不见了,又多了这个东西。也就是说——她改变形态了:从许许多多个体,融合成整体了吗?”

阿铜的全息投影本该在那儿,可似乎是因为城市的崩解毁坏了太多“蜃景”级发生器,此时她已然消失。

方白鹿感受着腰背的振动。从强度来看,自己一时半会内还不至于栽到废墟里去。他料到了吉隆坡必然因西河少女而倾毁,但却没想到会是这番情景。

西河少女的形态转变倒也没有让方白鹿多么讶异。在他看来,原先西河少女那化生出以百万计、充塞城市间的肉身,反而低效且怪异:

从行为方式上观察,每位作为单独个体的“西河少女”都有着一定的自我意识,同时又能进行实时的信息交互——但似乎只是将“智能”与“算力”平摊到每位个体身上。

依方白鹿他的想法,那种存在形式纯粹是为了满足自身的心理需要——或许不该称为“反他人”,而是一种“反孤独”。

既不愿意接受其他人的存在,但又要将目之所及的万物都化作己身……憎恨他人、又需要慰藉,最后不过是用自己陪伴自己罢了。

方白鹿只能说,西河少女真的处在某种微妙的心理执念里。

既然要生活下去,谁又能不带上一点疯狂呢?只是她所拥有的力量尺度,足以将人心中的洞穴放大至极、甚至能将许多东西通通吞进。

可那样的形态,自然无法抵挡方白鹿电子身躯引发的数字潮汐——每位西河少女都是独立的信息处理个体。等于说,她们“各自”的大脑,分别将方白鹿体表的骇人数据处理了一次又一次。

而眼前高高耸立、在漫天的尘埃云里显得愈发硕大的巨树——

方白鹿不觉得同样的招数,还能再次起效了。

整座吉隆坡——或者说,是它的残骸——此刻的算力达到了从所未有的峰值。甚至连方白鹿电子身躯外裹的无量数据,都无法再次将其撼动。

“这种形态,应该是从‘脑联网’转换成单一的运算单位。现在这样,该叫某种‘有机计算机’吧。”

虽然方白鹿不会把全部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但那名为“电子躯壳”的篮子底部烂穿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就像一缸水可以塞满、撑爆一个水瓶;倒出后又可以重新塞爆另一个。但将水瓶们合起来融化、浇筑出一个水塔的话……

呕!

还在思索的方白鹿猛地又喷出一口酸水: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烈的恶心——

剥……剥剥……

细细的崩裂声从下身传来:

外裤发出撕裂的脆响、迸出条条裂缝:从缝隙中能望见面目全非的大腿皮肤。

它们正在发青、发灰,倒像是断气许久的死人腿。往日还算得上光滑的皮肤则发皱、鼓起,如同在水里泡了太久一般满是曲曲折折的皱痕。

他将伫立在城市中心的巨树与大腿交相比对,转瞬间便明白了此时正发生着什么:

“是足三阳经的异变,它正在改造我的大腿结构……”

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也会受到“转化”。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方白鹿吸足一口气,随后短促地吐出:

“嘿。”

低喝掩盖了手机穿过空气、切割肉体的闷响。

手机划过他两边膝关节的上方,像是裁纸刀割开硬纸箱上的胶带似的、将方白鹿的双腿斩下。

骨碌碌……

两根断腿随着冲力滚落在旁,左脚鞋底抵住右腿的跟腱、搭成奇妙的形状。虽然已脱离身体,它们依旧不住地鼓胀起伏——这对使用了足足数百年的腿脚,正式宣告退休了。

方白鹿透过手机屏幕的反射,能够清晰地望见大腿的断面:为了保险起见、他切割的位置要更加往上,以保证没有在体内留下一寸的足三阳经络;白森森的腿骨旁是通红的肌肉与惨白的筋膜,让他想起前世还能在超市里买到的排骨。

迟到的剧痛让方白鹿不自觉地痉挛,小股的血柱从被切断的动脉中断断续续地喷出,发出“呲呲”的怪响。他稳住颤抖的手,从怀里的内袋掏出无针注射丹剂;接着在左右大腿的上部,各注射了三针。

创口中血柱冒出的间隔渐渐拉长,直到被针剂的效力彻底止住;身下的血洼也不再朝着周围蔓延。方白鹿没有继续进行消毒与包扎——他只是需要确保短时间内,自己不会因失血过多而休克。

至于感染之类的问题,此刻不在考虑范围内。

他抹开额头冒出的细汗:既然第一套方案已经失败,就该执行接下来的备案了。

方白鹿拿过身旁的平板电脑,向义体发出定位讯号。它由溺鬼进行过再修复后,便在五金店中待命——城市正在成为废墟,失去双腿的方白鹿需要其他移动方式。能及时派上用场的,便只有让攀爬能力出众的义体来背负自己的残躯。

“接下来必须有义体在才行……还要让它把其他东西带过来……”

他在平板电脑上舞动手指,继续检查着:处于连线状态的全息发生器们,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够用了。进入语音识别,识别码:‘见心、见性、见如来’。”

如果将苦因心剑看做是武术上的招法,方白鹿此时就要使用它的“第二式”。

“最后一个准备……”

方白鹿在内袋里摸动许久,缓慢但坚定地掏出又一管针剂:管身上没有装饰与包装,说明它是黑市里的手工制品。他看了这管针剂半晌,还是抵住侧腹、按下了注射剂的激发按钮。

这不是麻醉药品。

恰恰相反,这是经过复合调制的“开窍醒神丸”。能够大幅度提高神经兴奋度与敏感性——

脱离身体的双腿似乎已经连着下身,既在腐烂、也在燃烧,还被活生生切碎分解为成千上万片——在“开窍醒神丸”的作用下,幻肢痛来得又快又急,甚至超过了分娩的痛苦等级。但在极度兴奋的神经系统作用下,方白鹿无法休克、无法昏厥。

“……我操!操!操——”

方白鹿猛地把右拳拳背堵进嘴里、死死咬住,将剩下的吼叫堵回去。再这么嚎叫,就不能清晰地发布语音指令了。

说来好笑——现在他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与痛苦,而这管丹剂两者都能提供:因为在接下来的计划里……痛楚也是能驱动苦因心剑的“内力”。

他轻轻地细细吸气,缓缓吐出活到现在以来,所说过最轻柔的话语:现在光光是舌面与牙齿的碰撞,都会带来强烈且尖锐的刺痛。

“指……令:“镜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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