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愿以为听错了，疑惑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说什么？”

他好像、似乎听到伏城这个黑到骨子里的小孩，可怜兮兮的叫他别走。

伏城刚才纯属情难自禁，下意识的反应。听到林愿这么问自己，他莫名脸热起来，耳根发烫，抓住少年衣角的手松了一瞬，又迅速抓紧，这次非常坚定。

他没办法不坚定。

伏城没有办法。

他记得以前有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只是那样恶心的结局，他根本不想回忆。

而现在房子里寂静阴冷，没有一丝人气，向阳那边的窗户能够照进阳光，可是阳光再盛，也无法晒干满室的腐朽与枯萎。

伏城已经好久没有体会到，身边有人的感觉了，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有人在自己身边。

这个人救了自己，还陪着自己。

他好像不是孤零零的了，好像暖和了起来。

伏城望向林愿逆光中，依旧明亮温暖的眼睛，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沙哑异常：“别走。”

林愿这次听得很清楚，眼睛不由得看向伏城抓着自己衣角的手。那只手修长白净，此时因为用力，手背青筋愈发清晰，仿佛雪原上纵横交错的河流。

“我不走啊，我就是站起来按一下呼叫器。”林愿说完便站起来，按了一下呼叫器的按钮。

随后，他笑眯眯的看向伏城：“你看，我没骗你吧，我不走的。”

伏城闻言更加脸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护士很快便过来了，见伏城醒了，立刻去找了值班的医生。

一通折腾后，林愿直接忘了这一出。伏城也看了出来，自动略过，只是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那里很偏僻的。”

林愿当然不可能说真话，努力想了好长时间，试探性的说出两个字：“路过……？”

这话林愿自己都不信，更别说伏城，不过他假装信了：“原来是路过，好巧。”

林愿嗯嗯说道：“是好巧，我也没想到路过那里会碰到你。”

伏城对此没有再说什么，他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对方还是他印象中那副干净温暖的模样，脸颊的酒窝像是一个凹进去的小窝，勾着人去戳弄，勾着伏城。

“你昨晚，昨晚一直在这里吗？”

昨夜伏城已经一次一次的确定了这件事，可他还是希望能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

林愿乖乖点头：“嗯嗯，我昨晚一直在这里。”

伏城闻言满意眯起了眼睛，他在靠窗的那张病床上，大片的玻璃墙毫无遮挡，落进无数的天光，伏城摊开手，又缓缓握紧。

他似乎，抓住了一丝光。

世界……好像比他想象的要明亮一些。

伏城在医院住了一周，林愿陪夜陪了两晚，之后每天晚上六七点回去，早上再过来。

因为没事，林愿把试卷带去了，每天趴在病床边的柜子上写试卷，有不会的直接问伏城。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林愿临走前，伏城看着他道：“明天你不用来了，我们学校见。”

林愿每天都来医院，自然知道伏城明天出院，他不解的看着对方：“为什么啊？你明天出院，我来刚好能帮你。”

伏城内心的想法非常简单，他住在那样老旧阴暗的地方，外面是一层一层新刷好的漂亮墙面，里面灰尘堆积如山。

林愿是光鲜亮丽的小少爷，自然不能让那间房子的任何尘埃，沾染到他半分。

另外伏城其实非常骄傲，自尊心也很强。林愿看到的他是第一，是优秀的，那间房子太老太陈腐了，他不想让林愿看到自己背后的破旧不堪。

所以，伏城随便扯了个理由：“我自己可以，你在医院陪了我这么久，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林愿闻言想到那天，伏城说讨厌自己，不想看到他。这几天下来，林愿还以为伏城不讨厌他了，因为伏城和他说话都是轻的，甚至还有些温柔。

然而，这都是自以为是。只不过他救了伏城，所以伏城给了他几天好脸色，不过到此为止。

林愿也没觉得伏城过分，他做了这么多，竟然什么用都没有。他只是觉得，不愧是初始值99.99%的任务目标，是真的好难啊。

“那好吧，我明天不来了，我让我家的司机过来，送你回去好不好？”

林愿眼巴巴的看着他，语气乖软：“伏城，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想见到我，我会听话，离你远远的。但是你还没有完全好，我担心你。”

伏城皱眉，不理解林愿为什么会这么说？他什么时候讨厌林愿……

那天的记忆突然浮上心头，伏城莫名慌了一瞬，急切看向林愿，然后在心里默默给了自己几拳头。

“我……我没有讨厌你……”

伏城表面看着似乎挺冷静的，可是黑发半遮住的耳朵已经红到了耳根。

林愿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愣了一下：“你不讨厌我吗？可是你不讨厌我，你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所以，你现在是不讨厌我了，但是也不想见到我，对吗？”

伏城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这次一定没有理解错。

521也觉得是这样，有些忧愁：【前辈，接下来该怎么办呀？任务目标不想见你，你要是硬往他跟前凑，黑化值会不会涨呀？】

林愿也挺忧愁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伏城从来不会后悔，他连自己的死亡都能算计，就知道他骨子里有多偏执疯狂。这是第一次他后悔，因为林愿的单纯无害，当时将内心的恶意释放出来，落在他身上，还说了那些过分的话。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身体都有些僵硬，才低声道：“对不起……”

“那天的事，对不起……”

“我从来都没有讨厌你，也没有不想见你，我只是……有些害怕你……”

对，是害怕。

伏城这时候才隐隐约约摸清了那天，自己烦躁的根源，是害怕，是畏惧，是对未知危险自发性的抵抗。

他太肮脏，太阴暗，他是躲在阴冷深巷中见不得光的阴影，是阴影本身。对于太过明亮温暖的东西，他只想要远离，这是趋利避害的生存本能。

林愿不明白，他不懂伏城那么聪明厉害，如果不是他选择了用死亡报复自己的父母，以他的能力，他可以轻易获得喜欢和尊敬，也可以过上优渥的生活。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说害怕他？

林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还是那样乖乖软软的语气：“为什么啊？伏城，你为什么会害怕我？”

伏城已经剖析清楚了自己的心绪，面对林愿的疑问，他犹豫了下，半真半假说道：“我以前都是一个人，习惯了这样。你突然靠近我，我不习惯，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害怕。”

林愿想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考虑到伏城家庭情况，不奇怪。

想到伏城没有讨厌过自己，林愿有些高兴，拉着椅子往他那边靠了靠：“伏城，你别害怕，我很乖很听话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把任务目标哄高兴了，黑化值说不定就能降了。

伏城因为这句予取予求的话愣住了，浓密的睫毛微颤，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真的。”

伏城花了一些勇气抬手，朝着林愿的脸颊伸去，在他颊边的酒窝上戳了戳。

林愿一下子就愣住了，霍忱有段时间特别喜欢戳他的酒窝，还喜欢在亲亲之后，他脑袋晕乎乎喘气的时候，舔他的酒窝。

现在伏城这么做，林愿内心有些异样。他不觉得讨厌，可那是霍忱曾经喜欢做的事，伏城也做了，他别扭。

伏城终于做了这段时间一直想做的事，有些高兴。他还想再戳一下，林愿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别戳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伏城不解。

林愿不知道怎么说，非常生硬的岔开话题：“伏城，你说不讨厌我，那我明天来接医院接你出院，再送你回家，行不行啊？”

伏城不愿意，又怕因为这个再三拒绝林愿，对方会乱想，最后只能同意：“林愿，我住的地方不是很好，你如果不适应，要告诉我。”

第二天上午，日常接送林愿的那辆价值几百万的车，停在伏城家的居民楼下，贫穷和富贵，光从外表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伏城不想让林愿上去，可是车一停下，林愿便拎着东西下车，在巷口笑容明媚的朝伏城挥手：“伏城，你家在几楼啊？”

少年望着那个温暖干净的林愿，说不上来为什么，内心的骄傲和自尊瞬间荡然无存，快步朝对方走去。

楼道口挂着水电费单，斑驳白墙上贴着各种小广告。伏城带着林愿走到三楼的一扇铁门前，拿出钥匙，第一次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钥匙转动，门锁开启。伏城打开门，在林愿探头探脑，像只猫儿一样走进去后，急切的关上门，上锁。

林愿好奇观察着四周，伏城则是在看他，对于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来说，想要不露声色做什么，太简单了。

伏城捂住自己的伤口，低低叫了一声。

林愿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回头：“怎么了？”

伏城装模作样的装柔弱，轻声说：“伤口有点疼。”

林愿闻言赶紧过去，紧张兮兮的扶着他：“疼啊，那我扶你坐下。”

伏城顺势搂住林愿，自然而然圈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入怀里。这种满怀温暖的感觉，伏城觉得很新奇，满足的笑了笑，嘴里却说道：“你这样扶着我，让我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