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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本想搞事业的我却搞上了大佬 心翎 8727 2024-05-12 18:09:23

易晗峥眉头紧锁,提起流霜拦回,冷声道:“你给我闭嘴。”

“怎么?”乌罪哈哈笑起来,“楼主问我问题,现在竟又要我闭嘴?不讲理!正道果然都不讲理啊!”

乌罪说着,浑身又化作虚无的黑色雾气,让流霜从中虚虚穿过。

正值此刻,几枚水球突兀从后方袭来,正正砸穿乌罪身体。

“哦对了,”乌罪不以为然地回转身形,“这儿可不只楼主一个,还有四个我完全看不上眼的小蝼蚁。”

黑雾疾速向几名弟子而去,大笑着抛给易晗峥一句:“楼主可得在这等会啊!咱们同为暗灵根,你就是我最后收尾的大菜!”

可易晗峥怎可能听他的站着不动?自是毫不耽误时间,上前随几名弟子一同围袭乌罪。

几名弟子合力催动术法,竟形成一个庞大水球,将乌罪禁锢其中。

乌罪却像不在乎,疯了一般大吼大叫,在水球内乱冲乱撞。好在水球总不见破开,只随乌罪冲撞的势头改变形状,再随之回弹。

乍一看去似是得了上风,可乌罪其人造下无数杀孽,不该这么轻易落败。易晗峥神色微凛,匆忙喊:“注意身边!”

似为印证他的话语,下一瞬有几团黑雾从众人身后的影中扑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袭近身。

果不其然!易晗峥当即提剑与其正正对上。

然而,非是所有人都有所预料,且那几名弟子凑得更近,难以防备。

待易晗峥缓过攻袭,转眼看过时,已有两位弟子胸腔破开大洞,不知是死是活地躺倒在地。方才那颗大水球,也随着两人的倒地自动破开,冲淡一地血色,打湿大片干涸地块。

再去寻那乌罪,他已和另两名弟子纠缠上,一对镰刃攻势又疯又猛,分毫不计较敌手反击。

那两名弟子明显显出乏力,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易晗峥思绪极速几转,毫不犹豫地再次攻向乌罪,朝两名弟子喊道:“你二人先行带活着的弟子回去,尽快!”

乌罪更是愉悦,大笑着转手向他劈来:“楼主就这么急着送死?”

那二位弟子怔住一瞬,心知易晗峥是拿着一命换两命的心理,选择拦截乌罪。

其中一人心生惭愧,抿了抿唇,欲要说什么,却被同伴扯住,两人飞速对了下视线,自知无力,明智退后,去探另两名倒地弟子的鼻息,扶起其中一名气息微弱的弟子后,不忍回首,匆匆回去求援。

易晗峥无暇注意他二人,流霜上暗芒爆闪,与乌罪对拼一击,几乎是瞬间,他就觉察出些许不对劲——乌罪这一击……隐隐地,竟似在销蚀他剑上灵流。易晗峥心神凝重,知道这定是暗灵根的侵蚀本质作祟。

“楼主啊,你就不觉得,我们这一战有深刻入骨的含义?”乌罪疯狂挥舞一对镰刃,大叫道。

乌罪的攻势,说白了就是不要命的打法。易晗峥凭一柄流霜,却要接他两把镰刃,无法之下,只好将短刃取出持在左手,依靠不及右手熟练的手法,在避无可避之时挡上一挡。

见易晗峥不回他话,乌罪不觉无趣,自顾自给他解答道:“你想想,我是魔修,你是正修,我二人的战斗,不就是一场小型的正魔大战?”

“啊——”他感慨着长叹,“亲手斩杀同为暗灵根的正道修者,还是探星楼的楼主……这莫非也是魔神咎通予我的福运?”

易晗峥不占上风,对招间仍能嗤笑出声:“你就这么自信?”

“当然!当然!”乌罪连声大叫,又以一种甚是怜悯的语气道,“说来,楼主曾问过我为何要修魔道?看在你我同为暗灵根的份上,以及你就要死了的份上,我好心给你解答一下,也并非不可以。”

易晗峥左手短刃在身侧一挡,立时发现其上暗芒消减不少。他心里暗自估摸一番,回道:“你若想说,我也找不着你的嘴堵。”

乌罪似被他逗乐了,哈哈笑了须臾,才道:“其实我最初有想修正道,可后来呢……我改主意了。”他语气骤然狠厉,“凭什么正道立世?为何不修于魔道,屈从心之本源?凭什么……”

说话间,乌罪攻势更加狂野。易晗峥一个闪避不得,被乌罪划伤左臂,有鲜红血液顺着他手垂下的方向滑去短刃,再由短刃刃锋滴滴流落在地。

易晗峥险之又险退开两步,听乌罪继续低吼:“凭什么大道向正,小众的魔道就是错?孰对孰错,谁能定论?枷锁……枷锁……我不从于世道眼光,我此生此世,必要修魔!”

话毕,乌罪竟又怪异笑出声来,猛攻之际怪笑道:“你瞧啊……鲜血的颜色,如我所言那般,你快要死了!”

“或许吧。”易晗峥堪堪接住他双刃,因着左臂负伤,本身又不是惯用手、没有特别练习的缘故,再要正常驱使那柄短刃已是相当困难。

又是一记劈砍,易晗峥敏锐觉出,自身灵流经此一击已是将近见底,怕是撑不多久。他心情沉重,再抬了短刃迎上镰刃。

咔嚓——

嗯?

左手持着的短刃刃身一颤,力道传至手臂,易晗峥匆忙顺着看了眼,讶异出声:“什……”他瞳孔大睁,立时往一侧避让开来。

却只将本该致命的一击躲去半分势头,胸口下方,鲜血汩汩往外直冒。

易晗峥愕然看着手里仅余的半截断刃,突觉阴风袭面而来,只得忍着痛意,再催起所剩不多的灵流与乌罪对上。

“怎么?楼主应是灵力见底了?竟连我一刀都接不下?哈哈哈哈!修为差那么多……你赢不了!”话末四字,乌罪咬字阴狠,字字仿佛都嚼烂在齿间,带着猛兽扑抓撕咬的恶毒。

易晗峥咳出一口鲜血,脑子里已然转过弯来。

乌罪的暗灵流侵蚀太过强悍,早先他灵力充裕时,乌罪侵蚀消耗的是他的灵力,而一旦他的灵力消耗殆尽,侵蚀的……便是与镰刃对上的武器!

易晗峥凝神看着流霜上逐渐黯淡的暗色,只与乌罪对接一瞬便错开剑锋。

一旦他灵力彻底消耗殆尽……再断的,便是流霜……

如此过招几回合,他的灵流终是星点不剩。而此时,乌罪也已发现他的异常,不掩恶意地问:“什么意思?怕得不敢拿剑接?”

乌罪高高扬起镰刃,威胁着扬声呼喊:“你猜猜我这一下下去,你的剑会不会就此断掉?”

“……”

易晗峥眼神微变,没答他话,却是不由地,垂下了持着流霜的手。

“愚蠢啊愚蠢!”乌罪大笑劈下。

易晗峥不再与他相接,只迅疾躲闪,感受阴冷的风从面前险险划过。

可原本他拿着一刃一剑才能勉强维稳的战局,如今仅凭躲闪,如何从乌罪手底下看见赢面?

局势已定,无非早晚的问题。他浑身伤口血流不断,眼前发黑之际,终是绊倒在地。

甫一跌倒,他就知道自己没戏了。

“哈哈哈哈哈!斩!”

凭着直觉从地面支起身时,耳畔听见乌罪泛着喜悦的呼声,阴险森寒,毒蛇嘶声吐信一般危险。然而,他却不敢拿着流霜与乌罪硬扛了……

……反正都要死的。

他神色平静,手臂一扬,向溪水的方向抛开流霜。

流霜“扑通”一声坠入水中。

他竟是不遮不挡。

其实他意识已几近昏迷,可这时,他却表情不变,心神沉凝,望向仿若拉长了时间线的前方。

唯一的遗憾便是,他还没等到季鸣霄的答复,无论是拒绝,亦或者答应。

咔嚓——

“什么?!”乌罪冲势骤止。

易晗峥眼瞳骤然睁大一瞬,随后,安心由着本能传来的意识向后方栽倒。

——原因无他,他听见凝冰特有的清脆声响。

以及昏迷前,乌罪似是心悸和愤恨的低声咒骂:“干他娘的,季鸣霄……”

——

待易晗峥从昏迷中醒来,已不知过去多久。还未抬起沉重眼皮,便有芬芳的桂花香气扑入鼻翼。他闭着眼睛,却觉心神逐渐安定——因为这个气息代表他死里逃生,从鬼门关重回浔渊峰。

那时候,他真切觉得,自己离死亡只差一步,可他听得分分明明,是季鸣霄亲自前往,救了他的性命。

念及季鸣霄,他有些费力地睁开双眼。

顺着窗口倾洒入室的,是如霜的银白月光。

他一动不动,享受了片刻死里逃生后安宁的夜,只微微动了动,便有密密麻麻而撕心裂肺的痛感从全身各处不同地方传来——医疗修者肯定有给他处理过,这般痛楚,想必他这次受的伤,当是相当严重。

这么一动,他才察觉自己床侧似有人待着,而他那么一动,也把身旁之人惊动,那人当即从睡眠中清醒过来,眼含惊喜,朝他看过——原是他的娘亲董淑媛。

甫一见他睁了眼睛,董淑媛几度张口欲言,未能说出一字,唯有眼眶中逐渐盈起点点细碎泪光。

“峥儿啊,”她终是哽着声音道,“娘亲……娘亲可被你吓坏了……”

易晗峥默了须臾,方开口道:“活着便好。”

一出口才发觉,他嗓音因昏睡而变得低哑。

董淑媛连忙止了止哭势,起身去一旁给他端了杯水过来,话音是含了点后怕与庆幸的:“来,喝点水润一润。”

易晗峥顺她意思喝了些,缓了缓才问:“此一战……大人现在如何?”

董淑媛转手将杯子放去边上碰不到的地方,道:“宫主与咎通相战,同样负伤昏睡了些时候,好在经了治疗,已然恢复不少。”

易晗峥心下又是放松不少:“那便好。”脑海中思索片刻,他又问,“我的剑在何处?”

董淑媛面有疼惜地看他,回道:“战后,有浔渊宫弟子回收了弟子尸体与你们留下的武器,那边收了,便给你送了过来。这会就在床边摆着呢。”

易晗峥闭了闭眼,轻声呢喃:“如此……一切都好。”

董淑媛见他似是疲累,抬手给他掖了掖被角,柔声哄道:“距天亮还有将近两个时辰,有什么话白日再说,还是再接着休息休息罢。”

“嗯。”

——

再醒来时,已近了午时。

这会屋里已不只董淑媛一人,董梦晴也跟着跑了过来。只不过,她一直安安分分坐在一边,不出声打扰易晗峥休息,反让易晗峥过了许久才注意到,屋里还有这么个小姑娘。

见易晗峥注意到自己,董梦晴小步跑来,弯腰趴在他耳旁,小声道:“晗峥哥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晴儿也能给晗峥哥哥治一治的。”

易晗峥偏了偏头,没与她对视,却不再纠正她的叫法,只道了句:“没有。”

董淑媛在一旁看他许久,这才轻轻一叹:“峥儿啊,娘没有家奔波许多年,反养成了越来越顾家的性子,总想着你能好好的。你能不能答应娘……以后多护着些自己?”

沉默须臾,易晗峥才应了声,转而道:“扶我起来坐会罢。”

董淑媛面上有些犹疑,担忧道:“你这一身伤……可能好好坐着?”

易晗峥微微摇头:“躺太久,坐一会不妨事。”

董淑媛无法,只好扶了扶他,边低喃着说服自己道:“昨日有回春门的医疗修者来看了个大概,应是不碍事的。”

怎料,他刚起身没多久,屋外便传来轻轻两声叩门声。他应了声,门扉被推开,站在门外的,竟是个不甚熟悉的漂亮姑娘。

这是哪位?

易晗峥有些怔愣,略略思考一下才想起,这姑娘好像是外门中一位女弟子。想来也是,在浔渊宫出现的,自然是浔渊宫内弟子。

念及此,他朝那姑娘微微一笑:“这位师妹既是来了,便进屋坐一坐罢。”

那姑娘面上泛了些红,踟蹰不前。这时,她却被身后人推了一推。

“都让你进去了,你就快一些嘛。”

易晗峥扬了扬眉梢,循着声音,唤了声:“方姐姐?”

推着那姑娘一道进屋的,果不其然正是方馨予。她面上笑意盈盈,跟屋内的董淑媛打了声招呼,这才转头,见易晗峥模样,显出怜惜:“晗峥睡了一夜,觉得可好些了?”

易晗峥点点头:“好多了。”

那漂亮姑娘也行了个弟子间的礼,低声道:“外门小桃,易师兄应是不记得的。我此番代外门弟子过来,送些小点心和水果看望易师兄。”

经她这么一说,易晗峥才注意到她放在一旁的小篮。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

“有些印象,”略一思量,他琢磨着问,“小桃师妹可是曾在外门地界值守时,与我见过一面?”

“正是。”小桃面上显出喜悦。

方馨予笑眯眯地在旁边与董淑媛说话,分毫不管他二人。

易晗峥瞥了她二人一眼,心中莫名有种,方馨予此行分明就是来找自己娘亲,而非是来看望自己的错觉。这么想着,他继而同小桃客套道:“多谢小桃师妹以及各位外门师弟师妹的心意,还劳烦小桃师妹回去后,代我谢过众人。”

小桃笑了笑,道:“不妨事,大家多少都忧心易师兄的状况。”

“易师兄此次可遭了大罪,当时,那弟子好不容易才从外边回来,将易师兄遇袭的事情汇报上去。可偏偏,这边咎通等魔修亦扰得众人难抽得出手,寻常弟子更是无法匹敌乌罪,最后还是宫主带着一身伤,将你从阎王爷手里讨了回来。”

易晗峥默了一瞬,才道:“宫主的伤势……很严重吗?”

小桃轻叹一声:“自然不轻。”

易晗峥突然意识到什么,紧接着问:“既然宫主抽的出手救我,是否证明咎通再度昏迷,被宫主击杀?”

小桃摇摇头,惋惜着道:“并非如此,咎通此次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只与宫主相战将近半个时辰,便领人离去了。”

闻言,易晗峥正要再问些什么,却听门外又传来叩门声。

易晗峥向屋外应了声,心里暗自腹诽:平日自己好好的时候,也不见有这么多人过来。

可这次屋门甫一推开,他面上怔愣一瞬,旋即,不由自主点点染上惊喜神采:“大人……!”

门口,季鸣霄过来时似是没注意听屋内声响,不知屋内有这么多人。微微顿了顿步子,他才掩门进屋。

屋内几人见状,纷纷同他见礼。

随着他步步走来,易晗峥视线一再游移,最终见他坐在桌旁,才问:“大人的伤势……下床走动无碍吗?”

“无碍。”季鸣霄答了话,却没看他。

易晗峥盯着他瞅,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主动又问:“大人要不要坐过来些?”

“不用管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易晗峥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易晗峥默默看他一会,只好转回头来,与近旁的小桃继续方才的话题。可经了这么一茬,再仔细一想,竟不记得方才还要说什么了。

小桃却敏锐觉出,他二人间气氛似有些奇怪。见易晗峥似是没话要说,她起身道:“今日待的时候久了,我不好打扰易师兄休息。”

“不妨事。”易晗峥笑道,“不好相送,小桃师妹莫要介意。”

“嗯……”小桃面有绯红着转了视线,“那个……如若易师兄不嫌弃,这两日我还过来给易师兄带些小点心可好?”

易晗峥微微一愣,心里逐渐有几分猜测,当即回了话:“不用劳烦师妹。”

小桃低头应了声,随后告辞离去。

屋内,方馨予叹了叹,看着他无奈道:“你这孩子,究竟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

易晗峥别开视线,没答话。董淑媛亦是心有疑问,思索着想问些什么。

这时,易晗峥目光锁定桌前人,缓声问:“大人不过来看看我吗?”

闻声,季鸣霄瞥他一眼,起身过来几步,垂眸看他:“伤势如何?”

易晗峥微微一笑,却轻声反问他一句:“大人关心?”

“……一点。”

易晗峥笑意微僵在嘴角,却未消散。他轻声喃喃:“那……我就当很多。”顿了顿,他才回了季鸣霄的问题,“伤还好的,多亏大人把我弄了回来。”

顺着他的话,季鸣霄回想起什么来,眸中有什么情绪破碎一瞬。沉默片刻,季鸣霄突而低声道:“流霜,还给我罢。”

“啊?”乍然听了这话,易晗峥微微睁大眼睛昂首看他。

那双眼睛如以往那般晶亮澄净,现下,内里却充斥了难以置信,不解,更甚至,有些委屈。

易晗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得了季鸣霄一句客套一般、不冷不热的关心,凭什么……就要拿流霜相抵?

竟是好不容易险死还生,还未觉出太多庆幸,便遭了季鸣霄迎面泼头的冷水。他本以为季鸣霄特地来看他,结果特地是真,却是特地来要回流霜?

季鸣霄见他表情,莫名于心不忍。

他虽从未直白承认过,但他希望易晗峥眼中情绪一直积极活脱。他微转了眼去,催促易晗峥:“快点。”

易晗峥攥了攥被角,执着着心里一些念头,道:“大人既已给我,我便不还了。”

……竟跟自己耍起了赖皮。

季鸣霄不由想起不久前。那会,易晗峥硬说自己欠了他,想方设法要还他。再反观现在,易晗峥真有什么欠了他的,反倒不愿还了。他拿易晗峥没办法,难免无奈,又问他一句:“到底还不还?”

易晗峥却是不言。

季鸣霄心里暗叹一声,威胁一般冷声道:“你身上有伤,我不与你用强的,拿来。”

易晗峥心有不甘,抿了抿唇才复又看向他,话音强硬道:“大人就算用强的弄死我……我也不还!”

借他昂头看自己的机会,季鸣霄细细看他,这才发现,他眼中竟有什么闪闪带着亮。

旁边三人不明就里,却能觉出二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劲,方馨予莫名问:“你们这是做什么?怎得突然要收你的流霜?”

二人都没说话。

易晗峥猛的低了头去:“大人不愿接受我便算了,总得……总得给我留些念想吧?”话到此处,他惊觉这个理由定然得不到季鸣霄认可,补充着闷声道,“而且流霜我用着顺手,再换别的,我就用不好了……”

他说着说着,话声越来越小。

“……”

季鸣霄一时没答话。他想,易晗峥平日里看着理智又聪明,现下竟因这点小事,与他扯这种明显会被戳破的谎话。

他一言不发,看着面前低了头不看他的易晗峥,出奇觉得易晗峥可怜巴巴的。

他纠结良久,终是妥协道:“与接不接受无关。你要留着也可,只是切记,刀剑本该护主。”

“啊?”易晗峥一愣,抬了头来,“大人知道我……”

季鸣霄默了默:“猜得到。”

可不就是猜得到。

他去寻易晗峥的时候,正正看见易晗峥反手将流霜丢入水中。那时,他心里虽是奇怪,却不敢耽搁一分一秒,当即催了术法攻向乌罪。

乌罪不敢与他一战,赖着他探寻不到自己踪迹,飞也一般,遁在黑暗里逃逸。

季鸣霄自然无暇去追,甫一落地,惊魂未定着要去将易晗峥托起,路途中,好巧不巧踩上什么东西。

他错开脚步,看清那东西——是一把断刃。

当时他未来得及多想,只顾将一身血迹的易晗峥带回浔渊宫接受治疗,而他自己也是重伤,一回去没多久,就昏了个彻底。

可后来,他从昏睡中醒来,脑海里先前未想通透的一茬莫名其妙就想明白了。联想早先关于乌罪能力的许多叙述,以及那把断刃……易晗峥为什么要抛开流霜,答案昭然若揭。

这人竟是爱屋及乌,连把剑都要护得严严实实。

可真是本末倒置……如此下去,可还得了?

念及此,季鸣霄又看了眼易晗峥,见他面上似是怔愣。

其实他打心底觉得,易晗峥很好懂——可能是因为易晗峥曾经把握在手的东西太少,就导致他现今越是稀罕什么,越会护得严严实实,容不得伤,也容不得失。换句话说,他真正稀罕的东西,从来都不愿意轻易放手。

……

反观易晗峥,他还当真是在怔愣。

黯淡的心房一点点亮起明光,叫他沉沦于奇异的感受——他不由而然起了些欣喜,愣是痴坐半天才回过意思。

刀剑本该护主,所以季鸣霄要收回流霜是因为……

他猛的抬手,抹了把眼角,随即将脸埋入掌心。

季鸣霄可真会玩弄他的心。

身边的季鸣霄无言看他动作,终是沉默着在他床侧坐了。

一旁,董淑媛与方馨予则是面面相觑,丝毫不明白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屋内气氛沉寂须臾,易晗峥努了努鼻子,闷声问:“大人都伤了何处?”

“不致命。”季鸣霄坐在一旁,视线直直落在不远处的桌案上。

“……哦。”

趁着这会时间,一旁的董淑媛已削了两只苹果切在小盘里,见他们之间气氛僵持,将小盘递过,优先让这两个伤员尝一尝。

易晗峥沉默着接过,犹豫一下,递给季鸣霄一只小叉:“大人尝尝看?”

季鸣霄看了一眼,不好拂了董淑媛的面子,接过小叉,垂过眸子,胡乱从小盘扎了块果实的时候,正看见一旁董梦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二人。

他动作微微一顿,扎了那块果实,干脆地转手递给小姑娘。

董梦晴不是怕生的性格,早先又见过季鸣霄几面,见他递给自己,当即笑盈盈地接过来,甜声道:“谢谢鸣霄哥哥。”

易晗峥默默看着,视线转了转,拿着自己手里的小叉,扎了块苹果递给季鸣霄。

他没说话,但季鸣霄怎会不明白他意思?

这么一递过来,独他一个没苹果吃,可怜兮兮的,好不惹人怜。季鸣霄心里莫名一软,手里接过苹果之际,亦是难得地,有了故意曲解他意思的想法。

……

易晗峥本低头呆呆坐着,眉眼耷拉做丧气状,无事可做,只好盯着手里的盘子瞅,将内里苹果块的数目数了一遍又一遍,只差把盘子盯出个洞。

“你吃不吃?”

耳畔蓦地听着身旁人的问话,随着而来的,是眼前近处突然显出的一块苹果。

“嗯?”他微微一怔,立时抬了头看季鸣霄。

季鸣霄手中持着小叉望他,与他对上一瞬视线,低了低眼:“问你话。”

愣神只是一瞬。

“吃。”易晗峥一改先前的丧气,面上染笑回了话。

他刻意地,将那块苹果吃得很慢,直到季鸣霄警示一般的眼神扫过,他才耀武扬威一般,很神气地眯眼一笑,一口叼走剩余苹果块。

眼看两人玩闹一样的举动,边上坐了许久的方馨予笑问:“这就和好啦?”

“还没生过气,怎能叫和好。”易晗峥抬指抹去唇边苹果汁水,浸润的唇色红润,笑起来更是好看。

方馨予饶有兴致看边上的季鸣霄狠狠将小叉丢回盘中,不由失笑,心觉他二人反应这般偏差,倒是有趣。好在她还记得自己原要问出的话,收敛笑意,稍稍正色:“既如此,我便岔开个题外话。”

“方姐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方才过来的小桃妹妹,你看着如何?”

董淑媛亦接了句:“那位,可就是你来浔渊宫要讨的心上人?”

“……”易晗峥面色逐渐回归平静,“我大抵看出一些,只是,原谅我无法予她答复。”

“唉,”方馨予轻轻一叹,“难得人家姑娘听说你伤着了,特意跑来看你。”

易晗峥不好答这话,转眼,见董淑媛面上表情似是欲言又止,便问:“娘亲为何说是我来讨的心上人?”

听他竟是唤回自己娘亲,董淑媛眉目染上欢欣笑意,道:“我领晴儿过来前,有听胡家的家主大人说过,说你是跑来讨心上人的。只是,从前坊间传闻传得千奇百怪,娘亲无法确认,你要讨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见着方才的小桃姑娘,觉着不错,下意识往好的联想了一番……”

“姑娘……”易晗峥一时没忍住笑,随着低低念了一遍,眼神飞快往身旁人瞥了一眼又收回。此一番,身旁人倒是无缘无故受了他的连累。

见他模样,董淑媛犹豫一下,又问:“娘亲总忧心,你别跟娘亲自个似的,遇不上良缘。所以……你这到底是来讨哪家姑娘的欢心的?”

易晗峥忍了忍笑,见董淑媛与方馨予面上都是一副好奇模样。

“嗯……”他指尖一下下轻点在盘边,心里仔细斟酌一下,才道,“我要讨的嘛……我敢保证,没有再佳的良缘了。而且,”他眉梢微微一扬,“谁说我一定要讨姑娘了?”

他话音一落,就见身旁的季鸣霄忽而转头看他一眼,像是于猝不及防间受他惊吓,眼神中隐隐含带慌乱。

经此一遭,董淑媛仍旧没太明白,可旁边的方馨予微蹙眉头,看了他二人一会,面上逐渐浮上几分恍然。

易晗峥视线不着痕迹从季鸣霄面上收回,了然着笑笑,低回头去:“好了,暂时不告诉娘亲。”他将苹果盘往边上挪了挪,“大人再尝尝苹果?很甜的。”

“……嗯。”季鸣霄缓了缓神思,这才掩饰情绪一般,将小叉狠狠往苹果戳去。

方馨予托着下巴看了会,摇摇头,笑着起身:“如此,我就先告辞,去安抚一番年轻姑娘们的困扰。”

易晗峥知道她应是看出些什么,亦笑着道:“方姐姐慢走,我不相送了。”

待方馨予走后,屋内静了须臾。季鸣霄在这寂静中坐了一会,将小叉放回盘中:“你休息罢,我也回去了。”

易晗峥抬手轻轻扯了扯他:“大人再等等,苹果还有许多。”

季鸣霄摇摇头:“不吃了。”

“可我吃,”易晗峥同他狡黠一笑,“大人喂我好不好?”

“自己吃。”季鸣霄斜他一眼,全当他又在得寸进尺。

话毕,他正要起身,却被易晗峥眼疾手快按住。

“我自己没法吃……”按住他的人还很沮丧一般,刻意将话音压得很低。

季鸣霄无言看他:“你怎得没法?”

见季鸣霄没再动作,易晗峥微微一笑,解释道:“大人记不记得我左手受了伤?这样,我一手拿盘子,就抽不出另一只手吃苹果了。”

季鸣霄下意识瞥了眼他左手,沉默一下,仍是道:“满口胡言,你方才还用左手拿过盘子。”

易晗峥眼神变得严肃,一本正经地胡扯道:“就是刚才把伤口扯痛了,现在不敢再拿着了。”

董淑媛左右看他二人,听着连忙道:“娘亲喂你吃可好?”

“不成啊,”易晗峥立即制止,理直气壮道,“我这么大的人了,怎还好让娘亲喂……拿盘子也不成!不行跟我个伤员抢的。也就大人在这合适,不会让我怕羞。”

一旁的董梦晴是最信以为真的,这会也凑上前来,跟着易晗峥一同扯了扯季鸣霄,撒娇一般道:“鸣霄哥哥喂喂晗峥哥哥嘛。”

“我手真的好疼,再拿东西怕是要废的。”易晗峥懂得趁热打铁的道理,瘪着嘴,作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小幅度将小盘往季鸣霄推了推。

“……”

季鸣霄无言看那小盘一点点凑近,终究还是不忍心。内心默念着“只此一次”,他看也不看,将小盘接过手,重新拿起那只小叉。

本就挺甜的苹果,好像……更甜了。

——

再晚些时候,易晗峥觉着自己不用总待在床上当植物人,便拒绝了董淑媛的搀扶,自个儿跑去了季鸣霄那里。

甫一看见他出现在门前,季鸣霄无可奈何,一手搭额,轻按眉心,撵他道:“没有你要做的事,回去歇着。”

易晗峥执着推上屋门,把自己与他一同关在屋里,辩解道:“再躺人就要废了。再者,谁说我是来做事?我就下来走走,顺势看看大人。”

季鸣霄沉默着看他近前来,像是确实无碍,便道:“随你。”

“大人自己不也是一身伤?不用继续歇着?”易晗峥在他桌旁驻足,一手撑于桌案,却未挡他光。

季鸣霄垂首看回桌上东西,平淡道:“我比你伤势轻了不少。”

易晗峥扯了扯嘴角,面上显出后怕:“那指定,听我娘说,我若回来再晚些,人就没了。”

季鸣霄按捺一下心里没由来的郁躁,避而不谈般岔开了话题:“你和你娘亲,看着不再有间隙了?”

易晗峥“嗯”了声,低缓道:“大人先前说的是对的,在乱世里,还是珍惜眼前人为好。”

两人之间气氛沉闷许久。易晗峥转了转视线,见桌上材料五花八门,复杂繁多,来自何方的都有。他问:“此次咎通袭城……造成了多大影响?”

季鸣霄被他问得回了回神,回话道:“比及咎通第一次袭平城而言,伤亡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次浔州城内人手虽多于平城人手,然则,平城一战实力最强悍的几位……诸如严正凯,葛东龙等人并未在浔州城。因此,我与咎通相战之时只能依靠苏师兄等人牵制其余魔修。”

易晗峥听着若有所思:“既如此……咎通此次并未达成目的,下次八成会再度袭击浔州城,可以和其余修者势力沟通一番,看能不能调来更多精英战力。其次,我听闻此次咎通只与大人交战不到半个时辰?”

“不错,这次未见他神智不清,想必是有了平城一战的经验,自己掐准了时间。”

易晗峥想了想,道:“我们合计一下,此次浔州城一战,距平城一战约摸一月。说直白点,咎通每次从心魔中彻底恢复,需要近一个月时间。从今日算起,我们还有不少时间应对下次袭城。”

季鸣霄却道:“未必,此次咎通离去之前,情况不似平城一战那般糟糕,或许,距离下次袭城根本没这么久。而且他……”

季鸣霄戛然止了话头,易晗峥适时问了句:“而且什么?”

季鸣霄沉默一会,这才继续道:“比及平城一战,他对术法的运用要更为娴熟。我认为,他在逐渐适应。”

属实是糟糕透顶。

沉默片刻,易晗峥才道:“或许吧……浔州城内境况又如何?”

季鸣霄亦不再就着话说,回他道:“城内所剩百姓,都是坚持不愿离去的了,宫内弟子准备充分,百姓伤亡不算多……”顿了顿,他眼帘微落,转而道,“白天那会有值守弟子说,城内百姓送了慰问品过来。不过,时下城内各家各户皆是处境艰难,弟子们没收,将百姓又送了回去。”

易晗峥微敛眉,苦笑一下:“如今倒是难为了平民百姓。”

季鸣霄没接他话,良久,才同他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话毕见他欲言又止,连忙补道,“你娘亲还守着你,莫要人夜半还到处寻你。”

易晗峥讪讪闭回了嘴,低低道了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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