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炎炎盛夏,宋韵宸在伦敦找到了一份PE的工作。
这家私募规模不算特别大,巧的是其合伙人跟宋韵宸同一年入行,最初是做二级市场的。
这家伙没读过大学,入行以前是送牛奶的,也算一段传奇经历。
都是半路出家的金融人,宋韵宸和对方一直保持着联系,莫名其妙混出了点惺惺相惜的战友情。
于是这次宋韵宸也算沾了他的光。
这回做投资顾问,工作时长比之前在投行好些,薪资待遇也都算满意。
可惜宋韵宸离他向往的躺平生活却越来越远了。
原因无他,宋韵宸现在还是白石的第二大股东,集团的事务常常也需要宋韵宸拿主意。
一开始宋韵宸实在两眼一抹黑,白石那个级别的大集团,牵一发动全身,哪是他一个没做过老板也没管过家的半吊子能做决定的。
结果宋韵宸在万分不情愿中被迫赶鸭子上架,每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犯点什么错就把这庞大的家业给作没了。
事实是也可能他运气好,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故。
一个半月后宋韵宸在高压的工作下人都变得从容了,集团一片欣欣向荣。
宋韵宸悲惨心想,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
宋韵宸白天依旧忙的焦头烂额,连数钱的时间都没有,到夜里还不容易下班了,才能去医院看看傅越时。
有时候遇到蓝渠,蓝渠便长吁短叹,最后反倒要宋韵宸来安慰他。
付先河有时也来,他终于不像以前没个正型,也逐渐在接手家族的事务,便经常请教宋韵宸些专业问题。
经历了之前这一遭,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些。
付先河也算看开了,倒不是说他不再喜欢宋韵宸了,而是明白宋韵宸的心永远不会给他,反倒也不去强求了。
两人就这样变成了朋友。
宋韵宸的生活似乎回到了从前。
按部就班地忙碌着,经常发脾气,觉也睡不够,总是一个人,偶尔被骚扰,难得会无聊。
好像从傅越时回来那天起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美梦。
只是宋韵宸知道,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和傅越时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生动鲜活得仿佛昨日。
只是他很少提起那些事,甚至很少再在外人面前提起傅越时这个名字和他关联的一切。
这个月末,宋韵宸几乎连着三个礼拜都没怎么休息,才好不容易挤出三天时间飞回旧金山一趟,亲自打理傅越时外公留下的那座房产。
屋子很大,但依旧是干净的,只是老人家生前留下的那些纸质书籍,若是没有妥善保存的话,很快就会破损腐蚀了。
为此,宋韵宸特意运了一台除湿机过去,保险起见,又重新装了一道门锁。
傅越时在晨曦中睁开眼。
白日的光从没有完全拉好的窗帘刺进来。
他躺在一张洁白的病床上。
而他的身体重新变得正常、轻盈,没有任何病痛,仿佛一个无比健康的正常人一样。
饶是生前早已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傅越时都震惊得久久未动,完全回不过神来。
这一切,简直就好像时间在他身上倒退,回到他还没有生病、没有确诊之前。
宋韵宸是在开会的时候接到蓝渠的电话的。
他都顾不得开完会,将好不容易来一趟的客户晾在原地,直接请了假,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傅越时坐在那儿,松垮的病号服连扣子都没扣好,头发有些乱,整个人相当不羁。
不知怎么,宋韵宸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因为傅越时看着有点不高兴,整个人锋芒毕露,像一柄刚出鞘的利剑。
不过他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冲进房里,长驱直入。
蓝渠见了他,没想到宋韵宸来得这么快,毕竟集团驱车到医院也至少要二十分钟。
蓝渠尚且来不及阻拦:“那个,呃,现在情况有点复杂……”
宋韵宸一顿:“怎么了?”
话音未落,宋韵宸被一把拉过衣襟,傅越时挑起他的下巴。
宋韵宸:“?”
傅越时亲了他一下,动作相当霸道。
众目睽睽,还是当着蓝渠的面,宋韵宸立刻红了耳根。
“干,干什么?”
傅越时倒也没太过火,松开宋韵宸,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似乎闪过些不太明显的惊艳:“什么时候学会穿西装了?”
宋韵宸:“?”
好像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蓝渠终于得了空,把宋韵宸拉到外面,小声吐槽。
“他好像还有点不清醒。”蓝渠一脸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表情,“刚才我跟他说话,他以为自己才死呢,一觉醒来睡了七年,后面的事情我问他好像都没什么印象。”
“啊。”宋韵宸茫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后面的事情,是指他变成付越的那些……”
“都不记得了?”
蓝渠的语气夹杂着苦恼和迷惑,沉重地肯定了宋韵宸的说法:“是的,可能晕了太久了,但人好歹没事了。”
“这个,应该是会慢慢恢复的……您先别急……”
宋韵宸闻此“噩耗”第一反应是好笑和荒诞。
原来如此,现在这个刚醒的傅越时是他原装版的老公啊。怪不得这么横。
这是怎么个事啊?出厂就清缓存?
转而他发现自己很快接受了,内心平静,还能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
算了,原装就原装吧,人醒了就行。
宋韵宸回去时就看见傅越时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
他不知在想什么,正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阳光洒在傅越时身上,卧床一个多月让他消瘦了些,却愈发显得眉目分明,下颌一片浓重的阴影。
宋韵宸戳戳他。
傅越时转过头,神色中的若有所思一闪而逝,接着他用一种令宋韵宸不太习惯的口吻道:“我要出院。”
蓝渠刚才也跟宋韵宸提了可以让傅越时回家这事,不过蓝渠明显是让宋韵宸自己拿主意的,这边傅越时倒是给自己做起主来了。
宋韵宸这会儿心情正好,不仅不计较,反倒觉得有些怀念和感慨。
他放软了声音,哄道:“为什么要出院?你想回家呀?”
傅越时好像呆了片刻,才凶凶地“嗯”了一声。
宋韵宸笑着蹭了蹭他的脸侧:“好,听你的。”
不知怎么,他好像发现做完这个动作,傅越时脖子根红了一截。
宋韵宸嘴角差点飞起来了,心说这纸老虎,真不知道自己以前在怕他什么,明明怪好哄的。
他替傅越时拿了换洗衣物出来,体贴地问:“我替你换?”
傅越时却一把用力地接过宋韵宸手里的衣服,一个一个字往外蹦:“不用。”
“哦。”
“那你换好了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知道了。”
宋韵宸笑吟吟地合上了门。
想也猜到傅越时刚才的心理活动——
一觉醒来老婆怎么变得这么主动了还要替他换衣服?
估计给傅越时整不会了。
宋韵宸捂着嘴幸灾乐祸。
他下楼先去把车从地库开到了门口,于是傅越时换好衣服办完出院手续时,就看见医院门口一辆拉风的红色劳斯莱斯正等着他。
宋韵宸朝他挥了挥手:“上车。”
傅越时:“……”
犹豫了一下,他拉开副驾驶的门。
宋韵宸等了半天,奇怪道:“干嘛呢?等我给你系安全带啊?”
傅越时咳嗽了一声,半天才吐出一句:“我来开吧。”
宋韵宸很是莫名其妙:“你这什么直男癌啊?为什么非要你来开?哦,我懂了,以前都是你接我送我现在不习惯是吧,那你习惯一下吧,现在我车都开出来了,咱俩再换个位置,麻烦都麻烦死了。”
在家向来被老婆追星捧月的傅越时苏醒第一个小时,惨遭被喷直男癌。
傅越时还欲再说,宋韵宸翻了个白眼:“行了,你就好好坐着吧,我车技又不差,撞不死你。”
傅越时:“………………”
一路到达他们以前在伦敦常住的那座公寓。
宋韵宸今天就没歇着的时候,从早上开始大大小小的会议一个接一个,后来听说傅越时醒了,出了公司就径自来接傅越时了,他忙了一天,晕头转向,恨不得生出八条手臂,在公司饭都没吃上一口,到家后整个人简直饿得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
好在蓝渠应该是已经提前通知过,有佣人在冰箱给他们放好了新鲜的蔬果肉蛋。
可问题是宋韵宸饿都快饿死了,哪有心情做饭,立刻打电话叫了一顿炸鸡。
“二十分钟到是吧,嗯,好嘞,谢谢,麻烦快点。”
宋韵宸挂了电话,傅越时奇怪地问:“家里没吃的?”
宋韵宸理所当然地道:“有啊,生的,你做啊?”
傅越时被堵了一下:“我,可以试试。”
宋韵宸道:“得了吧,下次再说,今天我只想吃垃圾食品。”
傅越时欲言又止。
宋韵宸睨他:“又怎么了?”
傅越时:“我先前就想问了,你白天不在家里好好呆着,是去做什么了?”
“我去做什么了?”宋韵宸慢悠悠地重复一遍他的问句,然后从鼻腔发出一声哼笑。
“呵。有人两手一摊睡了半来个月,我在替他管家啊。”
宋韵宸“哐哐”两下子从包里翻出好大一沓文件,甩在傅越时面前。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今天这些资料,赶紧批了吧。记得,晚上必须弄完,明早开会要用的。”
傅越时:“?”
宋韵宸伸了个懒腰,哼着小曲走了。
宋韵宸今晚给自己放了假,终于不用加班了,实在美滋滋。
他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放在床上,躺平了。
傅越时苏醒第一天,正在书房努力工作。
他坐在电脑前,揉了揉鼻根,下意识想抽烟。
傅越时翻了翻抽屉,并没有找到烟。
于是他有些忍不下去了,皱着眉出了书房,走进黑漆漆的主卧,便发现宋韵宸已经上床了,抱着被子,只露出一颗头在外面。
傅越时没开灯,踱到床边,毫不客气地俯下身,用有点凶狠的力道吻了宋韵宸的嘴。
他动静那么大,宋韵宸本来没睡着,现下也醒了。
他被亲完,迷迷糊糊地问:“结束啦?都搞定没?”
傅越时直觉敏锐,看完那一叠宋韵宸给的白石的材料,已然明白了事情大概。
“我不在的这中间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宋韵宸还困着,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你想说什么?”
“你不知道的事,那可多着呢。你说哪件?”
傅越时靠在床头,长臂一揽,将睡得哼哼唧唧的宋韵宸揽在怀里。
“那不如……从开头说起吧。”傅越时低头亲了下宋韵宸的额心,低低地道。
“嗯……”
宋韵宸发出小动物般舒服的鼻音,过了一会儿,突然抄起床头柜傅越时的手机。
输入密码,解锁,点开一个玫粉色的软件,翻出聊天记录,把手机丢给傅越时,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嗯,从头开始。”宋韵宸眯着眼睛,恶劣地勾起唇角,“看吧。”
傅越时接过手机,面色沉重地划着聊天记录,越看脸越黑。
“这是什么?”
“这是你呗,亲爱的Flytimes。”
傅越时显然很不敢相信:“这是我?”
“对啊,你还说要给我寄洪都拉斯的香蕉呢,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你还说你结婚有个老婆来着,不是你还是谁?你还娶了别人当老婆?”
傅越时:“……………………”
傅越时感觉自己睡觉时应该是发生了些超越现实的事,要么就是自己的大脑被外星人入侵了。
宋韵宸乐此不疲地欣赏着傅越时难得一见的神态。
就这还不够,宋韵宸继续火上浇油。
“喂,你还记得我们俩吃饭,店里pos机坏了,我把身上所有硬币都掏出来才好不容易付了钱么。那是离我把你抵押在店里还债最近的一次。”
傅越时如遭雷击,一脸疑惑:“???”
神情更加不可思议了。
宋韵宸叹了口气,声音满是沧桑,就差在脸上写“我实在经历了太多”这几个大字了。
“还有你来实习,第一天就把电脑搞坏了。”
傅越时消化了一会儿:“……实习?”
“嗯,对呀,你是我的实习生啊。”
“倒水打杂修打印机,都是你的活儿。”
知道傅越时不记得,宋韵宸靠着他的肩膀,絮絮叨叨地讲着,边讲还要边点评一番。
“哦对,还有,再给你讲个笑话,从前有一只鳄鱼炒股……”
傅越时听完,也没笑,很勉强的给面子说了句:“嗯,很有意思。”
他指了指手机:“这个笑话是我说的吧,我看见了。”
宋韵宸嫌他不捧场,用巴掌拍他。傅越时露出了很不习惯的表情。
宋韵宸猜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无非是香香软软乖乖巧巧的金丝雀怎么突然一觉醒来变成了这幅鬼样。
“不爽也给我忍着,不能退货了哈。”宋韵宸笑眯眯地警告,“你的银行卡都在我手上,小心着点。”
傅越时:“…………”
瞌睡没了,宋韵宸实在有太多可以说的,一晚上絮絮叨叨个不停。
宋韵宸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整个人已经坐在了傅越时怀里,傅越时揽着他的腰,认真地听宋韵宸讲话。
“还有……”
他微微红了脸,自欺欺人地想还好没开灯,黑夜里不会被傅越时察觉。
“那天做完以后,你半夜去给我买炒饭,结果咱俩一起掉海里去了。”
傅越时闻言眉心一动。
宋韵宸知道他是要问怎么会掉海里,傅越时却道:“你没事吧?”
宋韵宸愣了下,没想到他先问的会是这个,过了会儿才讪讪地说:“……没事的。”
“我没事,倒是你,着凉发烧了,一直都没好,我很担心。”
傅越时的大手沿着他的脊背摸了摸,像给小动物顺毛。
他口气傲慢地说:“你用不着担心我,我不会有事。”
宋韵宸哈哈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却悄悄湿了一小片。
他抬手装作不经意地揉了揉,没叫傅越时发现。
他忽然问:“傅越时,你爱我吗?”
傅越时默了默,很矜持地“嗯”了一声。
宋韵宸心尖狂颤。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傅越时却不再说了。
宋韵宸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是被一阵饭菜的香味饿醒的。
一睁眼,整个人包裹在金灿灿的午时阳光中,好像男人温暖无形的胸膛。
身边空了,宋韵宸坐起来,就看见傅越时拎着个用塑料袋装的饭盒。
见宋韵宸醒了,傅越时道:“给你买的炒面,没等急吧?”
宋韵宸愣在原地。
傅越时又说:“炒饭没了,所以走得远了点。”
宋韵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过了许久才讷讷地道:“我也没有很饿,早知道你别去了。”
“要去,是我乐意的。”
傅越时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宋韵宸的脸颊,轻声说:“我回来了。”
宋韵宸整个人都在轻轻发着颤。
“换衣服,起来吃饭。”
宋韵宸傻傻地看着他,点点头。
傅越时眼底漾着一片温暖的笑意,忽而又认真道。
“……还有,宋韵宸,我很爱你。”
宋韵宸怔了良久,终于明白过来什么,嗓音微微哽咽:“我昨晚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肯说。”
傅越时轻轻抱住他,好像重新拥有一样经久之后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宝物,因为太珍贵和难得而不敢用力,只敢小心翼翼地触碰。
“我以前不懂事。”
“以后不会了。”
宋韵宸一颗颤动的心好像终于平平稳稳地落了下来,踏实地安回了原处。
一瞬间,好像又穿越了一次时光,认真地拥抱了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傅越时。
过去还是现在,唯一不变的是,有些藏在心里的感情其实一直存在着,他们兜兜转转,总还是会走到一起。
正如当日他们新婚,傅越时用漫不经心的语调,早已作出一言九鼎的承诺。
——我将始终如一地爱你。
“I love you so.
I will always love you.
Till we reach the end, and time tears us apart.”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新年快乐!谢谢大家!
其实这就是一个关于相敬如宾的夫妻都很爱对方的故事,一开始就是打算写个快乐无脑小甜饼的,没想到最后塞了这么多剧情进去qoq
从去年开文后没多久就一直因为工作原因没法频繁更新,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大家,辛苦追更的小天使们,很抱歉,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