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牧安没让勃律等太久,这日待太医走后,他抱着几件新做的衣裳,把人从榻椅上的狐裘里剥了出来。
“干什么?”勃律捂着胳膊上刚扎的针眼不让他碰,转身就要抬脚回到榻椅上。
祁牧安说:“带你出去玩。”他没让他的脚再次沾上榻垫,半抱着人往回拉一点距离,就开始替他更衣。
勃律拍了几回他的手都没拍掉,索性无奈道:“你可是都忙完了?”
祁牧安没顾上答,而是伸出胳膊上挂着的衣衫,带着无法忽略的喜悦说:“我让人新给你做的衣裳,你快瞧瞧喜欢哪件,我们今日就穿哪件。”
勃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上的衣衫,面无表情地裹好身上还未褪去的大氅,就要往榻椅上坐。
“哪一件也不喜欢,还是身上穿的最舒服。”
他现在身上穿的除了狐裘是祁牧安为他准备的,其余都还是从凉州带来的。那边挨着草原,衣衫质地也和草原大差不差,穿的更为习惯些。
祁牧安看勃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把衣裳放下蹲在他面前好声问:“你不是很想出去走走吗?怎么今儿不乐意了?”
勃律手肘在一旁的花梨木炕桌上,托着腮帮子,耷拉着眼帘瞅面前的男人。看了会儿,他说:“你太忙了,让你陪我我感到好罪过。我不打扰你,你去忙你的吧。”
祁牧安一愣:“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不忙了,能陪你出去。”
勃律别过头阴阳怪气:“人家皇帝器重你,你别随便敷衍,我听说让他不称心了,是会掉脑袋的。”
祁牧安从这句话里想明白了,笑出声,身子往前蹭了蹭,挨着男子的腿笑道:“哪来的脾气,怎得愈发做作了?”
勃律刚要发火,低头去看人,眼神却瞥到了祁牧安腰间垂挂的极为熟悉的香囊。
男人还在说:“闷着气不好,若是我的问题,何不同我说说,我又哪里做的惹你不快了?”
勃律在这句话尾地地方收回目光,心情突然好了不少。他在祁牧安疑惑地目光里先是扬起嘴角勾了勾,而后又下压。
祁牧安正摸不着头脑眼前的心上人在偷着乐什么,就见他飞快变了脸,气呼呼道:“你让我等了两天——虽然我知道时间并不长,但我还是很不开心,而且你在做什么却一点也不告诉我。”
祁牧安瞧着他的模样,当即破笑出声:“那你想问什么?”
勃律盯着他,仿佛能从他脸上把真相揪出来似的。末了,他昂了昂头问:“你这几天到底在给那皇帝做什么呢?”
祁牧安收了音,静了一息才说:“此事和你们的路引有关,也事关东越朝廷。”
勃律困惑:“路引?我们的路引没有问题,那个商贾说不会有问题的。”
祁牧安说:“正因为没有问题才是问题。你们的路引追溯下去来路不明,很可能和东越朝廷上的人有关联。勃律,这件事你不用管,所以我才没告诉你。这是胤承帝的国事,让他自己解决。”
勃律默默听完,嘟囔一句:“好吧。”
祁牧安看着他重新好言道:“既然我交代完了,殿下,现在我们能更衣了吗?”
勃律哼哼两声,从榻椅上站起来:“勉为其难吧。”
祁牧安把他扶起来,捧起榻上的衣衫一一在青年眼前展开,一件件展示,问他:“喜欢哪件?”
勃律皱着眉对着几件又青又蓝的衣衫,一瞬间后悔从榻上站了起来。
祁牧安也看着手臂上几件衣裳,想了想,从中抽出一件替勃律做了决定:“穿白的吧,你穿白的好看。”
勃律不满地瞅他:“你哪知眼睛看出我穿这个好看了。”
“两只都看出来了。”祁牧安帮他换上新衣裳,不知不觉贴近了好几分,呼着热气覆在耳畔低声道:“第一次穿的就是白衫,好看至极。”
“什么第一次……”话还没说完,勃律的思绪就想到了他们在河边的混乱,顿时抿紧嘴,狠狠瞪着神情愉悦的男人。等衣裳换好,披上厚狐裘,他使劲推了面前人一把,踏着重步走出屋子。
祁牧安在后一路紧追,追到身侧了大掌一握,不由分说地伸进狐裘里攥紧勃律的手,好言细语地道了歉,赶紧给他的狼主梳顺毛发。
祁牧安边走边说:“下个月就要到太妃寿辰了,上京城近日很热闹。我听闻今儿西市有从凉州来的异族商人,我们去看看吧,没准有你喜欢的东西呢。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下来。”
“或者,我带你去珍品阁看看,你不是爱刀吗,那里也有很多江湖上的稀世玩意儿。”
勃律抽了抽手没抽动,身边人攥得太紧,把他发凉的手都捂热了一点点。青年往狐裘里缩缩脖子,就在祁牧安以为他不会理自己还要继续讨好下去的时候,他忽地开了口。
“我要吃上次那个糕点。”
“哪个糕点?”祁牧安不解。
“就你上次买回来的,很甜很好吃的,花花绿绿的糕点,那个叫纪峥的端来给我吃过。”勃律回想了一刻,“听那小子说,叫什么瑞什么斋?”
经这么一说,祁牧安想了起来。勃律吃点心喜欢甜的,那是他专门让人去上京有名的糕点铺子福瑞斋特意给勃律买的。
“就知道你喜欢。”祁牧安泛着开心,“好,我今日还给你买。”
“多买点,上次都被那小子吃完了。”
“好,每种样式的都买些。”
听他这么承诺,勃律心里喜滋滋的,也就忽视了手上源源不断的力度和热度。
他们刚走过长廊,踏到通往前院的石子路上,忽地就听身后传来一阵疾驰的脚步声,紧接着,少年的幼音就大声响在其身后。
“师父!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元澈噔噔噔地从长廊那头跑下来,跑了一半,感觉来不及,就翻身快速从长廊边跃下,踩着草地三两步跨到了祁牧安和勃律的身边。
祁牧安皱着眉,脸色不悦地看着跑近的少年,下刻就斥道:“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从廊上跳下来。”
“知道啦知道啦,下次不会了。”元澈拍了拍沾灰的衣衫,背着手嘀咕。
“还有,我不是让你老实待在你院子里吗,你跑出来干什么?”祁牧安没看到这些天看管他的纪峥,问:“纪峥呢?”
“后头呢。”元澈话音刚落,一道男子的身影就从长廊上轻扬跃下,站在祁牧安面前向他和勃律行了拱手礼。
“将军恕罪。”纪峥喘口气,指着元澈告状:“这小子跟脚底抹油似的,溜得忒快了。”
祁牧安听完,瞪着元澈怒道:“你长本事了,看来我府上是关不住你了?既然你不听我的话,我明日就直接把你丢回宫里,让你皇兄好好管教你。”
“别,千万别,皇兄会直接把我锁起来的。”元澈赶忙慌张摆手,悄悄打量着祁牧安的神色,脚底往勃律身边蹭。不知为何,他这时觉得还是站在这个男人周围,他师父抬手的时候才不会伤及无辜。
勃律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往旁边迈,不让他挨着自己。他一边不断避着元澈一边问他:“你跑出来干什么?”
元澈揪着他的衣服不让他动:“太闷了,这府里唯二的闲人就是你我,你不去找我玩,我快要无聊死了。”
祁牧安一气之下重重从勃律裘衣上拍下少年的手背,疼的元澈嗷一嗓子跳起来。
“元澈,我怎么跟你说的?你没事儿别来找他!”
“为什么啊?”少年觉得不公平,扯开嗓子冲祁牧安叫嚷:“我觉得他挺好的,挺厉害地,之前是我小瞧他了,我道歉。”
勃律禅了禅裘衣,淡道:“你前日还骂我没用。”
“你不也骂我了吗!”元澈无辜地抱着手,怼了回去。
祁牧安一个头两个大,命令纪峥把人拎回去。
“我不回去!”元澈在纪峥伸手的时候一下子跳起来,蹦到了勃律身后。他抓着青年的裘衣晃来晃去:“你们是要上街吗?带上我吧,行吗?”
祁牧安眼尾一跳,再次拍下元澈的手:“不行,你给我滚回院子里,在府上老老实实待着,若是被我发现你又偷跑出去,回来定揍你。”
“你们都出去自在了,就知道关着我。”元澈蹲在地上开始撒泼,“你们不能这样关着我,上次我没错,是他们绑着我去赌马的……”
祁牧安头疼的很,没管地上的人儿如何耍无赖,叫纪峥赶紧把少年拉走,之后揽着勃律便要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哪料他这一手却没把勃律揽走。他诧异地回头去看还站在原地的人儿,只见勃律歪着头注视着地上的元澈,随后踢了踢。
“喂。”
元澈缩回被他踢到的腿,扬头看他感到纳闷。
勃律瞧着少年问:“赌马好玩吗?”
元澈一听,立刻如捣蒜般点头:“好玩,特别好玩。”
“那我这次带你出去,你下次带我去赌马。”
元澈和祁牧安听到这句都怔住了,但很快,少年率先欢天喜地地窜起身,拍拍衣上粘的草粒子,声音雀跃:“行行行!好好好!”
他在勃律胸脯上拍了两下,扬头挺胸,嘴角地笑都快比肩头顶的光朱:“我元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事就这样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