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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十恶不赦(八)

赛博剑仙铁雨 半麻 2257 2024-04-16 10:44:09

……

……

他忽地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偷窥着方白鹿的龟息……那与梦境似是而非的东西。

这怪异、却并非真正天马星空的场景;无疑透露出了些许所谓“龟息”的本质,它与真正梦境之间的区别——方白鹿正在经历的赤红色龟息,于和现实截然不同的外表下、却依旧遵循着真实的逻辑:至少新并没有看见人体如雨落下,而液体凝成的血肉、却在混凝土的河流中漂行。

既然并非纯粹的幻梦——那或许还有着变改的转机。

……

喂!诶喂!这里!听到了吗!

新用想象中的口部,竭尽全力地发出吼叫;不存在的双手则狂乱地挥舞——但他仍旧只是一个从远处窥视龟息的旁观者;自然也没有发出些许真正的声响。

猩红河水上的男人仍旧浸泡在那水流里,好像在泳池中睡着了的游客。

就在新思考着该如何用其他的办法,向方白鹿发出信号时:

呼——

好像蹦极时坠落到了最底处,又被弹跳绳狠狠地拉回拽起:新眼见着龟息中的一切、飞快地远离自己;像是被急速缩小成微缩模型的场景,直到变作远处一个微小的光点。

……

……

无声无息中——

那光怪陆离的场景,彻底地从新的眼里褪去了。

与开始窥视龟息之时一样突兀:新重新回归了现实——赤红的光芒,再次盈满他的视野。

……

砰!

新感到了些许恍惚:意识骤然在不同的场景之间跳跃,令他感到了缺氧般的晕眩——可就算在这样的状态之中,问题依旧在新的脑中盘旋。

那么:要怎么才能唤醒方白鹿……让他从这一半的幻梦与一半的迷离之中彻底清醒?

留给新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不多了——

他看见了自己与红树相触碰的部分:他的手掌。

……

他贴紧住血肉之树的手掌、正在溶化:五指之间原本明晰的轮廓已然消失,和周遭的树皮混做一团……新像是把手探进了一盆尚未凝固的水泥中;黏稠、被拉扯而觉得紧实。

树在吞吃新。像是被捕虫草粘住的虫蝇,可他心底却只有少许摇曳的抗拒——

吉隆坡灾变发生时,新也曾在转瞬间被西河少女所蜕变……但不是现在这样,没有如此缓慢且麻木的过程。

甚至令新感到了针刺似的恐惧。

……

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徒劳地向后拉拽,企图把手掌脱出这股黏连——

呲!

新毫不犹豫地抓住从后颈骨弹起的剑柄,拔出嵌在脊柱外侧皮下、带有弹性的宝剑:

剑刃随着新的甩动而在半空绷得笔直——接着,对准他的手腕斩出。

剑锋闪出耀眼的轨迹:

刷!

剑刃切斩过自己的血、骨与肉,没有半点滞涩——除去刃部本身的锋利,新也尽力放松了他手臂的肌肉;最大限度上去除了阻碍。

……

新没有感觉到疼痛——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而更多突破了他常识与过往经验的现象,还在接憧而来……

新打量着手腕的断面:仅仅是把腕部凑到脸前的数秒间,围绕着尺骨与桡骨的、被平滑切开的肌肉截面便生出细碎并蠕动的肉芽——没有小股小股喷涌出的、像喷泉般的血流:体液还没来得及从破口钻出,就重新被肌肉和瘢痕组织裹进内里、仅仅渗出点点的红痕。

这狂暴的生长并非来自于他本身的再生能力:无论是从前、抑或是经历过重生的现在;新的身躯也不曾达到过如此可怖的程度。

是血肉巨树的呼唤:它并非招引着新的心神,而是呼叫着他的身体——以某种诡异又丑陋的方式。

……

咚——

突如其来的晕眩令他险些跌倒:低血糖和贫血带来的大脑供养不足,使新无法保持站稳的脚步。

新的身体中的每一部分,都竭力榨干着其余部件的营养和热量、渴求着与那棵朱红的树干更加接近些许。

他稍稍转开目光:留在树身表皮上的手掌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片通红的褶皱里,连些许的色差都没有留下。

“二、三、四……”

新在心底计数,估算着伤口变化的速度:数秒钟内,他右前臂的肌肉组织便从断口向外延展出近三十厘米的距离;只是骨组织并没有增生、而让这摊超出新原本手部长度,又没有骨骼支撑的肉团显得松散且累赘;变成一滩垂落的泥团。

他望着手腕上那团朝向血肉之树生长的,外表有些类似速干泡沫的异物;心底有了大略的计算——

新以最高效率激发的移动速度,也比不上自己血肉、像向阳花似地赶去朝圣的速度……更别说是筋疲力竭的现在。

答案已然在他心底清晰地浮现了——虽然他早就已经有了相关的猜测、并尽力做出过心理准备。

今天,他注定无法离开这里:至少,无法保持着人类的外观与身份、走出这块神庙似的荒地。

……

啪,乒、当。

新松开紧握的剑柄,任其滑落于地、弹跳、发出清脆的尖声: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不再需要保护自己的武器了——

“呼……”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带着滞涩的痰音:新的气管、喉咙与舌头都变得肿胀;不需要多久,增生的肉芽或许就要阻塞住他全身的窍孔——除开他的魂魄、他的心灵,新肉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急不可耐地想要回到母体。

更多的异变在新的身体中出现——刚刚和双螺旋妙树的直接接触像是一个引子、一把钥匙;将他带往与人类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新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那连着长链的铁片、让这手制的项链于脸前垂落——他仅剩单手的五指之间、不知何时生出了脚蹼似的薄膜,随着伸展而分泌出透明晶亮的体液。

新越来越不像是个人类了:除去他的心和内里。

……

“死亡不是结束:死去是为了重生,为了再一次看见万物——这是我的天命。”

新这么想到:“天命”这个词,已然许久未曾在他的脑海之中出现;可真当他将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这缠绕的念头、却又再一次地横亘在魂魄中。

于是他悄然地推翻了这个念头……这个想法,只该存留于荒原中的日子。在城市间度过的许多日子中、有人教会了他:世界上并不存在既定的命运。

死亡只是一个后果,一个简单的结局——一个由他做出的选择,为了换取更加美好的东西。

……

对于新来说、放弃与离开的选项,一直都没有存在过。从他决定走出吉隆坡与新马来西亚,来到这里时;就已然抱有了再也无法回返的觉悟:

在这最终,他想起有人令他发觉自己的渺小——让新想要交出一切,以换取对方的喜乐。

所以,这也并非是一个抉择:

愿望,这是他的愿望。

“我还想再见到你一次……然后,我们可以一起散步吧。”

他张开嘴,把铁片的吊坠吞进口中;新的整个消化道都变得肿胀,使吞咽格外艰难且漫长;但最终吊坠还是钻过了贲门、落进了他的胃里。

……

新迈开蹒跚的步子,张开残缺的双臂。他踉跄几步,接着抱紧了血肉之树——

他要潜入进方白鹿的梦里;以融进这赤红色巨树的方式:新在此刻,想不到其他的方法;于是他便如此做了。

先消失的,是脸上的五官——永恒的炽红代替了他原本的视觉;口与鼻消失带来的缺氧、令新稍稍痉挛了片刻。

噗嗤——

伴随着些许的潮湿响声;如同被戳破的气泡,新地最后一部分身体在刹那间消失:

只有血肉之树,依旧停留在原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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