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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李代桃僵 境有冻土 2950 2024-01-25 17:21:53

燕承启在满腹怨怼的离京途上第七日,被一道加急密旨召回上京。

取而代之去治理瘟疫的是他的皇叔,当今的毅王。

燕承启被这变来变去的旨意搞得有些糊涂。不过心中也有些庆幸。毕竟不用再去那瘟疫之地,冒这样大的危险了。

那日他在宛月榭喝得酩酊大醉,对着白琏絮絮叨叨地抱怨:“太傅!你都不知道,那,那翰林院的楚茗有多,多冷冰冰,多变化无常的呢!”

白琏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燕承启唇角淋上的酒液,轻声道:“殿下,注意隔墙有耳。”

“太傅府里还能有什么!”燕承启脸上浮现出一片酒醉的酡红,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吃吃地笑起来,“小时候,每次我都来太傅这里,和太傅抱怨,说父皇的坏话也不少,不也一样没事!”

白琏摇摇头,白皙清秀的面容在皎皎月光下显得十分温柔,他竟然和十年前的模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燕承启抱着酒坛子,思绪模糊到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那时候他早早便被父皇册立为太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们慢慢懂得了储君与皇子的区别。虽然都是皇子,都贵为天潢,可是到底是不一样的。无论是接受的教育,还是每次宴席上的座位,甚至是骑射授书的先生,都是早早便分了尊与卑的。

于是所有的皇子都开始渐渐地疏远他,他竟一时之间无比孤单无助。他融入不进去兄弟们的圈子,也无法整日对着母后撒娇,这导致他性格越来越孤僻,甚至带着一丝自卑的落寞。

直到,他的新太傅的出现。

那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与他记忆中的那些垂垂老矣的先生都不同。男子身着一身白衣,只有袖口与下摆绣着几支精致的竹子。他面容清秀,笑容清浅而温暖,像是穿透层层雾霭的一缕阳光,拨开了他心上笼罩的那些阴影,直照到心底。

“殿下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小太子脸一撇,冷冷道:“他们都不和我玩。”

“哦……那也不要坐在烈阳下呀,你看你,晒得满额的汗,这要是待会儿起风了,被吹到了,伤寒了就不好了。”青年说着掏出一块手帕来,细细地擦去了燕承启额上的汗。

燕承启至今还记得,他袖上的冷香,有多么迷人。

“你……你叫什么名字?”

“臣是白琏,是太子殿下的太傅,从今日起开始教授太子课业。”白琏笑吟吟地道,“殿下,白琏愿意与你做朋友。是白琏,不是你的太傅。”

燕承启有些呆呆地看着白琏,那双眼睛里溢满了细小的光辉。他突然觉得这便是书里说的君子如玉,温润而泽了吧。

燕承启的思绪渐渐抽回,他看着眼前的人,愈发觉得岁月静好。清风徐过,吹的树叶不知不觉又轻轻落下几片,随着风向在空中轻轻打着旋。

燕承启慢慢趴在桌子上,眼眶却渐渐地红了。他把脸埋在交叠的臂弯中,咬着牙把泪憋回去。

割着心,把这份感情藏得深深的。

他的太傅,哪里会知道,自己对他藏着这样深,这样深的一份不伦的感情呢?

若是知道了,便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吧……

这愁,千杯无可解。

第二日他还没醒酒,还在太傅家的客房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一道派他带领大夫去绥城治理瘟疫的旨意就派了下来,旨意上写的十分清楚,要他即刻动身,不得有任何拖延。

火急火燎地就把他赶走了。

还要把他送去瘟疫之地?简直是要送他去死……

他都没和他的太傅说声早安。

很委屈。

……

而这道旨意却是要他马上回去,燕承启接了旨,看着面前许是因赶路而憔悴不少的皇叔,行了个礼:“有劳皇叔。”然后调转马头,向上京方向奔去。

他这次一个人返程,不用再照看那些弱鸡大夫,以至于飞马狂奔,放飞自我,不到五日就回了京。

燕承启不知道,御书房中有一道早就写好了的圣旨,盖上了玺印。

就等着他回来。

楚茗被皇帝特批了半个月的假,在靖国公府每天被良大夫按在床上躺着,灌各种保胎养神的汤药。每天最多的活动也就是走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意也愈发浓重起来。

楚茗摸着肚子里叽里咕噜动着的小东西,暗自笑道,可真是个活泼的孩子。

楚瑜前些日子来过一趟,和他说了皇帝已经把太子急召回了京,楚茗这才算是放了心,干脆这些日子安安生生什么都不管了,每日倒是好不悠闲。

燕承启回了东宫,连一杯新沏的热茶还没有喝完,就被皇帝召进了宫。

说起来,他心底对父皇这次也是颇为恼怒的。他不知道父皇为什么不顾他的安全,竟要他远赴那瘟疫之地,他不懂难道他作为太子的命竟然这样随便?

他唤来公公给他换了一身杏黄色四爪蟒袍,腰间束了一条金衔玉晴石宝珠腰带,束出他常年在练武场习武操练来的精瘦的腰身。一身太子服饰更衬得他眉目俊朗,身姿卓越,似乎这半月奔波与他来讲不过过眼烟云,一点也没有显出疲态。

他坐着宫里派来的坐辇进了宫,直至御书房。

“吱呀”一声,门被带刀立在门旁的侍卫打开。燕承启心底一沉,看来父皇此次叫他前来,是有大事。

燕承启站在门口好好想了一会,确定最近除了和楚茗的事情之外,没有做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每日议事理政,扪心自问,也算是做得井井有条,事事尽心。他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踏门而入。

门马上就在他身后合严,不留一丝缝隙。

燕承启觉得此事愈发地蹊跷,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内走去。

他跪在地上,向坐在高位上的皇帝行了叩拜礼:“参见父皇。”

皇帝并没有让他平身,只是淡淡地道:“宣旨。”

一旁的林公公得了旨意,慢慢地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国公府大公子,翰林院大学士楚茗,度贤礼法,温文尔雅,有安邦之才,芝兰玉树之资,乃逸群之才。今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人与配,成佳人之美。今,将楚茗许配太子燕承启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不得延误。”

燕承启跪在地上,只觉得这深秋之寒似乎透过地上的玉砖传进了全身,冻得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不再流动。他每听那公公念出一个字,就觉得脑子里痛上一分,心底里的怒与恨深了一分。他紧紧咬着牙,根本没有接旨的意思。

他抬起头,双目激红,一字一句地道:“父皇急召儿臣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皇帝俯视着他,面上却是透出几分青白的疲倦之色:“太子,接旨。”

燕承启浑身颤抖。

他这么多年,早就过了婚配的年纪。他迟迟想办法和父皇周旋,想法子拖着,都是为了他心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白色身影,那一束灿若暖阳的笑容。他的东宫,甚至连一位侧太子妃,小妾都没有。

每一年,他都推脱着,只道是只愿投身国政,辅助父皇治理这天下,不愿分心于家室。每一年,他都绞尽脑汁,硬是咬着牙,硬生生地拖了这么些年。

这一切,一切的努力,竟都在今日,化作了泡影!

“父皇,儿臣不愿!……”

“住嘴!”皇帝也动了怒,奈何身体实在是已经濒近崩溃,这一吼,牵扯到了肺部,撑着那桌案咳了许久才停下,“燕承启,你以为朕真的是个老糊涂么!你以为朕真的不知你这些年抗婚的原由吗!你简直无耻!枉为子弟!”

燕承启被这样凶狠的父亲吓到了,一时之间竟吓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朕告诉你,咳咳,这天下,现在还是朕的!包括白琏的命,朕只要想拿,就凭你,咳咳,你拦得住吗!你不要以为你是太子,你就可以万事无忧!咳咳……只要朕想,储君之位今日就能给了你的五弟!七弟!”

皇帝坐在高位上,虽是面色惨白,可眼中流露出森冷无比的光。

“父皇!”燕承启忍不住喊了出来,“父皇!求父皇不要动太傅!”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楚茗肚子里已经有你的孩子了!”皇帝随手抄起一旁的紫金石制砚台丢了出去,燕承启却并没有躲开,只是跪直了身子,咬牙挨了那砚台。砚台砸中了他的额角,他的额角瞬间流下殷红的血,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一脸。

一旁拿着圣旨的林公公忍不住惊呼:“太子殿下!”

皇帝皱眉看着他满脸是血的模样,火也压下去了一些。压低嗓子,缓缓而道:“端泽,你知道能娶到楚茗,这对你来说有多有利吗?他是靖国公之子,是朕亲自提拔的翰林院大学士。现下你那些兄弟们对这皇位的觊觎,对你的嫉恨,你难道是瞎了吗,当真一点都看不出来么?”

“父皇……”

“若是娶了楚茗,在礼义上,你比他们更加多了一份名正言顺。咳咳……而楚茗有个自小与他相依为命的弟弟,是内务府总管,二品大臣,可谓是手中掌握着雄厚财力。”

“你若是得了他们的帮助,你的皇位才能坐的稳,你懂吗?……就算你不要这皇位,楚茗怀了你的孩子,在道义上,你又当如何?从前太傅教你那些男子应顶天立地,承担责任的道理难道都忘了么?”

燕承启被这些话说得愈发绝望。他抬起被血糊住的眼睛,看着父皇疲倦的面庞,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嗓子里像是塞满了粗糙的砾石,干涩得发痛。

于是,他心中愈发地恨了起来。

他跪下去,含着血,含着泪,咬出四个字来。

“叩谢皇恩。”

伸手接过了林公公手上的圣旨。

他不甘的嘶吼在心底,悲伤的绝望也在心底。

这就是皇家子孙的悲哀。一生都在抉择,却总要在抉择中妥协。

避无可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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