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婪心脏狠狠一震，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梗在了喉咙里，瞬间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不是因为他的小妻子愿意和俞烬生死相随，而是林愿出现的太迟了，他们错过了整整一千年。
若是那个时候，林愿在“他”的身边，事情不会到那一步。
甚至只需要一个人伸出手，轻轻拉“他”一把，也不会走到最后那样惨烈的结局，彻底坠入深渊底端。
谢道婪想起了上辈子的一切，也想起了“他”在杀了那么多人后，除了滔天难消的仇恨，只剩下一片濒死般的窒息。
生命的消亡从来都不轻松，每一条生命都很沉重，“他”背负着那么多条人命，看着“他”曾经期待堂堂正正活下去的人们，全部死在“他”的手里。
屠龙者终成恶龙，“他”是被人族的猜疑和忌惮逼成了恶龙，俞烬亲手把过去的自己打碎了。
这样破碎的一个人，早就应该离开这个世界。
在千年前，“他”彻底死去的那个瞬间。
谢道婪说不清这件事中的善恶对错，他本来就是局外人，即使他是俞烬的天魂转世，千年的光阴早就将前世与今生彻底隔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
人族用那样的阴谋手段算计俞烬确实卑劣，可是那个时候，引厉鬼入体的人无一不遭到了反噬。
半鬼身的人长时间在黑暗中独行，心中恶念翻腾，很难独自支撑着走下去。
这种时候，他们大多会想要从亲朋那里得到一点支撑，或者说一点可怜的施舍。
然而人们对于半鬼身的他们只有畏惧害怕，避之不及。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多时候，这些半鬼身的人第一个杀的就是想要抛弃自己的亲人，然后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那么多的前车之鉴，人族要怎么相信俞烬是那个例外？
就算是现在，谢道婪恢复了记忆，他知道当时的俞烬没有任何执念与不甘，只是等待着最后的时间。
可是这样一个不安定的因素，不应该存在于世，一念成魔，就算是他也无法保证俞烬不会有这成魔的一念。
谢道婪眼底的情绪太过幽暗，也太过沉深，近乎兽性癫狂的暗色下方翻腾着深不见底的血腥与腐朽，仿佛彻底焚烬的死灰，再也没有一丝复燃的可能。
林愿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强烈的不安，他忍不住抱紧俞烬，惶恐无措的目光落在一身白袍的谢道婪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像是看到无数灰暗的阴影，在谢道婪那一袭无垢无尘的白色长袍上落下清晰的深痕。
“岁岁，你乖一点好不好？”
谢道婪的目光无奈又宠溺，他收剑在林愿面前倾身蹲下，修长苍白的手指轻缓抚上对方白皙干净的脸庞。
“我不会让你为难，让你在我和俞烬之间作出一个选择，这是我的事，也是俞烬的事，你不需要为了我们痛苦。”
林愿想到世界剧情里谢道婪做的事，脸色瞬间煞白，断断续续道：“先生，你别……别这样，我们……我们之前不都是好好的吗？以后……以后也这样不行吗？”
谢道婪静静垂眸，遮住了眼底一片冰冷漆黑的杀意，他的声音漠然而又坚定：“回不去了……”
不可能回去了……
谢道婪微微勾唇，平静温柔地看着林愿，整个人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凉薄。
“其实，我们以前那样也不算好，我一直想杀了俞烬和萧赢，因为我想独占你，我不愿意和他们分享你，如今这样也好，我是谢家的谢道婪，与鬼王邪物为伍本来就是错，现在也该结束这个错误了。”
谢道婪俯身靠近林愿，额头挨着额头，鼻尖挨着鼻尖，呼吸潮湿缠绕在一起，亲密得仿佛不分你我：“林愿，我这两年很幸福，有你在，我真的很幸福。”
林愿听到这话，莫名觉得眼眶酸涩，喉咙更是堵得厉害，微微哽咽道：“……谢道婪，你……你不要我了吗？我可以……可以对你很好很好，比现在还要……还要好一千倍，好一万倍，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杀俞烬，不要……”
不要杀了你自己……
你叫婪，为什么就不能贪婪一点？
林愿似乎忘了对方不叫婪，他叫道婪，道这个太重太深，无论是天道人道，还是万物之道。
谢道婪有些想要沉溺进少年的温暖里面，假装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和俞烬虚伪可笑的粉饰太平。
这种平静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就像冬日冻结的湖面，冰面之下早就是无数蜿蜒的裂痕，清清楚楚可见，然后只需要轻轻一踏，便会轰然倒塌。
谢道婪不想要这种虚假，他喜欢林愿，可以为林愿做任何事，也可以为他去死，但是他不能为了林愿活着，不能为了林愿放弃他作为谢道婪的道。
谢道婪首先是谢道婪，其次才是林愿的爱人。
谢道婪覆上林愿微凉的唇，浅浅一吻，余音氤氲如同雾霭缭绕：“林愿，你喜欢我吗？”
林愿感觉到一阵柔软的触感，他看着谢道婪那双漆黑幽寂的眼睛，很慢很慢地点头：“…… 喜欢。”
谢道婪低低笑出了声，意味深长道：“那我不是谢道婪了，你还喜欢吗？”
林愿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什么叫他不是谢道婪，他怎么可能不是谢道婪？他是啊！他一直都是！
谢道婪的声音只剩下最后的一点余温，已经接近阴寒：“林愿，放开俞烬，他活了几十年，死了一千年，你永远追不上他的时间……”
“的确，他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追不上我的时间。”
一道低沉懒散的声音忽然响起，林愿腰间一紧，便落进了俞烬阴寒无比的怀抱中。
俞烬苍白的皮肤上满是暗红的鬼纹，左边半张脸有一半都是鬼纹缭绕，右侧脸庞只占了四分之一，整个人有种荒诞邪性的美感。
恢复了记忆的俞烬，没有多大变化，还是以前那样慵懒随意，但是他的目光落在谢道婪脸上时，漆黑幽暗的瞳仁深处，浮现出淡淡的血腥之色，仿佛茹毛饮血的野兽，在贪婪着什么。
这是他的天魂，天道当真是好算计，三魂分裂，天魂为人，地魂为鬼，人魂仿佛当年的重演，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半鬼之身。
讽刺的是，三魂竟然同时喜欢上一个人，天道不就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吗？
天地不可诛他，只有他自己才能诛杀，这大概就是宿命的安排。
俞烬嗤笑一声，嗓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谢道婪，没有人能杀得了我，一千年前，我想安安静静死的时候，他们不愿再给我一点时间，阴差阳错，反而让我生出执念和不甘。”
俞烬的眼神深暗至极，仿佛一丝光都无法落进：“那八十一道天雷可诛天地间所有的邪物，但是没有诛杀掉我，如今就算是你执道灭邪，也不可能做到这件事。”
谢道婪看着俞烬怀里乖顺的林愿，眸色似乎更加幽深了几分，闻言他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是吗？如果我像你当初那样引鬼王入体，成半鬼身，那你觉得到时候，是你死还是我亡？”
林愿对于他们的情绪非常敏锐，他知道不止是谢道婪，就连俞烬也满是杀意，他们都想杀了对方。
听到谢道婪说要引鬼王入体，林愿急坏了，想要从俞烬怀里出来，但是搂住他的手臂仿佛钢筋浇铸的锁链，紧紧束缚着他。
林愿泪眼朦胧地看向谢道婪，朝他不住地摇头，声音中满是乞求：“谢道婪，别这样，不要为了杀俞烬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我求求你了……”
谢道婪自然不会这么做，就算是死，他也会以人类的身份死去，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刺激俞烬罢了。
听到林愿这么说，谢道婪觉得心疼，无比的心疼，还是让林愿伤心了，他的小妻子就应该被他精心呵护，捧在手心好好疼着爱着才对。
谢道婪不想让林愿牵扯太深千年前的事情，叹了一口气说道：“俞烬，让他睡吧，他还小，那些事情与他无关。”
俞烬不这么想，他垂眸看着怀中的林愿，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宠溺：“是与他无关，也有关，他们是我们共同的爱人，你难道真的想让他一无所知到底？我们喜欢他，就应该告诉他所有的事情，你不觉得，他那样无知无觉看着我们自相残杀很残忍吗？”
谢道婪无法反驳俞烬的话，什么都不知道很幸福，这种无知无觉也确实残忍。
将剑收回剑鞘，谢道婪的视线落在林愿脸上，声音低沉平和：“我以后不会再来这间公寓，你如果想见我就去谢家。”
说完，谢道婪直接离开了公寓。
听到关门声，林愿茫然无措地将脸埋在俞烬颈间：“俞烬，你们……真的不能好好的吗？”
俞烬摇头，冰冷的唇瓣落在林愿脸侧：“不能，我和谢道婪只有你死我活。”
他懒懒看向旁边雪发猩眸的青年：“你也滚远点，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萧赢没有千年前的记忆，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现在俞烬让他滚，青年的脸色阴沉，冷声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俞烬懒得理他，周围黑雾弥漫，他和林愿从客厅消失，去了林愿家。
将他的小妻子压在身下，俞烬的声音带着病态入骨的占有欲。
“岁岁，你是不是很难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让你没有时间想起谢道婪和萧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