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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找到你了,左寒

深海蘑菇 长不出青苔 2808 2024-01-17 18:35:02

“左寒,拍完先别卸妆,去一下老板办公室,吴老板在等你。”模特经纪小雯气喘吁吁跑来传话,没等左寒回答又急吼吼走了。

她是签约大模特的助理,应该很忙。

左寒走到聚光灯外,顺手拿过椅背上挂着的常服,跨到背光板后扯着衣领一把拽下样衣,利索套上T恤,顶着一脸油彩敲响了吴老板办公室的门。

因为外形条件不错,脑子灵光,也很能吃苦,这份平面模特的工作左寒做了近半年,接的商单数量可观,反馈也还不错,应该可以签约稳定下来了。

吴斌找他,大概是要说这事。

如果能交五险一金就更好了,这样开药能报销不少。

“左寒啊,我也知道你工作态度很认真,出片快,摄影也跟我说你镜头感不错。”

吴斌说话做事一向圆滑,左寒静静看了他一眼,等着后面的“但是”。

“但是吧,你也没和我说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吴老板收了刻意堆出来的笑。

“客户找你拍照,是要形象好,但人家最终目的是要卖衣服,你这以前在红灯区混日子的,穿的衣服还会有人买吗?”

“被人举报到客户那里了,影响品牌形象,我还得赔钱。”

原来不是要签约,又没忍住瞎想了。

左寒垂着眼睛不答话,只在桌下习惯性摩挲着手腕,一时间屋内安安静静。

他知道吴斌是在等他主动开口。

油彩是防水的,长时间贴在脸上很不舒服,流了汗后格外痒,左寒没忍住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红色的油彩被指腹蹭开。

他现在看起来应该更像个小丑了。

“你说怎么赔吧?”还是吴老板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

“要我赔?”

“你可以选择。”吴斌暗示明显。

左寒默了一默,接话,“赔多少?”

“违约金两百万。”

这明显是在唬人了,左寒今年二十四,看起来还算年轻,但见的世面不见得比吴斌少。

“您张口就是两百万,也不现实。”

“现实一点吧,吴老板。”

“行,现实一点,陈总的意思…”吴斌欲言又止,眼尾皱纹一露,笑意重新浮在脸上。

左寒了然。

他在很多人脸上都看到过这种表情,自以为是的傲慢和不加掩饰的贪婪急色。

而所谓的陈总陈旭章应该对他很感兴趣,来过两次拍摄场地,亲自给他递过热饮,戴副金丝眼镜,端的一副成功人士儒雅风流的派头。

左寒一眼就能看穿西装皮下的虚伪与丑恶。

“人家虽然是个大老板吧,可两百万的慈善也不是说做就做的,对吧,这是双赢。”

果然,吴斌还在卖力当着掮客。

可能也不是被人举报,是特意调查他的背景时发现的吧,一切不过是借口,是迂回的、围捕他的猎网。

“我会好好考虑的。”起身时,吴斌伸过手来想摸他一把,左寒轻巧偏过身去,没被碰到。

“别急,说不定我能凑到两百万呢。”他乍然笑得晃眼,好像对这样的不公和压榨见怪不怪,又好像很容易弯下腰对现实妥协。

回到狭小的出租屋,天已经沉了下来,夜色能将一切情绪起伏隐藏妥帖。

左寒不擅长做饭,打算继续煮碗面吃。四十块买的小电煮锅放不下长段的面条,他只能将面撅断。白色的面屑应声崩到眼皮上,手下没停,泪腺先做出了反应。

他身体不大好,力气小,买过一回罐装的榨菜,没能拧开。袋装的倒是便宜,就是不太好储存。

前几天,左寒捡到一个漂亮的大玻璃瓶,涮洗干净后,他将大份袋装的榨菜塞了进去,压得严严实实,正好装满一罐。

这样微不足道的成就感让他高兴。

坐着慢慢吃完一大碗淡面,左寒起身穿上毛衣,套上厚外套,收拾起背包。

一双厚鞋,一件洗到失去柔软度的旧毯子,几张证件,手机充电器,一点塞在床板下的现金,散在床边矮凳上的药,和他满满当当的榨菜罐子。

其实吴斌不知道,他这样的人就像浮萍,无牵无挂,随便飘在哪里都能活着。

只是最近拍的几单都没给他结算报酬。

蓄谋已久也说不定。

“吱啊”一声,被虫蚁蛀坏了一个角的木门打开后又关上,锁好,将钥匙和当月的租金压在走廊窗边的盆栽下,左寒如同正常出门一般,平静地走出租住了半年的老旧小屋。

群租房,公用的厨房和厕所,到处吵吵闹闹,好像穷困的地方总是盛满了急躁与愤怒。可能因为有的东西不多,所以一点点得失都要去计较。

外套里多穿了两件毛衣,还没走几步,左寒就热出一脑门汗。楼梯的感应灯坏了,一直也没人来修。

他听着自己“咚咚咚”的脚步声,脑子里随之空空荡荡响起回声,情绪像被抽空了,飘在别的地方。每当需要想点什么的时候,他都会自发进入一个非常冷静或者说冷漠的情感隔离状态。

作为一个体弱又有点姿色的omega,被骗被揩油被欺负是常有的事,左寒已经习惯了,也练就了一身自我保护的技巧。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他能照顾好自己。

可即使一无所有,他还有选择的余地,通俗一点讲,他有是否堕落的自由。

双脚站在地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他不去维持人际关系,不将钱放进银行,不在乎什么稳定的工作、固定的居所和可以报销少量医药费的医保。

他甚至不在意生死,只是不想重新泡在臭水沟里。

一个什么都不计较的人,也能很好地活着。

左寒掂了掂沉重的背包,扯了扯嘴角,为自己越来越熟练的自我安慰感到好笑。

拐角处的公用垃圾桶发出熏人的恶臭,几个辨不出原色的塑料桶好像永远都不够装,经年累月下,溢出的垃圾在近旁的地面上留下了去除不掉的黏腻油污,鞋底被粘住,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左寒惯例屏住了呼吸,刚转到坑坑洼洼行车的水泥路,远远的路灯照出迎面走来的三四个黑衣人,昏黄的灯光拉长了人影,显得格外可怖。

难道是吴斌和陈旭章发现了他想跑,特意找人逮他来了?

不确定。

左寒微微低着头,尽量保持着面上的冷静,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擦身而过,黑衣人立即出声,“左寒先生?”

“左寒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叫他的语调从迟疑变为坚定。

还是被拦了下来,真是倒霉。

前后都堵着人,左寒侧过身忽然用力推倒了一个垃圾桶,咒骂声立时从楼上传来,“吵什么吵!”

几个高大的alpha脚步一顿,在这片刻的犹豫里,左寒已经踩过腥臭的厨房垃圾,往稀稀拉拉的绿化丛里钻去。

他知道一条靠近围墙的缺口,是快递小哥递包裹、外卖小哥送外卖的地方,身型魁梧的alpha钻不过去。

左寒带着一身的脏污往黑暗里跑,钻出去那狭窄的缺口时,他的心脏跳得紊乱,脑子有些缺氧。

只是刚一起身,就被团团围住了。

他忽略了一点,身姿矫健的alpha可以从低矮的围墙上跳过去。

还是做一个废人做了太久。没了腺体后,身体总像在到处漏风。

背包已经被捡了回来,规规矩矩摆在副驾驶上。坐在干爽宽敞的车厢内,左寒又习惯性用右手摩挲着左手的手腕,无端有些焦虑。

仔细看过去,这些alpha穿的并不是黑色的衣服,是深墨绿,肩上缀着代表军衔的金属肩章。

是军政处的制服。

路从坑坑洼洼变得平坦,不知过了多久,夜像浓稠的墨汁般一点点淌过。车一路开到了幽静处,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可以看到雕花铁门正在缓慢地张开漆黑的大口。

车匀速驶近,铁门正好打开到了合适的宽度。

被请下车时,左寒很配合,他一向识时务。

只是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腿有些酸麻,大腿在慌乱中撞到了垃圾桶,一按就疼,故而走路时有些一瘸一拐。

踏过台阶,粘在鞋底的垃圾在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湿润的污点,左寒拖着脏鞋走得很慢,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屋内宽敞,泛着亮光的家居装饰简约又不失格调。明明身后站着四个人,可这座三层小楼却是静悄悄没有人气,或许是因为没有老旧小区里那种终日无法停歇的窸窸窣窣。

“您先清洗一下,这是换洗的衣物。”为首的alpha将左寒一直送到浴室,客客气气替他打开门,口中说的话却是另一幅意思。

“左寒先生,别再跑了,这边的围墙四周都接了电网,乱碰会触电的。”

“哦对了,我叫李济航,您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四周重新归于安静,左寒舒舒服服躺下泡了个澡,温热的水流轻柔地包裹着他,叫人昏昏欲睡,只是起来时头重脚轻,差点栽倒在地。

头发有些长了,脸颊还残留着一点的油彩,左寒对着镜子面无表情擦了很久。

锁上的门“咔哒”一声开了,偏过头去,门外的alpha带着仆仆风尘,沉着脸,死死盯着他。

浴巾下的皮肤已经被泡得通红,左寒不受控地浑身一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色蓦然煞白。

颈后灭顶的痛感越过一千多个日夜瞬间击穿了他的灵魂。

应该五年了吧,噩梦里的少年长成了更叫人惊心的模样,眼神里的阴鸷仿佛化不开的浓墨。

“找到你了。”

“左寒。”

作者有话说:

左寒:做有限的积极努力,在无可奈何时摆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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