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忱……”

林愿察觉到不对，立刻掀开被子打开床头灯。

暖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四周，让本来趋于黑暗的空间变得明亮，林愿借着灯光去看霍忱，发现他的眼睛仿佛空洞的深渊，一眼望去看不到底，面色苍白如纸，唇上更是血色尽失。

简直……简直就像是一具失去生机和鲜活的尸体。

林愿从来没有见过霍忱这样，神情慌张的上前把人抱住，双手无措的落在霍忱宽阔且削瘦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的安抚着。

“没事……”

“霍忱，没事的……”

即使这段时间林愿缠着霍忱，想尽办法让他吃饭，可是霍忱依旧瘦得诡异，身躯带着久难温暖的冷意，已经趋近于冰凉的尸体。

林愿曾经是数据编写而成的系统程序，如今是活生生的带着体温的人类，虽然他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人类的情感，可是此时此刻，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霍忱的痛苦。

那是一种细微而又隐秘的疼痛，正在从自己与霍忱皮肤相贴的地方，一点一点的传来。

积水成渊，翻涌为潮。

林愿短暂而又薄弱的人类生涯中，第一次感觉到疼，心口闷闷的，眼睛发热，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变得艰难晦涩。

“没事的，霍忱……”

“没事……”

林愿一遍一遍说着，不厌其烦的说着，他希望可以帮到霍忱，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可是他并不知道，霍忱的大脑此时仿佛沉溺在冰冷的海水中，嗡嗡直响，已经听不清外界的声音，灯光再明媚温暖，也照不进他的眼睛中，他能看到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雾氲。

霍忱身体的触感并不恍惚，甚至清晰，他感觉到有人抱住了他，第一反应就是那个女人，那个已经化为灰烬的女人。

记忆在朦胧的氤光中仿佛突然溅上了无数血花，刺目清晰。霍忱疑惑，这是谁的血呢？是他的？还是那个女人的？

这些年霍忱似乎生活在了阳光下，鲜花掌声，权势财富，无数人的追逐，很多东西他都有了，双手沉甸富足。可是细看之下，他的身后是深渊尽头，脚下是堆积如山的伤痛，满身满骸尽是。

阳光洒落着，阴影叠生，他能够看到自己的影子里有一个美艳苍白的女人，一个摇摇欲坠几近破碎的孩子，还有白天黑夜不断被收拾干净，又不断变得一地狼藉的房间。

男孩躺在床上，稚嫩的脸上，细瘦的身体上满是青紫淤痕，这些痕迹不停的消失，出现，叠加，已经分不清新旧与时间。

唯一知道的是，伤痕从未从男孩的躯体上消失。

旁边似乎有呼吸声，一开始还算平缓，但片刻后便开始急促起来，好像被人狠狠扼住了喉咙。

男孩的神情顿时变得惊悚至极，满是恐慌与畏惧。

他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假装听不到身后几乎要窒息的喘气声，可是他不敢，他只能紧闭着双眼，假装自己在睡觉，在做梦，做一个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噩梦。

随着一声尖刺的叫喊，喘气声变轻了，男孩感觉到床在往下陷，神情癫狂的女人脸色苍白如雪，长相却极为美艳，她靠近男孩耳边，轻轻的说：“别睡了，起来陪妈妈说说话……”

男孩害怕的直哆嗦，女人的神情逐渐疯癫，鲜红的长指甲落在男孩脸上：“连你都不理妈妈吗？连你也不看我！连你也不看我！！你是我生的，是我生的！！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看我？！！”

女人突然死死地掐住男孩的咽喉，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让男孩睁开眼睛，上方是女人美艳无比、却又扭曲狰狞的面孔。

看到男孩睁眼，女人眼中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疯态与快意，她掐得更狠更狠，嘴里的声音却温柔无比：“乖，真听妈妈的话，你这么乖，这么漂亮，为什么就不讨你爸爸喜欢呢？为什么他看都不看你一眼？你真没用，一点用都没有，真没用啊……”

女人说完索然的松开男孩，从床上起来，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睡裙，皮肤白得诡异，人也瘦得诡异，露出的那一截手臂像是只剩下骨架，整个人伶仃又瘦薄。

男孩痛苦的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他被掐得几乎不能呼吸，喉咙又疼又痒，无法控制的咳了起来，但他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能用手死死的捂住嘴巴。

他曾经没控制住，咳出了声音，被女人再一次掐住喉咙，因为她觉得他太吵了。

女人走到门边，握住冰冷的金属手把，想要把门打开，但是无论她怎么转动，都无法打开那扇门。

她开不了门，看不到她深爱的那个男人，看不到……

望着仿佛永远紧闭、永远无法打开的那扇门，女人的面容更加狰狞癫狂，已经到极致，盖住了她原本过于美艳的五官。

她发疯一样拍着门，嘴里凄厉的喊着，嘶吼着：“开门！！我要出去！！快让我出去！！！我要出去！！开门！！开门啊！！！！”

女人近乎吼叫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很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最后她开始发狂砸房间里的东西，像是疯狂的雌兽，明明利爪和獠牙都已经消失，但她依旧在嘶叫着，残喘着。

这个房间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变得满地废墟，不停重复着，仿佛被诅咒的逃不掉的轮回。

女人叫着抓着扯着吼着，可是无论她多么狂癫，那扇门也不会打开。到最后，她终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颓然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眼神已经有些呆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这具干巴巴的身体。

男孩根本不敢看，光是女人的嘶吼声，已经足够让他恐惧到无法动弹。

等到声音消失，他慌张颤抖的抬起头，去看坐在地上的女人。然后他从床上下来，小心翼翼的走到女人面前，跪了下来，轻轻的说：“妈妈……”

他是那样瘦弱，又是那样漂亮，与女人如出一辙的漂亮。

女人空洞洞的眼眸，已经装不进任何东西，即使在看向男孩时，依旧不带一点重量，轻飘飘的，心脏的地方也是，再也装不下其他。听到男孩的声音，她转动眼睛，看了男孩片刻，被弄伤还在流血的手慢慢落在男孩身上。

“我想见他……我真的想见他……”女人柔声问道：“妈妈想见爸爸，你可以帮我吗？”

男孩惶然无措的看着女人，不懂女人的意思。

女人将男孩搂在怀里，捂住他的眼睛，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睡吧，乖，妈妈哄你睡觉，宝宝快睡觉，睡着就不会疼的，妈妈会很轻很轻的，不会让宝宝疼的……”

“你死了，你爸爸肯定就会来看我们了，宝宝乖，宝宝真乖，宝宝真是妈妈的好孩子……”

删水引全价包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