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脚步微滞, 好一会儿才僵硬着身躯，缓缓转了过来，盯着面前似仙又似妖……总之不像凡人的凭空出现的男子, 猫瞳飞快眨了眨, 里头藏着怯意, 但更多的是……好奇。

简直好奇的不得了，甚至冲淡了乍见这人的恐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少女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你到底是人还是妖？什么叫……什么叫‘你花了好长好长时间才走到我面前’，好奇怪, 我们认识吗？”

来人闻言一顿,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沈易。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女, 忽而垂下了眸, 侧首朝少女低下了头颅。

阿圆一愣：“……你在做什么？”

青年凤眸上挑, 觑了她一眼，淡淡道：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么？来吧。”

阿圆：“……啊？”

青年略挑高眉，忽的歪嘴一笑, 本仙人似的人物忽然横生邪气，带着些促狭的意味对她说：

“只此一次,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话落，更逼近她一分, 他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还多，为了配合她的身高微微俯下身，好似高昂的天鹅将头颅低垂, 好似剑士卸下佩剑、君王解下冠带臣服于她, 阿圆下意识后退, 却见青年玉白的额前有两个小小的……

角？！！

她一愣，双眸蓦的睁大，盯着青年额前小小两只玉白色的、几近透明的角，失声道：“角吗？！！这是……”她想起了画工伯伯手下所画的阴烛龙的龙角，原青年额上的有些像，自然远远没有青年的精致华美。意识到什么，她惊了一跳，猫似的瞳飞快的眨了眨，双眸锃亮，“这是龙角？？？”

少女葱白的指尖悬在那几近透明的角前，将触欲触的，她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盯着那小小的角，声音有些抖：

“我、我可以……”

龙角更往前递了一分，沈易只挑眉凝着她，但笑不语。

其意不用言表。

见状少女深吸一口气，手指蜷了蜷，指尖难以控制战栗着，小心翼翼的伸过手——终于碰到了。

触手冰冰凉凉的，好像浸泡在溪流之中的鹅卵石，重点是……

“居然是软的诶！！！”

阿圆小小尖叫了一声，无他，女生就是对精致的漂亮的东西没有任何抵抗力，当下居然爱不释手全然忘记了害怕，细细从龙角的头摸到龙角的根部，又从根部摩挲着往上，就这样来来回回把玩着，要说软也不全然，就像把玩着一块冰冰凉凉的鹅卵石，她一双猫瞳亮的不行，也稀罕的不行，摸还不行，甚至还想动手掐一掐，可惜没掐着，手心的龙角陡的战栗了下，沈易猛地后仰，离开了她的魔掌。

阿圆微微一愣，本想问他为啥这么大反应，抬眸却见他耳尖都红了，眼神躲闪就是不看她，方才的游刃有余全消失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低咳了一声，手作拳状似乎在掩饰什么抵在唇边，嗓音低沉而喑哑，有些含糊，“有点痒……而已。”

少女仰着头看他，姣好莹润的面庞天真且迷茫：

“痒？哪里痒？”

不知为何，青年咳得更厉害了。

“咳咳咳……”好半天才停下来，可能是因为剧烈咳嗽不光耳尖红了，一张俊脸也敷粉似的晕着一层薄红，他支支吾吾的还是有些狼狈的避开她的目光，“就是……”

阿圆忽然指着他的龙角大叫：“龙角也红了！你的龙角还会变色诶！！！”

沈易：“……”

沈易：“……………”

原本晶莹剔透的龙角变了色后好像珊瑚那么美，阿圆看得着了迷，忍不住踮起脚尖去触碰——

沈易狼狈的偏过头，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

她一怔，狭长的睫毛蝴蝶振翅般一颤，因身高差抬眸居然只能见到他的喉结，以及优越得过分的、紧绷着的下颚线。

此刻他们的距离极近，近到她能闻到来自他衣衫上近似寒梅的清冽的冷香，以及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上，他喉结极细微的一颤……上下滑动了下。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喑哑的，带着自嘲的淡淡笑声：

“……饶了我吧。”

阿圆倏然一怔，不知为何，这句话她好像在…在哪里听过……

不过任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她蓦的一顿，视线停留咫尺之前——一滴汗沿着性感的喉结没入染着寒香的严丝合缝的领口内……

猫似的双眸飞快的眨了眨，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把将眼前人推开！

这下换她不对劲起来了，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的，又是挠挠鼻子又是揪揪衣摆，双颊晕红，看地上一只蚂蚁都好，就是死活不看眼前人。

难言的沉默弥漫开来，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发酵着……发酵着……两人都不说话，好像引线已被点燃的炮竹，默默地有什么东西就要爆炸了……

忽的，沈易开了口：

“说了那么多人的愿望，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啊？我、我想想……”许是为了逃避这叫人难耐的、脚趾都想蜷缩起来的气氛，她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当真认真想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小半天后，她沉吟着，“我的愿望啊……我想…我想看看山的那边是什么？”

她能在秋千遍揽整个村庄的美景，却无法看到山的背后是什么景象。

会比……鹿岭村更美吗？

她不知道。

可是她……好想知道啊！！！

这期间沈易一直不露声色的盯着她丛密发中小小的旋，闻言嘴角微勾，瞬间金光一闪，化作一条通体莹白的巨龙盘旋于少女面前。

莹白而巨大的龙角冲她扬了扬，声音低沉如洪钟响彻山野：

“上来。”

少女怔愣之后，双眸骤亮如星辰般耀眼，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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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岭村被云雾笼罩的青山上，点点火炬如星辰般燃了一夜。

“阿圆！阿圆！”

“姜家妹子你去哪儿了！”

“姜圆！！！”

“……”

众人举着火把上山寻了一夜，尤其姜母几乎哭的肝肠寸断，拂晓时分，云雾深处，一道人影若隐若现、越来越近，渐渐地，终于走到了跟前。

是沈易背着沉睡的阿圆出现在众人面前。

姜母一看到阿圆腿便软了，继而踉跄地扑上前，将阿圆接过怀里，而阿圆还在她怀里酣睡着，梦里还是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是奇花异草遍地的蓬莱岛，是气势磅礴犹如黄色巨龙在咆哮的黄河，是难以用言语描绘的瑰丽的西海八荒……

对了，他们还去了鬼蜮，去了黄泉深处。在开满了满河池的曼珠沙华上，在漫天的绚烂烟花下，沈易低头极其专注的凝着她，对她说：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阿圆，祝你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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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嘴里还念念有词着：“再高点……飞得再高点……”

姜母气不过一巴掌打在了她胳膊上：“祖宗！你是我祖宗！”

那厢如繁星般的火炬将沈易和沉睡的阿圆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好半天终于簇拥着少女和忽然出现的青年下了山。

众人走后不久，原地疾风一扫，浓雾散去后又凭空出现两人。

是身着曳地华美衣裙的池头夫人还有一袭黑袍裹身的摩柯。

池头夫人觑着摩柯覆在发带下的眼眸，淡淡开口：

“虽然雷神大人以身囚于黄泉深处，以自由为代价让王上得以转生，投胎做人。不过还是仰赖于人龙……您的成全，广设神龙庙，雷神大人这才得以出现在人间，两人才得以重逢。”

摩柯听后摇了摇头：“无所谓‘成全’，全权是为了报恩。多亏上神点播，于我身上写下真经符咒，‘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非这八字，恐怕我此时还受控于冥蛇，该是我感谢上神大人才是。”

摩柯忽的顿了下，补了一句：“池头夫人也该改口了，阿沅姑娘已转世投胎非你鬼蜮中人，夫人还是莫要再唤她‘王上’了。”

池头夫人淡笑：“雷神大人已然教训过我一回了，是奴家失言了。”她冲摩柯微微颔首后，想起了什么，忽然道，“您今后……如何打算？虽说您已经完全控制了冥蛇，可冥蛇之毒不死不灭，他会在你体内永生下去，你不会老也不会死，你会同这皇天后土永生永世的存活下去……”

摩柯笑了笑没说话，最后只看着那火炬落下的余烬被晨风卷走了，忽然道：

“起风了。”

新的一天到了。

不用再多说什么，摩柯同池头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互相颔首后随风消失在雾霭笼罩的青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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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易很快在鹿岭村落了脚，成为村上唯一的教书先生。因其将阿圆安然无恙从山里背了回来，成了人人交口称赞的有为青年，加之一身书卷气的读书人，在这小山村里人人都稀罕、敬仰的不得了，人人都尊称他一句“沈先生”。

而阿圆是其第一个女学生。沈先生同时创办了鹿岭村第一个女子学堂，继阿圆第一个报名上学堂后，很快琯琯第二个，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女孩儿上了学堂。

其中有个叫“桃姨”的厨娘，每每看到阿圆都会愣神半天，望着她痴痴地叫“阿沅姐姐”，叫阿圆总有一种占了她便宜的错觉，叫她怪不好意思的，尤其桃姨总是会给她多盛一大勺，盛得满满当当的，大鱼大肉累成一座小山才肯罢休。

日子便这么不紧不慢过着，很快又是一年春，正始大帝驾崩了。

正始大帝生前将皇位传给了八皇子膝下幼子，新帝继位，更改年号为“后元”。

奇怪的是，正始大帝并未选择葬在皇陵，而是葬在一处偏远的江南小镇里。

很少人知道，那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名为“鹿岭村”的小村庄。

村里人自是知晓的。明主逝世，万里百姓迎棺送辞恸哭，阿圆也在人群中，追着那棺木跑，双眸红通通的，嘴里小声叫着：“摩柯……摩柯……”

她要的不是这样的重逢，不是这样的……

倏然少女的脚步猝然停住，她怔怔的望着人群对面，乌泱泱的人群中，一身材昕长，双眸覆着一条白色发带，芝兰玉树般的青年与她面对面相望着立在人群中。

数不清的人扶棺哭泣于他们身前匆匆走过，她怔怔的看着他，一眼也不敢眨，怕眨了眼他便消失了。

摩柯陡的扯下一边发带，冲她眨了眨眼，食指抵在唇上，用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手势冲她比了比。

阿圆登时眼眶都红了，不能大声喊他，只好用力招手，嘴巴张合着大声道：

“你别动！我来找你！”

摩柯藏于发带后的眸子看着她艰难的穿越人海，一步步向他挪来，嘴角淡淡勾起，启唇并未出声，阿圆却从口型中清清楚楚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再见了，阿圆。”

她一怔，身前一个孩童倒了下去，她急忙将孩子扶起，再抬眸看摩柯时，却再也瞧不见他了。

她慌张的四处张望着，大声叫着：

“摩柯！摩柯！”

无人再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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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远离人群的偏僻角落，溪流从旁湍急而过，沈易叫住了疾行的某人。

“就这么走了？”

那人脚步微滞，旋即转身，是摩柯。

沈易盯着他：“她很想你。”末的一顿，补了一句，“多谢。”

摩柯摇了摇头，粲然一笑：“该是我谢上神大人指点迷津。”话落，朝沈易恭敬的一拱手，“山高路远，有缘再见。”

沈易同样回礼：“前路坎坷，一路珍重。”

无论是面前崎岖不平的山路，还是跌宕起伏的未来，亦或永生永世难灭的神魂煎熬，皆是。

摩柯但笑不语，朝沈易微微颔首之后，最后望了一眼那人群中不断张望着呼喊着他名讳的少女，徐徐走向雾霭沉沉的青山之中，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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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大年初三快乐嗷！（ps:前头摸龙角真是蛮正经写的，就是不造为什么越写越奇怪…………）

下一章应该写小季了，大家下一章见嗷！感谢在2023-01-21 21:35:02~2023-01-24 00:4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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