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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众生之上-6

服从调剂,但第一指挥[星际] 楚山咕 7467 2024-05-12 18:21:39

林逾从来没有渴望过力量。

他不需要外人的赞美,也不在乎外人的尊重。

他的家人和同伴都足够强大,大多数时候轮不到他来杞人忧天。

倒数第一、双C评级、孤立无援,怎样都无所谓,林逾始终信奉能力越强、责任越大,他讨厌背负责任,所以宁可埋没在人群,乔装改扮,浑噩度日。

他已经连死都不害怕了,又怎么会害怕失去呢?

明明是那么显而易见的道理。

明明是那么始终如一的宗旨。

死就死吧。

弱就弱吧。

失去就失去吧。

……失去,就失去吗?

人类感到伤心时就会哭,就会不顾一切地哀叫。

会涕泗横流、会悲恸欲绝,会失去全部引以为傲的自持和冷静,会莽撞冲动得宛如一个毫无理智的疯子。

林逾用肉体砰砰撞着那层隔阂。

他紧咬着的下唇渗出血来,眼白里堆满了血丝。全世界都寂静得好像只剩肉/身撞击铁笼的闷响,让金属在他身上留下烙印一般的红痕,抽打、勒束,直到泛起红肿、直到淤血堆积。

直到他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狼狈如一头濒死的困兽。

“我不会打开它的。”安东尼给他判了死刑,“让你拿到手环,人类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林逾用黑雾撕扯空气,用白光酝酿武器。

炮火、子弹、甚至抽出了毒气弹企图威胁安东尼,可后者的神情平静如常,只是看见他近乎癫狂的神色时,微微撤走眼神。

而与诺亚残余的力量为敌的黑雾,又一次败下阵来。

面对诺亚毕生心血造就的STA基地,林逾恍惚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他不害怕弱小。

也不觉得弱小是什么了不起的罪过。

他享受弱小。

一直都享受着逃避责任的轻松。

但——

手上的光脑颤巍巍震动起来,漏跑的信号还在竭力为他传达。

林逾颤着手接通,克洛维斯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艰难地传来:“林逾,你挂我通讯了?”

“……我没有。”林逾用头撞着铁笼,双腿绵软地跪了下来,“你在哪?你们在哪?”

克洛维斯道:“我已经距离基地很近了,你来接……”

“我接不到。”

克洛维斯话音一顿,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一秒,林逾的情绪彻底决堤:“我看到了陆枚,看到了艾利亚斯,我接不到你,小云,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该怎么做?我要怎样才能见到你们,我在想办法,可是我想不出,所以我想……”

克洛维斯长久地沉默了。

林逾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可能在想林逾真逊啊。

可能在想林逾真是靠不住了。

可能在想林逾总算承认自己是废物了吗?

他泣不成声,哭到近乎断气。

克洛维斯终于开口:“不,没关系,林逾。”

林逾肿着的眼睛眨了眨,听见克洛维斯继续说:“你只是林逾,又不是神,做不到才最正常不过。别担心,这次换我来找你。”

通讯结束,以克洛维斯毫无变化的安抚口吻结束。

林逾缩在笼前,依然哭得声嘶力竭。

安东尼一直等到通讯完毕,像是实在看不下去,迟疑着伸出手去。

不考虑作为002的那些岁月,林逾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学生。

再怎么天赋异禀、少年老成,十八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一个相当年轻、相当稚嫩的年龄。

安东尼知道,自己的十八岁远比林逾更加荒谬自私,因此看着林逾,他又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情绪。

他拍拍林逾的肩:“如果你真的受不了,就放弃抵抗,把力量交给我吧。只要你的队友乖乖把手环给我,我也不会为难他。”

林逾泪眼朦胧地问:“……能让他活下去?”

“我不知道。我会努力。”安东尼道,“你先起来吧。”

于是林逾含着眼泪,抬起左手和他的掌心相接。

安东尼的表情遽然一变,从大脑一瞬间炸开的刺痛感让他心叫不好,正想挣脱,却被林逾的手指死死扣住。

那个一直蹲着哭泣不止的少年,终于抬起了头。

披散的长发犹如荒夜,而那双寒芒如剑的眼,已经死死锁住了安东尼。

“开门。”

话音犹如奇异的音符,安东尼低头和林逾对视,林逾便重复了一次自己的命令:“开门。”

他的眼睛的确肿着,眼泪还在眼眶中将落未落地打转。

那些微淡的红晕生在眼尾,衬托着缁黑的、眼角略扬的眼,显得少年可怜而充满危险。

因为过度的哭喊,林逾的声音很哑,听上去却更加像是来自天外的蛊惑。

安东尼的脑子嗡嗡尖叫着,眼睛渐渐转变为黑色,向着铁笼伸出手去。

“嘀——”

安东尼如梦初醒,猛地缩回了手。

因为接到通讯传出的提示音让他险险摆脱林逾的精神控制,始作俑者轻嗤一声,擦擦下巴悬挂的眼泪,状若无人地转过身去。

安东尼的肌肉却都不自觉绷紧。

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才,林逾对他用了冯·维尔的“精神控制”。

可是林逾本人绝不具备复制“精神控制”的时间和条件,却能发挥到如此程度,只说明……

林逾的“意念具象化”,已经强悍到能够复刻他记忆中的异能的程度了。

比“剥夺”更为强大。

林逾的意念已经开始凌驾于现实了。

“喂。”安东尼接通通讯,和林逾拉开了三米左右的距离。

通讯对面是玛丽恩,还能听见那边密集的枪声,和她气急败坏的嗓音响在一起:“克洛维斯往基地来了,你把林逾关好了吗?”

“放心吧。”安东尼看了一眼林逾,“一切都好。”

“该死,我还想着对那小子手下留情,可他真是疯了,一直在不要命地用红石。”

“他的异能只是‘鹰眼’吧,那种离了狙击就没什么意义的能力,只是用一点红石你就没办法摆平了吗?”

“岂止是‘鹰眼’。这小子肯定感染过神衰,有第二异能。”

“第二异能?什么异能——”

安东尼的话音未能结束,忽然瞧见林逾把黑发撩到耳后,略略侧过头来。

殷红的竖瞳望了过来,唇角扯出一道邪肆到异常的笑意。

“你很好奇吗?”林逾问。

安东尼无端打了个寒战,看向林逾的眼神颤了一瞬。

红眸。

只有感染过神衰的人,或者感染者的后代,才有可能生出这么纯粹的红眸。

但林逾绝对没有感染过神衰,他是高维生命,“神衰”对他根本毫无影响。

林逾的笑容更大了。

安东尼拔腿后撤,他的身法沿袭了郁家的近战,步法诡谲轻灵,寻常人都无法看透他的行程。

然而在他挪出第一步的伊始,眼前林逾身形骤消,比他更快出现在原本预计转去的方位。

安东尼堪堪避开林逾挥出的手掌,向左一闪。

可林逾却像无论如何都能预判他的走向似的,接连四五个回合,都被林逾抢先堵在他想去的位置。

闪现行动并不奇怪,安东尼猜测这是郁家的“置换”。

林逾还没放弃接近他,从而使出“精神控制”逼他就范。

但——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预判他的?

就算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军人,也不可能追上他的行动,更何况林逾在战斗方面根本毫无训练。

哪怕是安东尼,额上也不自觉凝出一片冷汗。

“鬼晓得那是什么异能。”玛丽恩继续说着,“不管我们从什么方向包围或者开枪,他都跟能预判我们行动和弹道一样,估计是空间类,难缠得很。”

安东尼的冷汗落了下来。

他再度看向林逾,那双眼睛鲜红而深邃,仿佛澎湃的血海。

注意到安东尼审视的目光,林逾适才伤心欲绝的神色荡然无存,唯独眸中寒意更甚。

二人无声地对峙,林逾强调一遍:“开门。”

他已经用过了艾利亚斯的“精神控制”、克洛维斯的第二异能和郁郁的“置换”。

——接下来会是什么?

安东尼眯起眼睛,寂静的基地里,心脏跳动的声响尤其沉重。

是他的,也是林逾的。

他们同声共振,循着相连的目光,连紧绷的精神、雀跃的心脏都在一瞬间实现共鸣。

“否则我会杀了你。”

林逾没有开口,但身为同类,只是看着那双眼睛,安东尼就能窃听到他的心声。

那张漂亮得惊人,此刻也从容得惊人的脸庞,透露出唯有同类心照不宣的欲望。

“我会杀了你,用‘荷鲁斯之眼’逼你暴走,一个我无法克服诺亚,就再加上一个你。”

安东尼勾起唇角。

他没有错过从几分钟前就盘踞在他双足的黑雾。

那份几欲把他撕碎的毁灭欲,当然是出自林逾之手——他连隐藏都不屑于。

“好啊,”安东尼微笑道,“那就公平公正地来一场吧。”

他的身形飘忽若闪,笑语从风中传来:“‘置换’、‘精神控制’、‘荷鲁斯之眼’……很巧,郁令雪、朵丽丝、陆昀,我也从他们身上学到过这些。弟弟,我们还是和百年前一样,并无差别呢。”

克洛维斯快要数不清自己掐碎多少红石了。

这是很糟糕的事,糟糕到他都不敢告诉林逾。

即使是他,也记得白洛说过最多只能使用九次的极限。

可是不用的话,他随时都可能被追兵的子弹击中。

玛丽恩已经说过无数次,只要他交出手环就能不死——果然和吴愁说的一样,他被盯上了,这个手环很重要,对林逾、对其他人,都有着非常的意义。

正因为此,他才更不能松手。

克洛维斯从来没有这样渴望力量过。

他知道自己很弱。

虽然为此不甘、虽然为此沉默。

但他更知道自己身后有艾利亚斯和林逾的庇护,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样的他已经足够令人尊敬。

因为这份自知之明,他自愿给艾利亚斯、给陆枚、甚至给郁郁让出位置,因为他们比他更优秀、更勇敢,更能保护林逾,更能追随林逾的步伐。

他是林逾的枪。

尽管林逾从来就不喜欢用枪。

他的枪常常束之高阁,不知不觉间就生了锈。

但即使生锈了,那也是枪。

克洛维斯千里奔逃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的手指灵活抚过枪身,指腹咔哒扣上扳机。

只用单臂,克洛维斯一边高举机枪扫射反击,一边矮身侧步。他的鞋底碾过裂痕累累的冰面,冰渣与雪尘都被激起,克洛维斯便将腿一扫,在漫天雪雾中,如一道风般疾驰擦掠。

纵跃攀住冰原上残留的废楼一角,犹如一只战鹰,克洛维斯攀援直上,借着建筑掩蔽反手架起了枪。

瞄准镜后,那只蓄力的竖瞳不知何时已经转为红色,克洛维斯干裂的嘴唇也正渗出血来。

舌尖把血一卷,克洛维斯逆着弹雨,满是伤痕的手指一扣。

——居高临下的狙击,哪怕只有一息,也能造出专属于他的疆场。

“撤后!”

玛丽恩瞬间意识到克洛维斯的动机,然而为时已晚,紧挨着她的特调组成员已经被一击击中,满脸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玛丽恩本就是重伤的身体,这一路都不愿和克洛维斯正面交火。

一方面是出于对“儿子”微妙的愧疚,另一方面,她也不打算为一个小孩耗尽自己最后的体力。

但事已至此,克洛维斯明摆着和她不死不休,再这样退让下去,只怕真会坏了夏越泽的计划。

眸光微沉,玛丽恩压低声线:“一队开火吸引注意,二队分出三人准备绕后……记住,活捉。”

再怎么骁勇善战,终究也只是一个大一的学生。

她带来的都是现役军人,不论异能,单是战斗经验就足够撂翻十个克洛维斯。

军人们低头应是,立刻按照部署换上普通子弹,向克洛维斯藏身的屋檐猛烈开火。

另一支三人队伍则悄悄绕到建筑背后,一蹬一踩准备包抄。

玛丽恩高声吸引克洛维斯的注意:“75-175,我答应过陆枚不伤你们,你只要交出手环,后续就都和你没有关系。”

“免了那些吧院长!”克洛维斯的子弹片刻不停,“想从我这里拿到手环,除非我死了!”

玛丽恩愤愤道:“你真是执迷不悟!手环本就是你们偷来的东西,物归原主那是天经地义!”

“那里边藏的不是你们偷去的林逾的力量吗?反而和我说起这些道理,院长,你完全不害臊吗?”

“……你把手环给我们,我们照样是给林逾。”

“为什么就不能由我去给?真当我完全不动脑子?”

克洛维斯哼笑一声,吐出舌头对她扮个鬼脸。

在他身后,一人张开双臂,悄无声息地靠近。

玛丽恩咽了一口唾沫,还想继续开口转移克洛维斯的注意,却见克洛维斯一直屈膝半蹲的右腿猛地扬起,正正踹在偷袭者的腹部。

紧跟着便是一连串的肘击和拳头,枪托更是接连在另外两人的脸上胸前直撞。

拳拳到肉,血渍溅到克洛维斯的脸上,被他耸耸肩膀,低头在衣领上擦去。

“砰砰”连响,两名偷袭者瞬息之间被他拿走生命。

枪口抵住了最后一人的额头,高高在上的眼睛冷漠而凌厉,双唇一碰,克洛维斯寒声发问:“说,你们到底在着急什么?”

训练有素的军人咬紧牙关,甚至尝试反击。

掌心酝酿的火苗尚未腾起,却被克洛维斯用一把便携匕首刺穿手掌。

他的语气变得更冷了些:“前辈的意思是,我只能去逼问院长本人吗?”

玛丽恩磨了磨牙:“高维生命至多再有三天就会降临,我们需要这个手环,否则无论是林逾还是安东尼,都不可能抵御住高维的入侵!”

“林逾答应帮你们了?”

“所以他没有。”

“……但他也不一定就会拒绝。”

克洛维斯扬手将最后一名袭击者抛丢过去,接着纵身连跃,二话不说继续窜出了玛丽恩等人的视野。

此刻若有其他人能代入他的视角,就会发现,无论玛丽恩还是其他追捕者,在克洛维斯的眼里都是放慢数倍、清晰数倍的动态空间,视野范围也比常人更广更宽,足以兼顾前方与侧面。

一切人的行动脉络跃然眼前,抢先半拍的预判,无限趋近原始动物的本能,甚至能胜过普通军人千百次战斗的经验。

难怪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拿到手环。

难怪他们会说活捉。

他们想用他来要挟林逾,就像当年凯瑟琳也用他要挟林逾一样。

他们要他活着。

要他继续做林逾的枷锁。

因为他足够弱小。

自知强大时,不会畏惧弱小。

就像林逾不会在意倒数第一和双C评级的恶名。

就像克洛维斯不会介怀被外人说是依靠兄长和挚友。

自知弱小时,却会渴望力量。

想要变得更强。

想要变得足以保护重要之人。

想要变得……挣脱不公正的命运。

——想要主宰自己的人生。

“你真要和我作对吗?”安东尼皱眉说,“你杀不死我,就像我也杀不死你。你我相生相克,除非一方甘愿死去。如果我是你,就拿出态度好好沟通,假使你愿意为人类付出,我也愿意死在你的手下——哪怕只是一句谎言呢?”

林逾答:“不要。我不会再骗自己。”

“克洛维斯!只要你交出手环,陪我们一起说服林逾,这样一来全世界都会好好的,连你哥哥、连陆枚,所有人都有可能生还!”玛丽恩咬牙切齿地劝着,“克洛维斯,你该想清楚谁才是你的同族,我们本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克洛维斯冷冷地撇下一眼:“这未来不是我们自己选的,我宁可不要。”

人固有一死。

或如奥赛尔的身不由己,或如韦斯利的孤注一掷。

或如林自由的一笑置之,或如商慈的百般留恋。

或如段星渊为朋友、为理想、为责任、为使命,而投身一场惨烈的败局;

或如霍勒斯,仅仅为了一瞬间燃起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欲望。

英雄有英雄的死;

常人有常人的死。

英雄也可如常人一般死去,像青史无名的诺亚;

常人也可如英雄一般死去,像当时东部星域、和现今全帝国上上下下无数奔赴灾区的人类。

死是生的结束;

死是生的伊始。

林逾和安东尼缠斗的身形快若光影。

猩红的眼睛充斥着足以吞噬万物的愤怒和仇恨。

“我连死都不怕。”林逾低声咒说。

遥远的彼方,克洛维斯的弹夹一次次清空。

直到不剩一颗子弹,他便用匕首捅开一个个追上自己的追兵。

克洛维斯的匕首砍豁了口,伤腿的绷带断开,鲜血汩汩喷涌,仍然无法拖慢他的脚步。

玛丽恩的呼号被他抛在身后,克洛维斯咬牙前进:

“区区死亡,我才不比他们差。”

雷云积起风暴,红浪如沸水翻滚。

冰下数以亿计的蛙人躁动起来,冰层寸寸龟裂,仿佛旷日持久、不堪重负的最后封印。

地动山摇间,林茜和谢泓交换一眼。

他们被夏越泽带来的人马团团包抄,要想突围难如登天。

好在这里还有陆梓和陆栀姐妹,倘若能得她们帮助……

“我绝不会帮你们的。”陆梓恨声警告,“谢泓,你算计我!”

谢泓好脾气地笑笑:“但历史真相,已经如您所愿地昭告天下了。”

“我不是要让第四军区去说这个!而且索菲娅完全不分主次,我是要让外边的人看看清楚,东部的生活状况有多糟糕!”

“三殿下……”

“我不会帮你们的,就算夏越泽当着我的面把你们杀死,我也只会拍手称快。”

谢泓无奈地戴回帷帽:“既然如此,在下这便赴死去了。”

“谢泓!”陆梓又咬牙切齿地叫他名字,“你……你就不能学会道歉吗?!”

“抱歉,”谢泓从善如流,“但我不认为我们有错。”

陆梓险些被他气疯。

聪明如她,当然看一眼就能明白这对夫妻利用她做了什么。

利用她收容三个被追捕的学生、利用她牵制夏越泽的火力、利用她暗中帮助那个素未谋面的降落坐标“002”。

可这是反人类的重罪!

“殿下不会真心认为我们有错吧?我看着只是嘴硬而已,你们皇室都这样。”林茜慢条斯理说,“把全人类的兴亡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又荒唐、又残忍,如果人类离了小鱼就不能抵抗高维,这么弱的人类,逃过一次入侵,也会在下次入侵时面临灭绝。”

陆梓说不过她的歪理,气得踱步,转头问陆栀:“姐……陆栀,你也觉得他们对吗?你也觉得应该放任那个林、林什么?那个小孩去‘自主’决定要不要为人类牺牲吗?”

陆栀冷冷看她:“陆棋帮我来了东部,交换条件就是服从林逾的一切指挥。他让我跟着谢泓,我就会一直跟着,你不用问我‘觉得’谁对谁错。”

陆梓气急败坏,还想说些什么。

刚刚开口,她却猛地捂住心口,腰身佝偻成老人一般的姿态。

陆栀率先发现蹊跷,伸手勾住她的手臂:“陆梓?”

陆梓没有回应。

谢泓、林茜和山羊派剩余的信众都跟着聚了过来。

一看便发现陆梓的脸色白得惊人,被她死死捂着的胸膛竟然传出空前强烈的心跳。其声之巨,其速之快,完全超出了常人心跳的正常范围。

这太异常了,异常到谢泓转瞬变了脸色,目光转向陆梓指缝里渗出的金光。

那是“荷鲁斯之眼”发动的体征。

当“荷鲁斯之眼”发动之时,异能者心脏处的纹身就会发烫乃至发光,这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

但陆梓现在完全没有使用“荷鲁斯之眼”的需求,换言之,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荷鲁斯之眼”因何发动。

“……这是‘荷鲁斯之眼’自己发动了?”林茜也注意到这一变化,狐疑地皱起眉,“我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力量,似乎和我同源……”

谢泓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他飞速起身,从腰后拔/出配枪毫不犹豫地指向陆梓。

陆栀的雷电瞬间劈上他的头顶,但谢泓撤步躲过,依然没有收回自己的枪。

扳机迟迟未能扣下,陆栀坚决地护住陆梓,林茜则茫然地扫视四周:“怎、怎么了?”

陆栀怀抱中的陆梓不知何时抬起了眼。

那双本该呈现翠色的眼眸,缓缓褪去色彩,沦为纯粹的白。

“……降落了。”谢泓低声说。

他咬牙调转枪口,指向被夏越泽堵截的出口处,大声质问:“夏越泽,连线中央星域!”

夏越泽远远听见他的命令,微一扬眉:“凭什么?”

谢泓的命令仍未停下:“它们没有动用降落坐标!该死,它们有新坐标,新坐标是‘荷鲁斯之眼’,快连线陆权!!”

夏越泽应声僵住,然而不等他动作,光脑先一步震动起来。

那是来自中央星域的通讯。

接通后,内里果然传出一声满是惊惧的哭嚎:“夏少校!太阳消失了!中央星域的黑暗灾也来了,而且、而且,而且王储殿下突然失控,传了上百名御医进宫……”

“殿下怎么了?!”

“失控、失控了,殿下在灾区一线援救难民,可是……可是不知道是被蛙人伤到还是沾染红水,他突然说心脏痛,然后——

“然后‘荷鲁斯之眼’就自行发动了!金光之后,中央星域再也没看到太阳,他们说,他们说是殿下带来了黑暗灾,殿下就是入侵者的坐标……”

夏越泽掐断通讯,再也顾不得负隅顽抗的谢泓有没有埋伏,夺步冲进了山羊派的领地。

他一路举着手/枪,大声向内下令:“谢泓,把陆梓控制起来!”

“我在问你中央星域!”谢泓从黑暗里窜出,双手攥住他的衣领,神色满是愠怒,枪口也猛地抵在了夏越泽的胸前,“那里人更多、更弱、更危险!你给我管好陆权!——还有陆枚呢?那个九皇子,他去哪儿了?”

夏越泽的眼神闪了闪。

他看到陆栀也已经用绳索捆住陆梓,紧跟其后正警惕地看向他。

失策了。

所有人都失策了。

高维在遭受了诺亚的背叛之后,居然已经放弃原生坐标了吗?

看似恩赐的“荷鲁斯之眼”,其实才是蛰伏在人类之间的隐患?

谢泓一直拒绝提前杀死林逾,竟然误打误撞押中了这一步棋吗?

夏越泽别过头,声音难得有些颤抖:

“陆枚,已经死了。所以只剩王储和陆梓……师兄,现在要怎么办?”

冰下的红浪前所未有地躁动。

就像在迎接它们翘首期待的新神,不顾一切地冲撞冰层,裂痕很快就蔓延到了基地所在。

克洛维斯也留意到这个变化,他已经接连几次险些踏空掉进红水里。

但是使命未达,克洛维斯也无暇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基地的轮廓终于跃入眼帘。

克洛维斯兴奋地奔袭而去,伤口崩开的鲜血混进红水里。

出乎意料地,一只苍白的手从红水中伸了出来,克洛维斯不及躲避,被它握住脚踝。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手和脑袋从红水里探出,它们都是蛙人,或已经进化出蛙蹼,或还残留着人手的形状。

玛丽恩在身后急声喝止,她也接到了来自夏越泽的通讯,告知她陆权和陆梓身上的异样。

“克洛维斯,别再往里走了!越靠近基地,关押的蛙人就越多!”

克洛维斯咬咬牙,却把她的警告抛之脑后。

没有时间去猜是真话还是假话。

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决定的后果会如何。

他已经力竭了。

三天两夜水米未进,靠这双腿走出的距离却足足穿过了大半个当枢之下。

还有红石带来的短暂提升后,无法抵御的疲惫——这都被克洛维斯强行忍下。

满身弹伤、过度失血。

直到现在,克洛维斯才后知后觉感到一阵阵发冷。

或许已经是终点了。

但还不能是终点。

“克洛维斯!!”玛丽恩实在无法坐视,只能忍着伤痛的疲惫双手结印,召出四五个克洛维斯的镜像前去强拽他退回,“听话!我好歹也是你军区的前辈,到了这一步我还骗你什么?!高维已经要来了,基地还有安东尼和林逾在发疯,你再靠近只有死路一条!”

克洛维斯和她之间隔着冰河与红浪,那些丑陋的蛙人爬出血海,本能促使它们毫不犹豫向一切活物伸出手和舌去。

克洛维斯避开重重阻碍,艰难地拔腿狂奔。

在风雪呼啸着刮过脸颊、一切热血都感到微妙的寒意之际,克洛维斯终于短暂地回过头来。

“高维要来了,那林逾就更需要这个手环了。”

玛丽恩瞠目结舌。

克洛维斯转回身去,步速不减,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只剩几个镜像还能险险追上他的脚步。

“贝里大人,我们不追了吗?”

“追得上吗?”玛丽恩怔怔反问,“……我们,追得上那种决心吗?”

众人沉默。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这一路我们粗略数了,这孩子用红石的次数,至少在十次往上。”

“十次。”

玛丽恩闭了闭眼:“可生物的极限,明明只有九次。”

不畏死亡,却不舍得在半途死去。

这是一介学生该有的决心吗?

或者说,正因为还是少年,才能生出这样莫大的孤勇,胜过极限、胜过天命、胜过一切不甘服从的东西。

这是为了挚友,决定站在人类对立面的少年。

这也是人类。

“所有人听令,”玛丽恩清声道,“全剿蛙人,替冯·维尔同学殿后!”

随便手环到谁手里吧。

随便那二位要怎样决定最后的立场吧。

随便人类的结局能是如何吧。

克洛维斯是人类。

她的一生为了科研、为了皇帝、为了STA无数次操刀改造。

却没有哪一次让她这么清晰地认识到,

她的刀、她的枪,都正朝向和她并无差别的同胞。

那是比她更勇敢、更忠诚的人类。

“我们也一样有为同胞牺牲所有的决心,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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