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时间悄然流逝，窗外晨光细微，给少年白皙精致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
谢道婪坐在床边，一边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已经有好几个烟头。
其实他不会抽烟，这是第一次。
凌晨帮林愿清理以后，谢道婪看着疲累睡去的少年，没有丝毫睡意，他也舍不得就这样睡去。
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在那双瑰丽潋滟的金色眼眸间寂静沉淀，仿佛苍茫空阔的云海氤氲。
谢道婪就这样看着林愿，一秒都舍不得移开视线，心中甚至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他自欺欺人，假装看不到族人身上的凌辱折磨，假装看不到亚尔兰斯一族百年来的压迫，只看着林愿就好了，那么他们就不会有分离的今天，他就那样浑浑噩噩抱着林愿朝生暮死。
可是谢道婪做不到，族人的累累白骨在前方，也在他的脚下。
时间差不多了，谢道婪将手中剩下的半截未燃尽的烟头轻轻按在烟灰缸边缘，房间中的烟雾似乎更加缭绕，有种朦胧的雾氲般的梦境感。
他低头，绸缎般漆黑的发丝垂落下去，将他和林愿笼罩在千丝万缕的阴影之下。
谢道婪闭目亲吻着林愿，那样安静绵长，那样温柔缱绻，缠绵而又蚀骨。
他的声音很轻，有些飘忽不定的感觉，仿佛一阵清风就被带走，散到遥遥远处。
“等我……”
野兽一般的亚尔兰斯族人，看着强悍凶戾，霸道粗暴，但是就连放狠话，也只敢偷偷的说。
“林愿，林公爵，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敢让别人碰你，或者是碰别人，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把你活活操-坏，操-烂。”
谢道婪离开了房间，背靠在冷硬的墙壁上，不出一分钟，隔壁房间的门就开了，顾邺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谢道婪声音低沉道：“走吧。”
顾邺点了点头。
回去的事情阿诺德早就安排好了，即使他和林愿不来萨拉斯城，呆在繁华帝都也没有任何问题，不过他们还是来了，跟着他们的心之所向，来到这座边境之城。
谢道婪和顾邺顺着走廊走向电梯口，他们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否则就会看到两个原本应该熟睡的人站在门前静静看着他们离开。
眼瞧着谢道婪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林愿眼睛红红的，就像是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谢道婪，再见。”
阿诺德的眼睛红得好像要滴出滚烫的热血来，他就这样看着空荡的走廊许久，脚步虚软走到林愿面前恶狠狠瞪着他，跟看仇人似的：“如果，我当初没有听你的话，我现在就不用这么大老远跑到萨拉斯城。”
林愿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这样，他伸手摸了摸阿诺德的头发，笑了一下说道：“别哭了，这样一点都不像帝国亲王。”
阿诺德看着少年湿漉漉的圆润杏眼，冷冷哼了一声：“你先把你的眼泪擦干净再来说我。”
林愿乖乖用睡衣柔软的袖子抹了一下眼泪，眼尾湿潮洇红，就像鲜血氲在雪地一样明显刺目，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很是招人疼：“我擦干净了，你也别哭了，阿诺德。”
阿诺德没有说话，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像以往那样和林愿炫耀，只是声音带着极为清晰的哭腔，藏都藏不住，或者说他在林愿面前，从来都没有什么可藏的，毕竟他们的位置是相当的。
“昨晚，昨晚顾邺……”
高高在上的亲王殿下竟然也有这一天，说话断断续续，像是受伤的小动物，疼得只能哼哼。
“他昨晚弄了我五次，我差点被他弄死了……”
林愿也差不多，快被谢道婪弄坏了，他软乎乎点头说道：“我也是。”
然后两个人相对无言，直到阿诺德扯了一下林愿的睡衣，白皙俊秀的脸颊带着清晰的疲态：“我好累，我现在不想一个人呆着，我们一起睡吧。”
林愿倒是无所谓，他想到刚才谢道婪在房间抽了好久的烟，抓了抓头发：“我老公之前一直在抽烟，房间里面都是烟味，可以吗？”
阿诺德对于烟草这种东西感觉平平，算不上讨厌，也算不上喜欢，他现在有些不敢在他的房间躺着，二十分钟前，顾邺还紧紧抱着他，他们肌肤相贴，仿佛骨肉都已经长在一起。
但是现在顾邺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一点可怜的余温，阿诺德不想在那点余温里沉浸伤痛，那样会显得他无比可怜。
昨晚谢道婪和林愿在床上折腾一夜，阿诺德自然不会躺在上面，他趴在沙发上，等林愿躺下，就开始作妖。
“林公爵，我以帝国亲王的身份命令你，给我倒杯水。”
阿诺德从来都没有在林愿面前这么说过话，少年微微起身看他，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亲王殿下的眼睛还很红，他瞪着林愿，气鼓鼓道：“我让你给我倒杯水。”
林愿无语，拖着腰酸腿软的身体起来，给帝国亲王倒了杯热水：“给你。”
阿诺德接过水杯也不说话，就眼巴巴看着林愿，那眼神怎么说呢？好像在说你陪陪我好不好？
林愿的屁屁很疼很疼，再加上他老公走了他也很伤心，真的有些不想搭理阿诺德，可是想想阿诺德会这样，他有很大的责任，就坐了下来。
阿诺德立刻就乖了，喝了大半杯水，趴在沙发上闷闷软软地说道：“我昨晚，和顾邺说，我会等他到我死的那一天。”
林愿觉得有些不现实，他歪头看着阿诺德白皙俊秀的侧脸，提醒道：“陛下那边，你能应付得了吗？”
阿诺德听到这话，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很难，不过我坚持，陛下也拿我没办法。”
青年缓缓闭上眼睛，忍住心底不断涌上的酸涩苦意，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林愿，我……我根本不敢告诉顾邺，地下拍卖所是皇室的私产，他的族人的痛苦都是因为我的家族，我，你，我的家族，整个帝国，都是这场惨剧的刽子手。”
林愿能够感觉到阿诺德愧疚和疼痛，虽然他从系统变成人类经历了几千个年岁，可是他至今为止只会安抚受伤的谢道婪，用他自己，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谢道婪以外的人……
少年缓缓抬手，看着自己白皙清瘦的手指，犹豫片刻，将手放在了阿诺德同样纤瘦的背部，轻轻拍了拍。
“阿诺德，下一次和顾邺见面的时候，告诉他，向他道歉，我们不可能改变过去，而且顾邺和谢道婪他们选择回去，就是因为他们想要未来。”
顾邺想要有阿诺德的未来……
谢道婪想要有林愿的未来……
他们也想要亚尔兰斯一族能够拥有未来……
阿诺德有些害怕，他不敢，弥漫着水光的眼眸有些呆呆地看向林愿，傻乎乎道：“那如果他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恨我，不想要我了，该怎么办？”
林愿想了想那样的场景，眼睛看向落进房间里的明媚暖光，轻声道：“殿下，你不是说，亚尔兰斯自治区归顺帝国以后会成为你的封地，那就和亚尔兰斯一族商量，让顾邺和你联姻，给你做亲王妃，这样你们名正言顺，他不想要你都不成了。”
阿诺德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眼睛一亮，从沙发上起来，白皙的脸庞浮上浅浅的晕红：“没错，如果他真的因为这件事恨我，到时候我就和亚尔兰斯一族联姻，让他做我的王妃。”
林愿看阿诺德心情似乎好了起来，笑嘻嘻在旁边说：“如果他只是生气，等他气消了，你还是可以和亚尔兰斯一族联姻。”
亲王殿下现在格局打开了，想到顾邺以王妃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心里美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角眉梢都带着雀跃。
心里的大石头放下，疲惫袭来，阿诺德很快就困了。
林愿看青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找了条毛毯帮对方盖上，随后他躺到床上，嗅着床榻间残留的味道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林愿和阿诺德就呆在酒店房间，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亚尔兰斯族，只是说着他们喜欢的那个人。
晚间，阿诺德要了几瓶红酒，坐在落地窗前，看着下方灯火通明的萨拉斯城。
青年没有像以前那样将醇厚的红酒倒在酒杯之中，就这样拿着酒瓶。
林愿看他喝完一瓶红酒，转头就要喝第二瓶，抓住阿诺德手腕，轻声道：“你喝慢一点，会醉的。”
他将红酒放在旁边，疑惑看着青年说道：“你怎么了呀？”
阿诺德的唇瓣被红酒洇得格外湿润嫣红，他看着林愿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喝酒了。”
言罢，他的视线落在下方的夜景之上，声音很轻很轻：“林愿，我今天接到的通讯，他们已经在做该做的事，我们也应该回帝都了。”
离开这里距离亚尔兰斯自治区最近的城市，回到那个只剩下回忆的帝都。
林愿也觉得该回去了，软软点头：“嗯，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他这么看得开，倒让阿诺德有些不解：“你就……就一点不担心谢道婪一去不回？他们想做的事情太难，如果他们觉得累，想中途放弃，我一点都不意外。”
同时，这也意味着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一丝可能。
林愿当然不担心，他相信他老公，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已经等过谢道婪一辈子，不在乎再等这个人一辈子。
“阿诺德，他活着，我就很开心了。”
比什么都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