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了，那位您交代的光大投资的Leong先生，他五年前从XS投行跳槽，离职前，他是范寻先生的同事，两人在同一个部门共事约有三年。”
下午时，忙碌的蓝渠总算带来了好消息。
宋韵宸闻言，立刻联想到另一件事，他问：“XS投行的业务总监，是不是之前也在我们的怀疑名单上。”
“是的。”蓝渠肯定道，“我已经命人看住了范先生。”
“做得好。”宋韵宸说，“他若不承认傅旖茜落水与他有关，也多半知道什么，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明白。”蓝渠幽幽一笑，“这事我最擅长了，您放心交给我吧。”
宋韵宸托着腮若有所思。
昨日他询问范寻是否恨过傅旖茜时，对方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回答，神色沉郁矛盾。事实上，当时宋韵宸反倒觉得范寻的反应自然也合理，一个新婚前夕新娘却移情别恋的失意人，心中有怨才是常情。
当然，范寻的动机也很明显，然后宋韵宸想不通的是，范寻为什么要针对傅越时？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转移视线，洗脱自己的嫌疑么？
宋韵宸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去会一会这光大投资的Leong先生。
蓝渠刚才告知他，Leong早上起来晕船，问船上的随行医生要了些晕船药，现在正在房间里休息。
宋韵宸离开正厅，穿过长廊，走进船尾的客房区。白天没什么人呆在房里，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人踩在上面软乎乎的，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这使得整条走廊寂静得过分。
宋韵宸与傅越时并不住在这一片，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船尾，船舱太大，客房又太多，他有点迷路。
他正在四处搜寻Leong的房间号，身后突如其来一个男声。
“嗨。”
宋韵宸背后一凛。
他转过身：“文先生。”
文林凯面带微笑：“宋先生。”
文林凯出现得无声无息。
宋韵宸一回头就看到那张完美儒雅的笑脸，不知怎么心里发憷，走廊很长，他都不知道文林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身后的，是偶遇，还是……他根本就是在跟踪自己？
“宋先生怎么了，迷路了吗？不对呀，我记得你的房间不在这一片吧。”
宋韵宸虽然吓了一跳，但依然反应很快，半真半假地回答：“嗯，有个朋友晕船了，我来探望。”
“这样啊。”文林凯话音慢了半拍。
“文先生又在这里干什么呢？我记得你的房间也不在这附近吧。”
文林凯眼底闪过一丝微光，脸上笑容更盛：“我？我来找你啊。”他一字一句和缓道，“宋韵宸。”
三个字被慢慢从文林凯嘴里吐出来。
为表客气，也因不熟，两人向来示意敬语相称，宋韵宸刹时被直呼其名……
简直让他浑身发毛。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韵宸刻意用了“您”。
文林凯却忽得抓住宋韵宸的手。
宋韵宸哪层料到文林凯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动作，下意识立即想要甩脱，却没想到文林凯抓着他那力道相当大，令宋韵宸腕骨都感到了些疼痛。
“你干什么？！”
文林凯骤然上前，凑得很近，是一个会令人感觉到侵犯的距离。
“宋韵宸，你跟我吧。”
“你想要的，房产、股份、财富，我全都可以给你。”
宋韵宸被这个重磅炸弹一砸，完全懵在原地了。
老半天，他只堪堪吐出一个表达疑惑和不解的语气词——
“啊？”
文林凯挂着温柔的笑，好像十分理解宋韵宸的惊讶，又相当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和我在一起，我可以养你，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忧无虑地度过下半生。”
文林凯目光缱绻，神色认真，语气诚恳。
本身就风度翩翩的贵公子，附上这么一段含情脉脉的话语，换任何一个其他人来恐怕都难以不动容。
宋韵宸难得不解风情一回，因为他实在太莫名其妙，太迷惑了。听到一半，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文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实在不明白，你喜欢我什么？”
“咱们统共也就见过几面吧。我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吧，怎么你就对我情根深种了呢？”
“大白天的，你冲到我面前突然和我表白……这实在太不符合您的身份了。”
文林凯纹丝不动，平稳道：“宋先生，你非要问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回答你。”
“人常说情不知所起，我自然也会有没法控制自己感情的时候，事实上，我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你了，比你以为得早得多——”
“我对你一见钟情。”
宋韵宸：“？”
“只是当年你早已是傅哥的人，我只能将这份感情藏在心里。”
宋韵宸张张口，一时不知道说啥，干巴巴地陈述：“……可我现在也是他的人啊。”
文林凯顿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你们现在已经没有了婚姻关系不是吗？毕竟傅哥消失了那么多年，你早就自由了。”
他悠悠道：“法律层面来说，你是单身，当然还有随时重新选择的权利，如果有更好的人选的话……不是吗？”
文林凯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古怪的狂热，藏在温和的外壳之下，宋韵宸终于看清了。
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他说得那样。
宋韵宸几乎顷刻就有了判断。
文林凯不是喜欢自己，喜欢不是这样的。
他要的也根本不是谁的财产，要谁养着自己。文林凯刚才那一番甜言蜜语的承诺简直让他怀疑是种侮辱。
文林凯还在继续循循善诱。
“况且，傅哥那个人，脾气差劲，掌控欲还强，冷心冷肺，又……凶得很，我觉得，并非良配。”
宋韵宸心间好像被一根微小的刺戳了一下。
直白点形容，就是听着刺耳，让他感觉很不爽。
“他好不好，也不是你说了算啊？”
宋韵宸抱着臂，回敬道，“我喜欢不就成了？”
文林凯笑意幅度更大，似听到了什么让他高兴愉悦的话。
宋韵宸盯着他。
“我不会放弃的。”文林凯斩钉截铁地道。
那只握着宋韵宸腕骨的手愈发收紧，宋韵宸紧皱起眉，高声道：“你先放开我！”
文林凯闻言当真松了手，却立时又按住宋韵宸的双肩，作势要把他往墙边推。
一下子，他们的距离变得更近了。
宋韵宸胸中突然浮现出某种不详的预感。
“砰”的一声，边上一扇房门开了。
一个中年男子走出来，亚洲面孔，脸带倦容，宋韵宸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他本来要找的新加坡人Leong。
“怎么……”
此时文林凯与宋韵宸几乎贴到一道，在外人看来，那姿势真是亲密无间，暧昧无比。
宋韵宸立即后退，文林凯瞥了一眼Leong，含笑顺势松开了宋韵宸。
一来一往，这其间的动作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哦，抱歉，打扰，打扰了。”Leong脸上露出略微尴尬的表情，又通情达意地替他们找台阶，“我只是听到房间外面动静不小，想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刚才你们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见。”
宋韵宸张了张口，正欲解释，紧接着便想到，这个情境下，他和文林凯在客房走廊推搡，而且刚才文林凯还确实向他表白了……
一时还真是有口难辩。
Leong：“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一下把宋韵宸的话头全堵住了。
Leong说罢关上了房门。
这下好了，宋韵宸本来想找Leong聊聊，也没戏了。
文林凯转过脸，语气抱歉：“哎，叫他瞧见了，怪我不小心，给你惹麻烦了吗？”
宋韵宸沉默片刻，忽而明白了什么，朝文林凯爽朗一笑：“这有什么，就像你说的，我还是单身，未婚，能被文先生喜欢是我的荣幸。”
“只是毕竟太突然了，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好好考虑，你也不希望我们草率地开始，对吧？”
那堪称明艳的笑容令文林凯几乎怔了一下，随后，他清醒过来，面色微冷，嘴角温柔和煦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宋韵宸这张脸确实无可挑剔，一笑起来，就好像橱柜里价值连城的藏品突然有了灵魂，美得活色生香，惊艳极了，连他都有一瞬间头脑空白、失语，也不怪傅越时那样的人也会着迷……
只是这么一张脸长在一个出身平凡的男人身上……
还真是让人不快。
越是罕有珍贵，越让人想要毁掉。
文林凯花费了近一秒才收拾好情绪。
宋韵宸似未注意他的异样，大大方方提议：“一起喝一杯？”
“我想知道范先生和傅小姐的故事，我想你和傅小姐兄妹相称，肯定了解的内情会比我多些，不知道能不能跟我讲讲呢？”
文林凯微顿，随即笑吟吟道：“求之不得。”
依旧是船顶的露天酒吧，文林凯带宋韵宸在最好的观景位置落座。
“尝尝我的私人酒单？”
宋韵宸从善如流：“听你的。”
文林凯招来侍者，轻声用法语与对方耳语几句。
宋韵宸笑了笑：“什么酒，连配方都不能让我知道？”
“秘密。”文林凯颇为暧昧地道，“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说出来就破坏惊喜了。”
少顷，两杯一模一样晶莹剔透的鸡尾酒被端了上来。神奇的是，这酒是用三面棱形的透明玻璃碟盛着，造型典雅，凑近香气扑鼻。
文林凯将一杯推到宋韵宸面前。
“尝尝看。”
宋韵宸端起碟子抿了一口。
“如何？”
宋韵宸表情淡淡的，随后并未评价，只慢条斯理地陈述：“牙买加朗姆，菠萝，西柚，苏打，帕特切，milkwashed，还有什么，嗯，苏格兰威士忌，对吗？”
文林凯这下倒真是愣了愣，他十分惊讶地道：“没错……全对。”
宋韵宸抬起杯碟与他碰了碰：“cheers。”
文林凯垂下眼，默不作声了。
他喝了两口，才半开玩笑地又道：“关于旖茜的事，我知道的也不算详细，许多是去傅家拜访时听来的。这真假可不做数啊。”
宋韵宸：“我知道，我就当听个故事罢了，不会放在心上。”
文林凯清了清嗓，娓娓道来。
傅旖茜和范寻相识得很俗套，一开始是业务上的交集，范寻结实傅旖茜，是在白石大厦。
文林凯以一副相当坦诚的口吻，近乎将他所知晓的全盘托出。
他说，范寻只见了傅旖茜一面，便开始猛烈追求她，傅旖茜当时其实有个男友，恰好异地。
一周后的一个夜晚，傅旖茜喝多了酒，整个人几乎不省人事，范寻不放心，送她回家，于是两人干柴烈火，顺理成章。
第二日清醒，傅旖茜显得有些懊恼，推说自己完全是喝多了，是范寻趁人之危，范寻内心愧疚，发誓要对她负责，傅旖茜却拒绝了。
那之后，范寻和傅旖茜便一直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身体关系，三个月后，范寻再一次向傅旖茜表白，傅旖茜点了头，那时候范寻才终于得知傅旖茜另有男友。
傅旖茜当着范寻的面拨给她异地的男友，冷酷地单方面下了分手的指令，范寻听到电话那头那个男人的哀求和挽留，却义无反顾、甜蜜地牵起了傅旖茜的手。
两人做了情侣，并不平等的地位却显而易见，自交往开始，范寻便流水一样给傅旖茜买礼物，珠宝、高级定制礼裙、名包，用来讨她欢心。再加上傅旖茜花销本就大，恋爱期间，范寻包揽所有支出，几乎是将全部家底都掏给了傅旖茜。
做金融的打工人多是极端的精致利己主义，毕竟这一行不乏充满野心、一心想要爬进上面那个圈子的草根，他们所求无非是光鲜亮丽的生活和令人羡慕的财富，钱是他们眼中的首位，爱情只是附属品，随时可以毫无负担地丢弃。
因此，范寻这种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就显得更加不可思议。
然而，哪怕是范寻做得再多，傅旖茜似乎依然若即若离，她只允许范寻在指定的私人地点见她，从未将他介绍到任何代表傅家的公共场合，连范寻求婚成功后，都只有寥寥几个圈内密友知道这事。
范寻是个合格懂事的好男友，他不闻不问，对女友，或者说未婚妻的所有决定毫无异议。
宋韵宸：“所以范寻……完全知道傅旖茜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她曾经脚踩两条船，而这种事，怎么可能只发生一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文林凯含笑着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多说，宋韵宸若有所思。
文林凯虽然一直以中立和旁观者的立场自居，但宋韵宸并不能发现他话里话外的微妙之处。
整个故事若真如文林凯所说——
范寻根本很清楚傅旖茜本性水性杨花，便更不至于因傅旖茜移情别恋而因爱生恨。甚至……他到底爱她吗？他爱她什么？
宋韵宸脑中突然闪过那句他最早来北美出差时Richard随口的调侃——
“因为她姓傅。”
会是这样吗？
宋韵宸想得出了神，夜晚本就风大，他打了个寒战。
却不曾想紧接着一件尤带着体温的毛毯及时地罩在他身上。
宋韵宸顿时从思索中回过神，抬起头，只见明明还病着的傅越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他披着一件墨黑外衣，衣领微敞，目光毫无温度，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和文林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