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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160 ◇

从前有只画皮鬼 张多乐 4710 2024-04-07 14:15:45

◎“季陵,不要践踏别人的真心。”◎

夜, 北风呼啸。

密林深处。

一身材矮小、发须皆白的老叟被人单手扼住咽喉死死掼在树上!

一时巨树动荡,残留的积雪铺天盖地落下,不过震天的动静很快就被肆虐的暴风雪掩盖了过去, 好似淤泥覆上新雪, 了无痕迹。

“你……怎么敢?”来人居高临下盯着他,剑眉微拧, 似不能理解不可理喻, 又似愤怒到了极点, 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阴翳和令人心悸的怒火,一字一句犹如刮骨利刃, “你怎么敢伤她?!”

来人正是季陵。

随着话落, 他的手一寸寸捏紧, 而他掌下之人——可怜的灰发老叟,被季陵扼住的咽喉居然生出一道裂缝,随着季陵力道越重, 裂缝蔓延至全身,老叟从头到脚、小到一根头发丝居然都是冰凌做的。

恐怕季陵再用力一点儿便碎了。

这是只有暴雪天才会出现的邪祟雪妖,本体为怨气幻化而成的冰凌, 专吃那些落单的风雪夜归人。

“老朽…老朽都按您的吩咐行事,尽量拖住她了, 只是……只是这丫头太厉害了……我等实在拖不了多久还伤了许多兄……老朽若、若不下狠手, 只怕……”

季陵神色陡然阴鸷, 一用力居然直接将老叟掼进树干里!

登时老叟再无人形,化成一整块巨大的冰凌, 寸寸碎裂!

季陵声音很冷, 字字带着嗜血的气味:

“我几时允你伤她……”

“季大侠……”

倏然, 身后传来一道怯怯似小猫的声音。

季陵蓦的一僵, 几欲将老叟整个掐成齑粉的手停住了。

可由于风雪太急夜色太深,兼之两人相隔甚远,小桃一路寻来已然费了不小功夫,找到他时气喘吁吁的腰都直不起来,好半天才喘匀了气,却见季陵半天不动,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

“季大侠……是你吗?你在……干什么?”

恰时暴风卷着乌云而来,恰好在季陵上方落下一块阴翳,小桃更瞧不清了,等了会儿才等来季陵的声音:

“干什么?”

很冷漠的声音,就像他的人一样。

小桃一顿,继而攥紧了掌心的纸鹤,深呼吸一口,寒冬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

随着呼啸的风传来她细碎的、虽然有些颤抖,但字字句句都是清晰的,甚至因为过于小心翼翼就像寒冬盛开的小小梅花……不,少女心事不论何时都是可爱的。

“季大侠,明日便要到皇城了,我……我还没正式向你道过谢,谢谢你一路保护我,谢谢你次次护我周全……”

黑暗中传来季陵不耐的声音:

“说完了?”

女孩一怔,指甲掐进掌心里,然而阿沅姐姐的话同样响在她耳畔:

【至少……不要留下遗憾吧。】

她咬了咬下唇,垂下头颅,凭着一股莫名生出的冲动和前所未有的勇气继续道:

“我……我……我喜……”

倏然冷风迎面而来,冰冷的衣袂拂过她的脸色又落空,她一怔,是季陵擦过她的肩走了。

毫不犹豫走了。

她怔愣了好久,直到再也看不到季陵的身影,直到雪面上只剩下她一人才失落的蹲了下来,抱着双膝小声哭了起来。

而季陵——

低头看着只余残雪和些许细碎冰凌的掌心,复又将手背于身后,紧紧攥成一个拳,脸色阴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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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守在篝火前等了好久,没等到小桃,反倒先等到了季陵。

她看到季陵后一顿,又往他身后望了望,始终没看到小桃的身影,眉头微蹙:“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小桃呢?你们不会……”阿沅瞪大眼睛,“你们不会根本没遇到吧?”

季陵倒是神色坦荡,见她身上的伤差不多好了七七八八,暗自松了口气,不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乌沉沉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声音也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哦,遇到了。”

阿沅问他:“那人呢?怎么不一起回来?”

季陵拧眉:“为什么要一起回来?她回不回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阿沅气结:“怎么会没有关系!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吗?人才和你……”阿沅蓦的一顿,卡住了。

好险好险,差点说出来了!

万一小桃还没表白心迹,她不就卖了小桃了吗!

“和我什么?”季陵眉间拧得更深了,紧盯着她不放,“你想说什么?”

“咳…没什么……人还是小姑娘,这天寒地冻的,你就不能送她回来吗?”她掩饰性低咳一声,转而旁敲侧击道,“她就……没跟你说什么吗?”

季陵浓黑的眸微微一动,静默了一会儿,紧拧的眉头落下浓重的阴翳,紧盯她的深邃的桃花眼显得有些莫测。

阿沅莫名被看的毛骨悚然的,摆手:

“算了,当我没说。明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吧。我自己去找她。”

话落她径直走去,然而,季陵却不肯放过她。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上次将我推给阿姊,这次又要将我推给这个农家女么?”

笑声既哑又带着自嘲,还有股挥之不去的寂寥和孤寂。

阿沅倏然站定了脚步。

她知道他一直都很聪明,甚至聪明的可怕。

她默不作声了一会儿,才侧眸看他,眉头紧蹙全是责备:

“人家不叫‘农家女’,人家有名字,她叫‘小桃’。你护了她一路,难道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姓甚名谁与我何干!怎么,你就这么想摆脱我?”他笑了,一手狠狠攥着她的腕子,笑容邪肆又疯狂,浓黑的眸燃着暗火似的滔滔恨意,“阿沅,你当我是谁?我是摇尾乞怜、渴求你施舍一点爱意的狗吗?还是你觉得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向我施舍爱我就该……”

“啪!”的一声,季陵英俊的脸被打的偏了过去。

他本恨意滔天的俊容有片刻的凝滞。

玉白的脸顷刻浮现清晰的五道指印。

阿沅这一巴掌扇的一点不含糊,甚至自己掌心也火辣辣的疼。

她盯着季陵被打偏的俊容,胸膛微微起伏片刻后才冷冷道:

“我以为,你会和三年前不同。我以为你多多少少长进了一些。”

季陵一顿,忽又听见阿沅低低轻嗤了声,“果然,你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人憎鬼厌。”

话落,季陵长睫蝴蝶振翅般的一颤。

阿沅落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缓缓吐出一口气,最后看他一眼,只说了一句:

“季陵,不要践踏别人的真心。”

一瞬间,季陵瞳孔微缩,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连阿沅走远了也不曾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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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是在寻小桃的途中和小桃迎面撞上的。

小桃甫一看见她,两眼微亮:“阿沅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阿沅眼尖的看到她微微红肿的眼皮,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却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笑着问她:

“有好好传达你的感激之情吗?”

小桃一顿,继而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然!只是……”她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面颊,“只是我的声音太小了,季大侠可能没有……”

“那不是你的错。”阿沅重重揉了揉她的发,在她耳边大声道,“风声这么大没听见也是正常的吧! ”

小桃怔了会儿,重重点了点头:“嗯!”

阿沅揽过小桃的肩,却见她不动,而是拿出一方帕子递到她面前。

阿沅拿过帕子,微微一愣:“这是什么?”

小桃盯着阿沅掌心的手帕出神,忽而扯唇一笑:

“我就不该奢望不属于我的……阿沅姐姐,你帮我丢了吧。”

阿沅没有问她为什么,却是道:“我带你走吧。”

小桃愣住:“什么?”

阿沅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我不是有意看的,是你的婚书就恰好夹在你送我的这件袄子里……哎呀,这些都不是重点!”她抓住小桃的手,言之切切,“那什么张大官人大了你足足二十许的年岁算哪门子良配?你别嫁他,我带你走吧!”

小桃看着阿沅好一会儿,才喃喃着:

“阿沅姐姐原来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婚约在身,却仍然纵容我的妄念……阿沅姐姐你难道…你难道不觉得我有悖妇德……”

见小桃羞惭的恨不得将头埋在雪地里,阿沅当即道:

“这有什么的!情窦初开人之常情!你即便嫁做人妇为他人动心又如何?杀人放火了么?况且你还没嫁做人妇呢,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今儿别说是季陵,即便是天皇老子我也支持你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忘了我给你说过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了吗?”阿沅用食指看似用力实则轻轻点了下小桃的额,故作生气道,“是不要留下遗憾啊!”

“阿沅姐姐……”小桃怔怔的看着阿沅,嘴巴扁了又扁,最后忍不住扑到阿沅怀里放声大哭。

阿沅一边抚着她的发一边安抚着她:“好了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我,只是我此行凶险,明天到了皇城先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你就别再回……”

“不……”小桃退出了阿沅的怀抱,也拒绝了她。她笑着摇了摇头,抹去了脸上的泪,“我是自愿的阿沅姐姐。张大官人……很好,很好。前几年闹饥荒都亏有了他的接济,我和爹娘才侥幸活了下来,他的恩情……我几世也偿还不上,唯有以身相许。没有任何人逼我,是我自己想嫁他的。”

阿沅攥紧了拳:“可是……”

小桃牵起了她的手,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歪着头看着阿沅笑:

“阿沅姐姐这一路我都很快乐,没有任何遗憾了,真的。”

阿沅顿了下,将未尽的话咽了下去,终究只是摸了摸她的发。

——

两人亲昵地手挽手一同回营地,却见季陵就站在篝火前沉默的看着她们,似乎……等了她们许久,肩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看到季陵一瞬,阿沅立时便挡在小桃身前,哪知季陵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将视线望向她的身后,语气虽然略显生硬但仍是谦逊的:

“我可以和你聊聊么?”

小桃骇了一大跳,手犹豫地指着自己,还是不大相信:“我……我吗?”

季陵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小桃愣住了。

倒是阿沅在最初的愣神后反应极快,用肩膀轻轻撞了下小桃的,在她耳边轻声道:

“去吧,没事的。”

在阿沅的鼓励下,小桃抿了抿唇,这才走向季陵,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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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走的远了些,给两人一些空间。

篝火在身后噼里啪啦作响,季陵冷不丁向女孩微微颔首:

“对不住,我不该如此无礼轻怠于你。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气?”

小桃怔了下,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不……使不得使不得!季大侠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该是我向你致歉才是啊!”

“那么你是……”季陵抬眼看她,“原谅我了?”

“当然!不……您是我的大恩人,从何谈起‘原谅’呢?您快别折煞我了!”

季陵终于站定,似松了口气:“那就好。”

小桃才是狠狠舒了口气,然而气还没喘匀呢,又见季陵一双浓黑的眸极其专注的盯着她,认真得可怕:

“接下来你无论说什么、说多久,我都会认真听、认真回答的。”

小桃:“……”

小桃蓦的捂嘴笑了起来。

季陵眉头微蹙,问她:“为什么笑?”

“我想要的答案你已经给我了,我没有遗憾了。”小桃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他了,笑着觑着他,试探道,“季大侠你……喜欢阿沅姐姐吧?”

季陵微微一顿,负于身后的手紧了紧,紧盯着她的浓黑的眸轻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小桃咧嘴:“我就知道!”紧接着又不甚其解的问他,“你既然喜欢阿沅姐姐又为什么不能和阿沅姐姐好好说话呢?”

季陵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只是还未出声便被小桃截了话头:“你可不能糊弄我,你忘了你答应我接下来会认真回答我的吗?”

季陵:“……”

青年沉默的像个雕像,就在小桃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终于开口了,低沉的嗓音微微涩然,好似一曲荡气回肠的古筝后只余二三音节的单调古韵:

“……她恨我。”

短短三字有道不出的寂寥。

季陵难得多说了一句,吐出的白气犹如一尾游向夜空的鱼,悠悠扬扬在漫天的雪花中穿梭: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话落的同时,白鱼寂灭在苍穹,呼啸的夜风似乎也静了下来,一时静的似乎能听见雪花落下来的声音。

小桃忽然开口:“季大侠你有像现在这样像跟我道歉这般,向阿沅姐姐道过歉吗?”

季陵一顿,僵硬着的身躯,闻言犹如年久失修的齿轮缓缓侧首看向小桃。本晦暗的双眸如星辰寂灭的苍穹,却在小桃接下来的话语中一点点点亮,至最后仿佛天下星光都汇聚在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

小桃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脑袋:“其实我也不大懂,不过就像阿沅姐姐今夜问我有没有好好传达我的感激之情,现在我也借花献佛问问季大侠——你有向阿沅姐姐认真道过歉吗?你的心意有好好传达到阿沅姐姐那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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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阿沅一个人拿着一根树枝在雪地上画着玩儿。

等回过神时,已经写了几乎满满一地的“沈易”二字。

幸好四周没人!

丢死个人!!!

她脸一红,掌心登时绵延出丈长藤蔓,藤蔓往雪地上一抽,登时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了。她寻思着两人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丢下树枝,匆匆将小桃方才给她的帕子收进怀里,冷不丁一道声音从帕子里传了出来!

“阿陵……阿陵!”

阿沅骇了一跳,手一抖,帕子落在地上,露出一个小东西,她定睛一看,是小小的、有些许褶皱的纸鹤躺在雪地上,其上还有墨点就的小小眼珠。

纸鹤墨点就的眼珠盯着她,折了半只的翅膀仍挣扎着挪动着,嘴巴张合着口吐人言:

“阿陵,你在何处?”

阿沅双眸陡的锃亮,是时雨姐姐的声音!

“我和月儿寻你多日你为何隐去踪迹叫我遍寻不得?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已经找到阿沅了?我明明已告之于你万千行尸已涌入皇城脚下,皇城岌岌可危,而你却不断偏移路线离皇城愈来愈远……”

阿沅一怔,愣住了。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纸鹤那双眼仍盯着她,字字句句分外清晰,只可惜纸鹤损毁太过只能机械的传达剩下的只言片语:

“你在想什么?你要做什么?你还记得初入江湖之时在燃灯佛大师面前立下的誓……誓言么……你……你说……”

纸鹤于雪地上颤抖了几瞬,终于不再动了,如普通的纸鹤被冰雪浸湿,墨点的眼洇湿成一块浅浅的脏污。

阿沅愣神之际忽而耳尖微动,厉声道:

“什么人!”

掌心藤蔓应声而出,电光火石之间,藤蔓直直插进雪地里!

雪地内骤然爆发一道苍老而尖锐的惨痛声:“啊!”

紧接着于她眼前,那巨大的雪团快速消融,换作一块人形冰凌最后又化作一灰发老叟。老叟的心窝恰恰被她的藤蔓锁住,钉在原地似的不能动弹。

阿沅愣住:“你是……”

老叟一边疼得哆嗦一边苦笑着:“斗了这么些天,姑娘这么快就不认得老朽了?”

话落的同时,妖气慑人,发须接化作了泛着冷光的冰凌。

——

与此同时,季陵寻来了。

他等不及了,所以他寻来了。

他也该寻来的,既然阿沅不来找他,那他来寻她好了。

一路上小桃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循环着回荡着:

【你有向阿沅姐姐认真道过歉吗?你的心意有好好传达到阿沅姐姐那儿吗?】

该死的,他怎么才想到!

他居然从来没有好好道过歉!

无论阿沅是否会原谅他,无论这个迟来的道歉是否会让阿沅更加厌恶他,他都要完完整整把他的歉意、他的愧疚、懊悔,还有他藏在心里的、从未宣之于口的自怜、自负、自大还有渴慕,他对她深深的、几乎灼烧自己的渴求、思慕全部通通都告诉她!

季陵本脚底生风般的疾走倏然顿住,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此刻就在他面前不远处。

他浑身热血沸腾几乎到了顶点,再也无法忍耐一分一秒,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毕露,竟直接脱口而出:

“阿沅我……”

阿沅骤然转身,长袖一挥,老叟便被甩在他脚边,苟延残喘。

阿沅冷冷凝着他,质问他,本吴侬软语般的嗓音前所未有的冷漠:

“你一直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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