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沉默地看着林愿，这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的极长，一切都似乎静止了。他向来清醒无比的大脑，第一次被搅得这样天翻地覆。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变得奇怪，犹如沉在彻骨冰冷的深水里，窒息感和重压带来近乎灭顶的伤害，让他的躯体在极短的时间内疼到极致。

奇怪。

伏城觉得很奇怪，明明他的身体，早就腐烂在了宁城冰冷的四季和深夜里。

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了疼，他真的很疼。

五月的宁城已经热起来了，外面天光极盛，客厅里大片大片的阴暗成潮，无声地淹没着什么。

伏城喉咙干涩异常，也疼痛异常，张着唇几次吞吐，却只能发出近乎嘶吼的声音，仿佛濒死的野兽在垂死挣扎。

“林愿……”

少年湿着眼睛，空气中弥漫的咸涩轻轻漫上了他发红的眼角，睫毛被打湿，粘黏成一片。他就那样看着林愿，看着捧着一个家的林愿，抱着他的手都在抖。

林愿等了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有得到伏城的回应，他的大脑依旧混沌不清，声音小小的问道：“伏城，你不理我，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家啊？”

伏城艰难地摇头，他不是不喜欢，他是太喜欢，真的太喜欢了。

所以他害怕，害怕自己答应了之后，历史会重演。有些东西会再次破碎，再次变成一文不值的垃圾。

他其实是个胆小鬼，一个没用的胆小鬼。因为太害怕失去，太不想失去，所以，他宁愿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这样就不会害怕了，也不会痛苦了。

他一直都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末路穷徒，他必须把自己变成这样的穷徒。

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再也不会失去什么。

父母，家。

再也不会失去了。

林愿并不知道伏城的想法，他只知道伏城不说话，他似乎不想要这个家，这可怎么办呀？头疼。

努力地想了很长时间，林愿终于想到了另外一个方法，明亮的眼睛满是光：“没关系，伏城，你不喜欢这个家，我可以送你另外一个家，我有好多好多钱，你喜欢什么样的家，我都可以送给你。”

伏城闻言，身体更加疼痛了，腐烂的速度在这一刻到达极致。

那具修长漂亮的少年躯体，在清晰刺目的天光下，溃烂成一块块成型的碍眼的麻烦，如垃圾般，被两个家庭丢弃，被一对父母丢弃。

剥开优秀模范生的面具，剥开那些漆黑，恶意，算计，剥开伏城自己。

一层一层下去，那后面，是一个哭泣害怕的孩子。

年幼的伏城，张皇无措地看着父母愈发激烈毫无节制的争吵，看着他们眼底对彼此的厌恶，对他的厌恶，看着他们在道路的两端分崩离析。

他想要跑过去，这边或是那边，他都可以。

可是，没有人愿意要他，他被推出来，被他和她推来推去，一次又一次。

伏城本来以为，他一直以为，他唯一能停留的，唯一愿意收留他的只有这栋装模作样的老旧居民楼，他和这栋楼是如此的相像，外表金玉，内里腐陈。

他以为他会和这栋楼一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腐朽下去。

他会死亡，化为白骨与灰烬，楼会老去，成为无用的危楼，被推到成万千废墟。

命运本该如此，他本该如此。

但是……

伏城抱着鲜活温暖的林愿，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类似本能的渴望来。他或许，真的可以走出这栋楼，或许他能够停留的地方不止这里，或许……或许林愿可以成为他的天荒地老。

或许，他真的可以再次拥有一个家。

【叮！恭喜宿主，反派黑化值已降至15%。】

伏城闭上眼睛，呼吸急促不稳，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是林愿，是林愿，是他喜欢的林愿，他们不该只有十七岁，十八岁，他和他应该拥有十九岁，拥有一辈子。

他犹豫不决地伸出手，接过被林愿体温捂得都有些热的手机，按在心口的位置，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冰冷的机器，也是可以有温度的。

林愿手里的手机被拿走，手突然空了，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伏城拿了他的手机。

“你要了？你要了啊！！”林愿顿时高兴的不得了，在伏城怀里乱动起来，圈着少年修长的脖颈，欢欢喜喜的蹭着他，声音乖软：“伏城～我好高兴～你答应我了！你终于答应我了！！”

伏城差点没抱住林愿，他就跟一只缠人闹人的狗狗似的，精力旺盛的很。

“嗯。”

少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后又担心自己这样会不会太敷衍太随便了，也不太认真了。

他有些紧张地抱紧林愿，在他耳边，认真无比也郑重无比地说道：“林愿，我也很高兴，我真的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林愿听到了，点点头，学舌似的重复道：“高兴高兴！我高兴，你也高兴！！”

伏城微微勾唇，无声笑了笑，连眉眼都温柔了下来。而他也似乎意识到了这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不是很确定的想着。

自己……这是笑了吗？

不用对着镜子练习，就这么笑了出来。

伏城呆滞了片刻，缓缓低头看向在他怀里醉醺醺哼唧唧的人，他真的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有人会愿意给他一个家。

他喜欢林愿，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可是他并没有真的期待过林愿什么。

直到此时此刻，伏城开始期待。

期待少年，期待他们以后的天长地久，岁岁年年。

……

林愿喝酒的时候是对着酒瓶吹的，跟喝水一样咕嘟咕嘟地往肚子里倒，喝的很猛很急。这次他醉得实在厉害，直接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迷迷糊糊的醒来，情况和上次很像，伏城就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看些什么。

见林愿醒来，伏城抬眼看向他，漆黑无关的眼睛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像是藏着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

少年俯身靠近，一只手撑在他的身侧，精致的五官在逆光的阴影里，依旧夺目至极。低头亲了一下林愿的眼睛，伏城似笑非笑地问道：“岁岁，这次你还记得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林愿听到他喊岁岁，眼睛瞬间亮得不可思议，看着伏城的目光也十分的依赖眷恋。随后他回想了一下，这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视线快速地扫过光屏上的黑化值15%，林愿高兴的同时，还是有些紧张和害怕。毕竟伏城黑化值反反复复不是第一次了，任务时间也不多了。

“我记得。”林愿伸手覆在伏城脸上，伏城也抓住了他的手，轻轻蹭了蹭问他：“记得什么？告诉我。”

林愿乖乖的说道：“记得你收了我的房子，你要和我在一起。”

伏城轻咬了一下林愿的手，又爱怜的亲了亲：“是，我答应你，要和你在一起。”

说完，伏城忍不住逗他：“不过，我记得某个叫林愿的人说过，他现在不能和我在一起，要到三十岁的时候。岁岁你说，才两个月过去，这个林愿就从十八岁长到三十岁了，是不是很奇怪？”

林愿哪里知道，伏城和霍忱会是同一个人，当时还以为自己出轨了，是渣男，认真想了好久好久，才想到三十岁这个办法。

如今被伏城这么一说，林愿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干脆搂住伏城，耍赖道：“我不知道，我是岁岁，不是林愿，才不知道林愿的事呢。”

他这个样子，在伏城看来只有可爱，两人抱了一会儿，伏城在他的后颈上捏了一下，说道：“起来吧，你昨天的卷子还没有写完。你哥把你交给我的时候，特意嘱咐我要好好努力，专心学习，不要谈恋爱。”

林愿没想到林越会这么说，脸红了：“我哥怎么和你说着这个呀？”

伏城坐起身来，把林愿也抱了起来，放在怀里：“他没说不要谈恋爱，不过我听出来了。”

林愿对那时的事情还有点印象，想到林越老是叫他菜菜，说他是白给的白菜。可对方是伏城，是他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人，别说白给，他倾家荡产都行的。

接下来一整天，林愿非常的缠人，就连伏城去做饭，他都眼巴巴跟着，像是担心他会突然跑了似的。

伏城体会到了以前没有的快乐，想到以后，林愿都有可能这样紧紧缠着自己，他更加期待十八岁以后的人生。

睡前，伏城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等到林愿睡着以后偷亲。他把人按在自己的床上，亲的泪眼涟涟，整个人都软了，林愿还搂着他的脖颈，软绵绵地索吻。

“伏城，还要！我还要亲！”

伏城压抑着身体里燃烧的幽火，深吻林愿的同时，心里想着他得学习一下那些事了，还有……要准备东西。

亲到最后，林愿眼尾发红，神情难耐，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少年：“伏城……”

伏城喘息沉重，看着身下随他予取予求的少年，修长的五指在他的腰间狠狠揉了几下，将一切压下：“乖，现在还不行，等高考完好不好？而且，我也不会，我得准备一下。”

林愿想说不好，非常不好。

可是没办法，他要高考，呜呜，他天天写试卷，不就是为了那两天吗？

“好吧。”

林愿其实有些不开心，为什么他一个成年男人，在有老公的情况下，还要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