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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尼禄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反正只要确定自己够强, 脸上的阴霾顿时散去不少。

他们沿着蔷薇花园散了会儿步,看天色渐晚,尼禄便命令穿梭艇在花园出口等候, 届时直接将他们送回寝宫。

就在这时, 在队末随侍的一名狼骑,突然按枪回头, 低喝出声:

“白狼!有人尾随!”

白狼骑眼灯凶光暴涨, 右手嗡然展开防护力场,左手牢牢护住尼禄头部,把小皇帝完全隐藏在披风内部。

几名最靠近他们的狼骑,也迅速持枪朝外,背对白狼骑向后退去,将尼禄围护在中间。

狼骑是严苛选拔和残酷训练中诞生的尖兵, 对信息素和精神力的侦察力, 位列帝国一流水平。

然而就在刚刚, 包括白狼骑在内的所有狼骑,才突然感知到一股不属他们中任何一人的陌生气息——凶悍暴烈, 且近在咫尺。

此前竟无人察觉对方接近, 可见对方在潜行追踪时, 对自身气息的隐匿究竟有多熟练。

“帕尔,三点钟方向!”

白狼骑立刻判断出对方位置。

被点名的狼骑没有一丝犹豫,迅速朝右侧花墙深处一抓。

金属手臂收回时, 从花墙另一侧,居然抓回了一只大家伙。

狼骑反手钳住对方双臂, 膝盖一顶, 就让他跪趴在地。

数十把爆能枪嗡嗡作响, 狠狠抵上不速之客的头颅。

“……你想死?!”

想起流亡时那些针对尼禄层出不穷的刺杀事件, 狼骑们的语气极其不善,“未经许可接近陛下警戒范围,按星律可当场击毙!”

尼禄这时才从白狼骑的披风里钻出。

周围的狼骑个个人高马大,他不得不撑着白狼骑的肩甲,把自己撑高一些,才能看清面前是什么情况。

银叶蔷薇的蓠墙破了个大洞,地上则是一个被反剪压制的高大男人,身上还缠了不少带刺的藤蔓,以及零落的花瓣。

即便被沉重的金属盔甲膝压,他也没有任何反抗动作。只颤巍巍抬起一双金眸,默默寻找尼禄的身影。

尼禄有点意外:“……阿撒迦?”

听到他的声音,阿撒迦像被轻微的电流刺了一下似的,强壮的身体都抖了抖。

从目光碰到尼禄开始,那双金眸就再也没有旁人了。

眼里的渴切简直要化作实物,滚烫地舔上尼禄的脸蛋。

“咳,嗯……参见皇帝陛下。”

阿撒迦本身声线沙哑低沉,如同刀口滚血。

只是到了主人面前,语气完全匹配不上这种冷酷声线,他一下变得前所未有笨嘴拙舌、手足无措,并露出羞窘又焦虑的小表情来。

“冲……冲突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冲撞。”尼禄随口指出他的用词错误,没注意男人的脸色窘得通红,“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次见阿撒迦,还是实验事故的时候,后来他就开始埋头忙赫卡星系的政务。

而阿撒迦那边,尼禄命人为他定制了新衣服,并在科学局内指了一个住处给他。

等海德里希搞定了贵族集团,动身前往赫卡星系的时候,他会再把阿撒迦一并送去。

阿撒迦金眸猛闪:“我……”

“陛下!枪下留人,陛下!”

远处传来呼喊声,秃头的国防科技大臣正颠颠跑来。

他先是一个滑跪,跪在被按倒的阿撒迦身边,然后满头大汗地解释:

“陛下,请您恕罪,是我带阿撒迦进宫的!今天本来是例行跟医学院例行交接阿撒迦血液样本的日子,后来我想,干脆把活体样本带进来,方便医学院进一步研究……请您恕罪,陛下!”

尼禄瞥了一眼医学院的尖顶。白狼骑已经抱着他散了好一会儿步,医学院距离这里还挺远的。

不过既然有担保人,事情也说得清楚,尼禄就抬抬指尖,让狼骑把阿撒迦放开。

阿撒迦赶快从地上爬起来,强壮的大腿乖乖屈跪,脑门上还顶着几片银叶。

不过,他现在模样再狼狈,跟斗兽场时也已经大相径庭,尼禄不由多打量了他一会儿。

阿撒迦的强悍体魄,让他无法被束缚在荷叶边领口和蕾丝袖管中,也无法驾驭修身的帝国军官制服。

基于这一点,尼禄也跟宫廷裁缝提过建议。

于是,裁缝们用金线把浓黑的长鬈发编出一些细辫,在脑后束成一股,又给他套上简单的开襟衬衫。这种装束,完全展露出男人结实的褐色胸肌,和一部分繁复的暗金色纹身。

鬈发被编理整齐后,也让尼禄头一回真正看清阿撒迦的长相。

他的五官其实相当坚毅冷峻,沉眉压眼,唇线凌厉。

不知是不是提供虫族血统的雌虫基因优越,男人身上有一股帝国人绝对无法拥有的野性气质。

一双灿金瞳沉默看人的时候,有种大型猛兽凝视猎物的压迫感。

这让他既有不容直视的凶悍,又有与凶悍同样慑人夺目的英俊。

“不错。”

尼禄点点头,虽然他本人不看重颜值,但这种一看就战力十足的长相,可以让阿撒迦获得更多机会。

他又瞥一眼医学院遥远的尖顶,有些好笑地:“既然是去医学院,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对呀,你怎么跑这么远?”

旁边的国防科技大臣也低声急问,“我不是叫你先等我吗!”

阿撒迦原本正眼巴巴盯着尼禄看,金眸连眨都不眨。

听到这个问题,男人冷酷的唇线微抿,居然露出某种心虚的神态。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是嗅着尼禄的气味找来的……

实验事故后,阿撒迦只象征性休养了两天,就被医学院放出来了。

他并不知道尼禄下过命令,只知道某一天,数十个皇家裁缝风风火火闯进房间,打开光尺,对着阿撒迦就是一顿比划。

阿撒迦赤条条站在房间中央,默默用手遮着自己的隐私部位。

见裁缝拎着旧的裤子要丢,他立刻出声阻止:

“等等,那是陛下给我的!”

宫廷裁缝先是被这个大块头吓一跳,又看看那条洗得发白的裤子,疑惑道:

“这是科学局自己淘来的吧?放心,要真是陛下送你的,能比这好一百倍。”

可阿撒迦还是很珍惜。

趁他不注意,悄悄把裤子捡回房间去。

裁缝们“啪”地收了光尺,又像来的时候一样,风风火火离开了。

两天后,将近四十套打包成盒的崭新衣装,被送到科学局。

有日常起居用的睡衣和浴袍,有夏天的T恤背心和短裤,有秋冬换季的外衣斗篷,还有几套黑银相间的星舰迷彩服,和几双冷黑的军靴。

用料不算顶奢,但也很考究耐用。

连贴身衣物都量身定制过。阿撒迦穿上送来的四角短裤,发现连囊兜都特意做大了尺码,穿起来一点也不紧绷难受。

他一件件试穿贴身衣物,脑中却莫名掠过尼禄强势钳制他下颌时,那柔软指腹残留的触感。

……尽管知道,银发皇帝绝不可能有时间检视这些衣物,或是拿在那双白到不可思议的手里,甚至挑在指尖上观摩……

一股羞燥涌上脑门,连腹肌上的纹身都涨得通红。

整理好仪表,国防科技大臣过来带他离开科学局,乘上穿梭艇,向王都中心驶去。

“上回不好意思了。我该及时给你转达陛下指令的。”

国防科技大臣跟他说,“今天给你申请了进宫权限,就当带你出来参观参观。”

对出生在星盗领地,半生都在狭窄囚笼内度过的阿撒迦而言,帝国王都的恢弘与繁荣,是他做梦都不可能想象到的。

自凯撒大帝定都,这颗星球总共养育了数三十代卡厄西斯帝王。历代皇帝都会对王都进行修缮和改进,他们打造无数纪念雕像和方尖碑,建立记载帝国重大历史的博物馆,同时在天际线上竖起科学局的白色巨塔,以及星盘罗布的军事学院和教育中心。

而在繁忙庞大、无数穿梭艇交织的交易市场正中,一圈威严的白色巨幕,如圣光般自天穹降下。

光幕牢牢笼罩一座巍峨的金色宫殿。

那就是银河帝国的最高行政中心,也是受众神庇佑的帝王居所——太阳宫。

阿撒迦站在穿梭艇的甲板上,安静地远眺着。

这就是尼禄出生和成长的世界。

他默默想。

难怪他的主人能被养育得如此高贵和美丽。连被自己偷偷多看一眼,都觉得是种不堪的亵渎。

穿梭艇穿过巨幕屏障,在太阳宫门前徐徐降落。

在通过宫门的权限检阅和搜身后,国防科技大臣又带阿撒迦换乘新的宫廷穿梭艇,低空驶过广袤的蔷薇园。

距离太阳宫正殿还有1000米时,穿梭艇再次降落。

国防科技大臣带着阿撒迦离开穿梭艇,用双足步行前往太阳宫。

光幕下的太阳宫壮丽辉煌,足有四层楼高的、巨大的希腊白大理石阶梯,将高高在上的帝王与凡间相连。

不过阿撒迦注意到,本该精心雕砌的阶梯和宫门廊柱上,有几处非常突兀的战损痕迹。

他对这种痕迹很熟悉。

这是只有光刃插入地面、或是重装机甲砸裂石面,才可能造成的巨型裂纹。

国防科技大臣在旁介绍:“那是陛下下令保留的。归位之日,陛下率500员狼骑与叛党部队血战,最终将叛首鲁铂特处决。当时太阳宫前大部分区域,都已被战火熔毁成废墟。不过,在工匠修缮的过程中,陛下要求保留廊柱和石阶上的部分裂纹,以此警示帝国与卡厄西斯后人。”

绕行参观一圈过后,国防科技大臣把阿撒迦带到医学院,继续做活体抽检研究。

医学院占地面积很广,从方正的建筑物群间,阿撒迦看见最深处有一座画风不一样的高科技建筑,墙体上悬挂着蔷薇长旗。

“皇家医学院。”国防科技大臣瞥了一眼,告诉他,“绝对不能靠近那里!那是只有陛下能去的地方。”

阿撒迦沉默点头。

抽检结束后,天色已暗。

国防科技大臣嘱咐:“我去拿个报告,就在医学院门口等我,千万不要到处乱走。太阳宫内禁制很多,我怕你走错地方,被狼骑直接处决。”

阿撒迦再次点头,回过身,站在医学院门前的石阶上等。

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太阳宫正殿前那片巨大的银叶蔷薇花园,比人类发达4000多倍的嗅觉,也能从风中感知到轻微的蔷薇花香。

不对……

不仅仅有蔷薇花香。

男人兽一样的金瞳猛然灼亮!

他开始在医学院门口来回走动,不动声色地东闻闻西嗅嗅。

是的,是主人!

身体内的细胞开始逐一叫嚣!

主人来过这里,是主人的味道!

他整个人都像被快乐的闪电击中,平日凶悍冷漠的金瞳睁大,人也开始在医学院门口不停转圈圈。

他的嗅觉告诉他,尼禄今天的信息素浓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高,似乎处于某种溢出状态。

转了会儿圈,阿撒迦开始沿着尼禄经过的路径,一点点前行。

他真的太想再次见到自己的征服者,哪怕只是远远偷看一眼也好。

尼禄是银河帝国的至高统治者,而他是身份低贱的斗兽场奴隶,错过今天,说不定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

阿撒迦嗅着那股蔷薇冷香,一路穿过林道,走过花墙,并且小心翼翼地跟在那群浑身重甲的狼骑身后。

在看到狼骑时,他心中划过某种非常强烈的向往感——他曾经一无所有,也毫无渴求,所以连羡慕是什么感觉都不清楚。

他多想像这些狼骑一样,日夜守卫在陛下身边,直到有一天为陛下献出生命,那就是最理想的人生终局了。

可他只是一条从斗兽场里捡回来的野犬,跟有幸能从小环绕在尼禄身边长大的狼骑,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连想看尼禄一眼,也只能躲得很远,然后从狼骑高大的身形间,去捕捉一晃而过的漂亮银发。

溢出的蔷薇冷香在鼓动他,诱引他——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狼骑当场按倒了,枪支顶上头颅。

“……怎么又不回答?”

尼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见阿撒迦那副很好欺负的呆瓜样,又想到斗兽场里这人跟自己打得有来有回,这种巨大反差,实在容易让人兴起想捉弄的念头,“你知道在银河帝国,一株银叶蔷薇的价格是多少吗?”

阿撒迦猛地抬头,瞧瞧惨不忍睹的花墙,又看看尼禄,金眸都愕然地微微睁大。

“300万信用点。”尼禄冷冷说,并朝他优雅摊开手心。

抱着他的白狼骑和国防科技大臣,同时默默咳了一声,并决定不去拆穿小皇帝的谎言。

地上的阿撒迦肉眼可见发了慌,一边小心剥离还缠绕在身上的花藤,一边声音微颤道:

“陛下,请您恕罪,我……”

“赔不起,嗯?”尼禄眯起眼,“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陛下,我愿意用性命——”

“你自己收着性命,我只要信用点。”

阿撒迦两只大手放在膝盖上,手都要发抖了。

那一刻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他知道自己在斗兽场身价远超300万,可能打个三五场,就足够赔一面墙的银叶蔷薇。

可斗兽场也全被陛下捣光了,他到底要上哪去赚信用点呢?

想到最后,他只能无力地垂下脑袋,沮丧道:

“请陛下恕罪,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请您尽情驱策和使用我,我什么都愿意为陛下做,即便付出性命也无所谓……”

尼禄微微勾唇,到底还是没再逼他。他说:“这是你自己说的。当我需要使用你时,你就要时刻待命。使用一次,抵一株银叶蔷薇。明白了吗?”

“明白了,陛下。”

尼禄碰碰白狼骑的肩,示意该回寝宫了。

走出老远,他从白狼骑的肩头回望,发现阿撒迦还在原地跪着,把散落在地上的银叶蔷薇捡成一排,居然真的在认真数自己碰掉了多少朵。

他不由喷笑出声,边摇头边继续观察:“真是个大傻子。要是斗兽场时,就能知道他是这个性格,或许我揍他时还会轻些。”

白狼骑不回头看,只抬头看他。

尼禄拿到信息素检测报告后,情绪明显有所降低,直到这时心情才恢复一些。

他往上托了托小主人的屁股,出于某种奇怪的不服气,低声嘀咕了一句:“我也是大笨狼。”

尼禄更觉好笑:“笨狼,有攀比聪明的,怎么还有比谁更笨的?”

银发皇帝已经走远,阿撒迦在国防科技大臣的催促声中,把扯出来的花藤往土里埋。

埋着埋着,他突然看见刚刚尼禄停留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出细闪。

他过去一看,是一枚银色的袖扣,袖扣上还有精致的蔷薇纹样。他刚刚看尼禄看得目不转睛,当然知道这是从尼禄袖口处掉落的。

他慌忙把它捧起来。

“再不走不管你啦,阿撒迦!”

国防科技大臣举着智脑,正在叫穿梭艇,“没有穿梭艇,你得自己走路回去。”

阿撒迦沉默地低下头。

目光触及掌心里美丽的蔷薇袖扣,他心里突地掠过一个晦暗不清的念头。

见国防科技大臣在跟智脑对话,阿撒迦就将脸凑到手掌前,偷偷嗅了嗅那枚袖扣。

虽然几乎淡不可闻,但他极其发达的嗅觉细胞,还是让他辨认出了冷冽的蔷薇花香。

是的,就是这个气味……

……主人的气味。

阿撒迦浑身一激灵,连刚刚还在为信用点发愁都忘了。

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反复确认自己归属于尼禄的事实,他就能感受一股巨大的幸福。

就像一个人骤然从长久的噩梦中惊醒,一次次确认自己身处美妙的真实世界一样。

再次确认国防科技大臣没看向这边,他瞪着手掌里的袖扣,最终做出了一件自认为罪不可赦的事——

男人涨红着脸,悄悄把那枚袖扣,藏进了贴着胸口的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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