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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左手仙尊,右手魔尊(21)

人间四月,芳菲落尽,然而仙门百家所在名山大川之中,四时从无定数。

玉清宫的十二主峰之一,北岭雪峰,听着似乎应该是一座寒堆千层雪的雪峰,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白。

但实际上,这一代的北岭雪峰峰主不喜欢那样清清冷冷的样子,便在继位峰主以后,融去了雪峰上的万年积雪,种下了桃苗。

经历一番光景,北岭雪峰桃林十里,满树娇红,丹彩灼融,当真是一幕三春胜景。

每年三月为了应人间春时,玉清宫的弟子可以来桃林中赏景,练剑,读书,作画,折一枝桃花,攀一色春艳。

林愿这些去年新入门的弟子,则是由先入门的师兄带领,来桃林中赏景游玩。

春和景明,暖风绕树而过,落于深红浅红相映的桃树间,落在玉清宫弟子肆意翻扬的白袍间,有不少弟子在桃树下练剑,周围有一二同窗好友。

也有一些弟子琴箫合奏,琴音渺渺,箫声幽幽。

当真是一派明媚逍遥景象。

林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最一开始,他在看前面的师兄练剑,研究对方的剑招,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没意思,又觉得今天的日头实在是好,就躺在石头上晒太阳,还拿了两朵桃花放在眼睛上面。

太阳晒得他晕乎乎的有些想睡觉,但就在这时,一道清冷低沉声音传音入耳。

“往右,行六里。”

是谢寒洲的声音,师尊……在叫他。

林愿回过神,猛地坐了起来,那两朵桃花凋零般的落在他堆叠的白色道袍间。

听着耳边玉清宫弟子的嬉笑声,还有那些悠然的琴箫曲,林愿想到自己要去见这些弟子最崇敬景仰的掌门尊上,莫名觉得羞耻,还有点心慌慌。

玉清宫的弟子都以为谢寒洲高高在上,是不可攀附的天边清白月,孤高绝尘,不敢对他有一丝一毫不敬之处。

但是他这个弟子,从去年的大年夜开始,只要有时间,就在不敬师尊。

林愿从大石头上跳下来,整了整道袍,有些做贼心虚地往右走,和那些师兄师姐擦肩而过时,他们还言笑晏晏的和他打招呼。

更心虚了有没有!!

桃花影落,风过无痕,林愿看到衣衫胜雪的谢寒洲,站在一颗云蒸霞蔚般盛放的桃树下,绯红花瓣似蝶羽蹁跹舞动,衣袍猎猎。

林愿一看到谢寒洲,眼睛就亮晶晶的,仿佛发着光,他跑过去,从后面抱住谢寒洲,像某种柔软的小动物一样撒娇轻蹭,声音开心雀跃:“师尊~”

谢寒洲被缠人的小徒弟抱住,少年的灼热气息喷洒在颈间,流连似的忘返着,引起一阵颤栗的酥麻轻痒。

他有些无奈,觉得小徒弟真的太爱撒娇了,又觉得心中一片柔软暖意。

谢寒洲轻轻嗯了声,正准备叫徒弟放开,一道寒冽冷酷的杀意伴随着清风而来。

那道杀意极为熟悉,也非常纯粹直白。

谢寒洲清楚是谁,转过身去,将小徒弟紧紧搂在了怀里,殷红凉薄的唇瓣落在少年漆黑柔软的鬓发间,轻吻了吻,又垂首吻上了少年的耳朵。

杀意更加浓郁深重,也更加狂暴凛冽。

谢寒洲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向桃林东方二十里外的某处,那里狂风起兮,无数今晨还灿然绽放的桃花,被狂暴的大风撕成碎片。

地上的青草,碧色的桃叶,都被大风卷起,撕碎,只剩下枯伶伶的桃木枝干。

在这一片杀意弥漫之中,站着一男子,一身红衣潋滟,肤白若雪,面容昳丽,绝色异常,眉宇间满是阴鸷肃杀之气,琉璃般的眼眸已然完全被阴影覆盖,春意融融,也无法落入一丝一毫。

是玉随安。

谢寒洲感知着他的气息,确定他离天极境上境只有一步之遥,可能是几时后,也可能是明日后日,就有可能破境,不过他没有。

因为小徒弟吗?

谢寒洲静静垂眸,看着怀中的少年,思索片刻,他在少年耳边轻轻说道:“刚刚叶师姐寻为师有些事,你在此处等为师两刻,若是为师还没有回来,就先回去,明日去峰顶寻为师,”

这位叶师姐,就是北岭雪峰的峰主。

林愿没想那么多,乖乖点了点头,仰头在谢寒洲唇上亲了亲,乖乖说道:“好,师尊,您去吧,徒儿在这里等您。”

谢寒洲抚了抚少年的鬓发,眼神温柔而又幽深,仿佛一滩沉寂死水中,唯一泛起的涟漪:“嗯,乖。”

松开怀里的小徒弟,谢寒洲踏着清风,一息之间便到了玉随安所在之地。

望着此处的狂风,枯木,还有绯衣艳艳的另一个自己,男子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声音是霜寒,也是雪寒凛寒:“叶师姐最得意她的这处桃林胜景,我得罪你,你找我便是,何至于牵连这些桃树?”

玉随安森冷一笑,抬手的瞬间,幻出一朵灼灼其华的重瓣桃花,随后他缓缓走向谢寒洲,握拳打在男子脸上,那朵花也随之散去。

谢寒洲料想过玉随安会发怒,却不想会是这样的一拳。

这样满是血气,满是愤怒的一拳。

同为天极境中境的高手,谢寒洲受了玉随然全力的一拳,自然能感觉到疼痛,只是有些迟钝。

玉随安动作粗暴地抓住谢寒洲的领口,将他抵在一棵桃树上,看着他俊美无俦的美玉脸庞,眼底是一种深沉的仿佛风暴般汹涌的杀意,他嗤笑道:“你得罪我?确实,你抢我的道侣,割我的肉,剜我的心。”

他似乎在笑,在笑着说话,也在笑着滴血。

“谢寒洲,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我好不容易才好一些,我好不容易才从你的阴影下逃离一些,你为什么要动林愿?为什么要动他?”

玉随安不懂,他不懂,真的不懂:“你想要什么人没有,一声令下,仙门百家,无数仙子名士,对你趋之若鹜,他们对你真心实意的臣服。”

“魔域四洲,十六王城,万千魔族,他们只是怕我畏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人愿意亲近我,珍惜我,你还要和我抢?”

“谢寒洲,这就是你的大道吗?夺人所爱!!”

谢寒洲依旧是那样清风明月的模样,那样风轻云淡,只是因为刚才的那一拳,他的发乱了些许,也和眼前昳丽无双的绯衣男子更相像了。

他们本就是一人,他们是镜前的虚与实,也是最本初的表与里。

谢寒洲看着玉随安,看着远处的晴空万里,淡淡说道:“我没有夺你所爱,因果而已,是你为了乱我的道心,破我的道,接近林愿,让我和他有了纠缠,也有了因,属于我和他的因。”

“我道心不稳,动了情念,这是因种下的果,也是我和他的果。”

谢寒洲平静至极地看着玉随安,情绪很是淡然沉寂,却又有极浓烈的嘲讽意味,复杂的像是这个天地,像是人间黑白。

“玉随安,你自己种下的因,就要承担果。我和你本是一体,你的所思所念,亦成为我的所想所爱,这样的因果,非常讽刺,但也非常真实。”

玉随安不想听谢寒洲说教,也不想听这些无用的大道理,他想杀了谢寒洲,想杀了他,可是他不能。

他是因为谢寒洲才存在于这个世界,也会因为谢寒洲,从这个世界消失。

讽刺的是,谢寒洲死,玉随安死。

可是玉随安死,谢寒洲什么事都不会有。

玉随安曾经一次的想过,无数次的想过,他是谢寒洲这个人身上最深重最畏惧,也是最令谢寒洲毛骨悚然的一道阴影,同时也是跗骨的伤痛。

谢寒洲想要消去这一道阴影,想要陈伤痊愈,所以有了他的存在。

玉随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穿着华丽锦袍,金冠束发的乞丐,只有败絮一般的表面,只有表面,锦袍之下的内里,是鳞伤遍体,是腐朽的臭味,是死气沉沉的阴影。

好不容易,他想好了,因为一个温暖干净的少年想变好了,想变得稍微干净一些,想要配得上他。

可是此时,因果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来了,仿佛天道循环一般猝不及防。

玉随安不想要这样的因果,也不想遵循这样的天道。

谢寒洲拥有玉清宫,拥有长大和回去的地方,拥有仙门百家真心的信服,也拥有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如今他还想来和自己抢那个人。

不可能!绝不可能!!

玉随安脑中一片混乱,神智已失,他松开谢寒洲,转瞬消失,出现在他朝思暮想的少年身后。

林愿很有耐心的站在桃花树下等谢寒洲,玉随安出现的时候,521立刻就发现了他,正准备出声提醒,一身绯衣的男子已经扑了上去,仿佛野兽狩猎一般凶悍恐怖。

“谁?”

林愿被人从后面抱住,顿时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以后他想要挣扎,身后那人已经有些粗暴的捂住他的嘴巴。

玉随安琉璃般的眼眸中隐隐可见一片猩红血色,是近乎野兽的疯癫,他低头吻住少年的后颈,用唇舌舔吻,有牙齿轻咬上去。

林愿都懵了,简直不敢相信,玉清宫竟然有人敢白日施-暴,怎么可能?他相信自己的师兄师姐,是不是偷偷溜进来的魔族呀?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身后那人是谁了,因为他听到一道嘶哑的几乎带着痛意的声音在叫他。

“……岁岁。”

玉……玉随安?

谢寒洲是师尊,也是长辈,林愿没好意思和他说自己的小名,只有玉随安知道这个。

林愿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伸手往后,摸到了一张冰凉的脸。

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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