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燕亭眸中闪过一丝异样,放下手里的酒杯,问道:“还好吗?”
不太好。
凌度掌心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结果头摇完,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脑袋突然跟灌了铅一样,不摇还好,一摇瞬间就脱离了身体的掌控。
凌度想着完了,马上步入裴挺的后尘,额头却触碰到了冰凉的东西。
凌度反应了会才意识到,他贴着的是旁人的掌心,陆燕亭托住了他的脑袋,让它免受磕碰之灾。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立即抬起那颗罪恶的脑袋,礼貌地向那人表示感谢。
渐渐化开在血液里的酒精却喧嚣地告诉他,贴上去,你会很舒服。
凌度一时不知道该听谁的,于是遵从着本能,用发烫的脑袋,在陆燕亭凉盈盈的手心左右滚了两下。
确实舒服了。
“凌度。”陆燕亭叫他,嗓音发紧:“你真的,还好吗?”
凌度贴着他的手心晃了晃,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但按凌度的个性,意思大概率是“好”,很好,非常好。
眼见凌度有就顺着这个姿势睡一觉的架势,陆燕亭小幅度动了动食指,点了下凌度的额头:“醒醒。”
凌度没有睡着,自己一动他也就动了,只是动的方向……不太妙。
额头的温度被掌心降了下来,但陆燕亭能隐约察觉到,凌度的两颊依然滚烫,而他显然是将自己的手掌当作一个天然舒适的降温器。
于是凌度歪了歪头,将左脸一点一点蹭过去,贴实了掌心方才满意,当场又要闭眼。
陆燕亭小臂绷起,把凌度的脑袋挪动些许,不叫他接着睡:“凌度,凌同学。”
凌度皱了下眉,抬起眼皮,瞳孔转了几圈才找到他的位置,看清是他时弯起了眸子:“燕亭,别闹。”
凌度说着感觉左脸也凉快了,想把右脸慢慢再蹭过去,陆燕亭没让他得逞,倏忽站起身子。
手中捏着的脑袋还在乱动,陆燕亭拇指换了个方向,两只手指移到下方,轻松掰住凌度的下巴,让他的脸朝向自己。
不太清醒的酒鬼没弄明白现在的状况,困惑地眨眨眼。
陆燕亭弯腰靠近他,指尖用力陷进脸颊里:“叫我什么?”
“燕……”凌度喊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冷静地思考起现状。
他从没有这么长久地近距离观察凌度,鼻侧的小痣旁边挂了滴薄汗,皮肤很好,手感是细腻的,眼睛形状也好看,如今半垂着眼睛思考,睫毛就在下方投出了分明的阴影,眼皮困得泛红。
凌度展现给他们的大多都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喝醉了却有点像那天推开他隔间门时那样,无所畏惧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凌度没有思考太久,再次看向他后眸中带了笑意,下巴在他的手掌心蹭了蹭,小声开口:“老公?”
陆燕亭手臂痉挛一般抖动起来,险些没握住那颗笑吟吟的脑袋。
“你……再说一遍……”陆燕亭咬着牙。
“疼。”凌度没如他意,皱着眉喊了声,伸手上来扒他的手指。
陆燕亭失魂一样任由他扒,五根手指都被凌度掰了下来,只剩下掌心贴着下巴,承担着重量。
他刚刚没控制好力度,指腹按进凌度的皮肤里面,留下了清晰的指印,左边两个,右边一个,还不对称,瞧着滑稽中带了分莫名的含义。
凌度左右手分别扒住他的几根手指,不满地瞪着他。
陆燕亭深吸口气,喉结上下滚了滚,脸上颜色比喝醉了的凌度还精彩,自暴自弃地盯着他:“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凌度认真地听不懂:“什么?”
“又是燕亭,又是……老、老……那什么,凌度。”陆燕亭勾住凌度的食指,“我们现在……究竟算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傻了。”凌度的诧异不似作假,“我们不是早就合法了吗?”
陆燕亭拧着眉:“合什么法?”
凌度低着头不说话了。
好像不是,好像没合法,应该说,现在还没合法。
凌度一个激灵从陆燕亭的手心抬起下巴,眼神里一点清明闪烁不定。
陆燕亭手掌没动,沉沉望着他。
凌度处在要理智不理智的边缘,他的心里突然烧起了一把火,但他不知道怎样去灭掉,刚才的掌心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拘谨又茫然地坐在原地。
“没……没有。”凌度说。
“没有什么?”
“高考!”凌度睁大眼,“高考,对,高考完了,好、好好学习,燕……陆、陆同学。”
陆燕亭继续看了会他,反手把自己的酒杯递到凌度唇边:“喝吗?”
凌度下意识咬住杯沿,酒杯中的果香扑面而来。
“喝。”于是凌度没怎么挣扎地说道,就着陆燕亭的手,一口气喝光了小半杯。
陆燕亭打量着凌度的表情,试探着把同一只手伸过去:“趴吗?”
成功捕捉到一只送上门的凌度。
这小半杯的量效果奇佳,见效奇快,凌度眼神当场迷离了,闭着眼睛又想睡觉。
陆燕亭才不让他睡,接着叫醒他:“凌度,我问你一个问题。”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顺便接收到了关键词“问题”,教育行业的灵魂推着凌度兴奋起来,欣然道:“好啊。”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
陆燕亭眼睛一亮:“是……谁?”
“生科院的章河山教授。”凌度说,“他是爸妈的恩师,更是我的,学术方面的成就我也难以企及,要是能多活几年或许可以赶一赶……哦还有,化材院的林教授我也喜欢,他给我的研究提供了很多便利……”
陆燕亭听着凌度越扯越远,可谓胡言乱语,无奈打断道:“陆燕亭!你觉得……他怎么样?”
“陆燕亭?”凌度未曾思考便脱口而出,“他很好啊。”
“当真?”
“自然是真的。”凌度好似看穿了陆燕亭的自娱自乐,换了人称道:“你很好啊。”
陆燕亭抿嘴憋笑:“那你喜欢他吗?”
“自然是喜欢的。”
“跟那什么章教授林教授的喜欢……一样吗?”
“自然是一样的。”
ok白搭。
陆燕亭气急,又不敢再用力,只好愤愤地咬自己的嘴唇:“你可真行凌度。”
至少今天一晚上见到的笑容抵得上过去将近一年了。
陆燕亭宽慰地想,凌度现在也眯着眼睛,很欢乐的样子,倒也……值了。
如果可以更值点就好了。
陆燕亭心虚地瞅着凌度被水色润湿的嘴唇,轻声说:“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问!”凌度大气道。
“我可以……”凌度现在几乎有求必应有问必答的模样让他升起了不好的想法,陆燕亭咽了咽口水,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太过了,他想,这是不应该的。
至少不是现在……
凌度等半天没听到后话,不解地端详起陆燕亭的表情。
一张脸红得乱七八糟,视线闪烁着不敢跟他对上,却有意无意地瞥向他鼻梁下方。
凌度福至心灵,更大气道:“亲!”
“?!”陆燕亭被觉察到想法,万分惊恐地僵住了,不可思议瞪视凌度。
他知道自己刚刚说的什么吗?不是“喝!”发错了音吗?
凌度安然等了片刻,见陆燕亭仍旧一动不动,甚是墨迹,只好自己从座位上蹬了起来,迎面撞过去。
“干什么呢你们?”有人诈尸般一声大吼。
陆燕亭吓了一大跳,整个身子弹射向后起飞。
凌度没刹住车,径直撞上了他的胸口,紧贴着胸口发出一声痛呼:“嘶——”
裴挺目瞪口呆地看着俩人的姿势:“干……干什么呢?”
陆燕亭捂住凌度后脑勺让他站稳了,同时狠狠剜了裴挺一眼。
早不醒晚不醒,现在醒什么醒。
裴挺:“?”
陆燕亭捏着凌度后颈把他抬起来,一看凌度竟然就着这个姿势闭眼睡了。
裴挺没见过这阵仗,张着嘴巴:“不愧是学神,他怎么醉成这样?”
“有你醉得快?”
“我这不是上头快,下头也快吗。”
裴挺看了看时间,叫服务员来结账,然后说:“该回去了吧,学神你送?”
陆燕亭回想方才凌度的状态,拒绝道:“一起吧……”
“怎么?”裴挺“嘿嘿”乐了,“怕你自己一个人把持不住?我刚刚可看到了哟。”
看到了你就该闭嘴。
陆燕亭给他一个眼神,裴挺缩了下肩膀:“我那不是一个激动吗……其实你现在叫醒学神继续,我绝对安静如鸡!一句话都不说!你就当我死的!”
陆燕亭说:“叫车!”
裴挺跟他一起架着凌度到了出租车上,依依不挠地问:“真不继续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换贺宜年,你继续?”
“继续啊!”裴挺跃跃欲试,“谁不继续谁是狗!”
“……”陆燕亭放弃交流沟通。
窗帘没有关,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直射进来,凌度动了下,感觉全身酸痛,大脑头疼欲裂。
但长久的习惯养成让他意识一旦清醒就坐起来。
凌度坐在床上,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看了眼自己,穿的是昨天的衣服,就这样被塞进被窝里,外套都没脱,看来今天得把一整套都洗了。
昨天跟裴挺还有陆燕亭去聚了餐。
断片的记忆渐渐回笼,凌度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漱。
他喝了白酒,果味的。
他喝醉了。
凌度凝滞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他又叫陆燕亭“燕亭”了。
牙膏沫顺着嘴角滑下来,滴进水池里,凌度心如死灰地想,不止“燕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