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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三合一

太子殿下只想活着 金戈万里 9034 2023-12-15 17:36:53

陈国公府遇袭,昌泰帝失踪的消息刚在京都传开,立刻迎来反转。

瓦剌尚未正式出兵就被陈国公的奇袭打的鼻青脸肿、手忙脚乱,迄今为止,瓦剌九王子依旧在北疆军的俘虏营做客。

北疆军因此气势大振,接连在与瓦剌的小规模碰撞中占据上风。

这等好消息,自然不能只给北疆百姓听。陈国公特意令人组成报信营,专门用于向京都传递捷报。

三省总督的部下抓准机会,在距离京都五百里的位置拦下了北疆军报信营的士兵,然后令人冒充对方,继续赶往京都,散播昌泰帝失踪的消息。

没想到陈国公久经沙场,经历过的胜负比寻常人摔的跤都多,深知小心谨慎。不止有明面上公之于众的报信兵,还有同时出发,但是隐姓埋名的暗线报信兵。

昌泰帝失踪,生死不知的消息刚传开,暗线便抵达京都,闹出真假报信兵的笑话。

陈玉收到消息,立刻将其告诉唐臻,安慰道,“陈国公深谋远虑,特意在战前将陛下骗去北疆,肯定能保证陛下的安危不受威胁。”

唐臻沉默的点头,许久没再听见声音,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陈玉,发现对方正以非常复杂,看上去甚至有些......悲怃的目光凝望他。

一时之间,唐臻竟然觉得陈玉是在看他的尸体。

他抬手放在胸前的位置,立刻感受到清晰的跳动,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殿下怎么了?”陈玉担心的问道。

唐臻无言以对的回望陈玉,他觉得陈玉是在恶人先告状,抢了他的台词。

突然不对劲的人,分明是陈玉。

程诚进门,在两人不约而同的注视中停下脚步,狐疑的抬起头,“殿下?陈大人?”

怎么觉得......他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唐臻捏了捏眉心,依依不舍的离开软塌,问道,“怎么了?”

程诚来的正好,再被陈玉以这样的目光注视。他真的会忍不住问陈玉,他是不是已经时日无多。

“绍兴侯世子正在京郊驻扎,上折请求殿下召见。”程诚从怀中取出密封的折子,立刻被陈玉接走,殷切的送到唐臻的手边。唐臻垂目挡住其中的无奈,“施乘风?”

相比仗着自己是备受宠爱的庶长孙,在京都花样作死,最后也能算得上是死得其所的施承善和传闻中三省总督最赏识的孙辈,至今依旧在贵州流浪的施乘德,明明来过京都却没留下什么痕迹的施乘风才是三省总督真正的心头肉。

去年见面,施乘风还只是替祖父跑腿的绍兴侯世子。

相隔短短一年,他已经有水上陈国公的名声,在军中也能被称作施将军。

因为陈国公大名燕北旗,施乘风人称......施南旗。

陈玉见唐臻没有阻止的意思,站在唐臻的身侧,默默研究施乘风的折子。可惜没找到他能发挥的空间,因为这份折子只有短短三句话。

臣在京郊。

听闻殿下生病,想亲自看望。

请求殿下允许。

唐臻哂笑,合上折子扔给程诚。

“不见,不许他进京。”

如果施乘风不专门上折,他不会管施乘风想在京都做什么。

但是施乘风偏偏......啧,看上去也不太聪明。

“殿下?”程诚面露惊讶,不知不觉积攒在眉宇间的苦相散开,看上去颇有半年前的样子。

“保持这个表情。”唐臻指着程诚,面露嫌弃,“整日愁眉苦脸,越来越像你叔叔。”

然而程守忠是天生苦相,程诚却不是。

程诚愣住,下意识的想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环顾四周,寻找铜镜。

唐臻趁机穿上鞋,直奔房门,头也不回的道,“我出去转转,你不必跟着。”

他怕陈玉和程诚会因为非要陪在他身边,不幸感染抑郁。

不对,他只是疯,没有抑郁。

他怕陈玉和程诚会将抑郁传染给他,毕竟疯太子已经很惨,不能再变成抑郁的疯太子。

陈玉含恨停下脚步,依依不舍的望着唐臻的背影走远。

程诚举着镜子走过来,忧心忡忡的问道,“我很像叔叔?”

陈玉转过头,仔细打量程诚的模样,眼底浮现迟疑,“要不......你尽量少出现在殿下的面前,免得殿下看到你就想到程将军,然后又想到陛下,心情越来越糟糕。”

程诚怀疑陈玉是在冠冕堂皇的打压他,立刻摇头,“没事,我叔叔天生苦相,我只要笑起来,肯定不像他。”

话音未落,他立刻为陈玉展示露出十二颗牙的标准笑容。

陈玉下意识的退后半步,忽然觉得手里缺点防身的东西.

上次见到这么夸张的表情是在太子的脸上。

然而太子做这样的表情,只会让他不寒而栗,程诚......陈玉不仅手痒,眼睛也疼。

唐臻让程诚亲自去内阁传话,太子不许施承善进京,由内阁代替太子回复奏折。

虽然三省总督最近动作频频,势头正盛,鲜少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得罪他,但是京都朝堂别称墙头草园,多得是乐于见到三省总督事事不顺的人。

施乘风的折子只有短短的三句话,批复却洋洋洒洒,写满所有空余的地方,恨不得就此将施乘风和三省总督打成乱臣贼子。

用词之激烈,气得施乘风当场摔了个茶盏。

天还没黑,唐臻就收到消息,施乘风已经大张旗鼓的进入京都,明目张胆的将太子的面子当成鞋底踩。

听闻施乘风因为非要见到太子,在王府巷被龙虎军拦住,正闹得不可开交,唐臻的瞌睡顿时跑了大半。

他顺着窗口看向天色,眉宇间难掩惊讶,“燕翎......”

李晓朝不愿意出力也就算了,自从太子当众显露出精神状态的反常和非同寻常的身手,最后以‘成功请鬼神上身’这种拙劣的谎言糊弄人,李晓朝就像是亲眼见到新婚娘子变成骷髅似的大受打击,再也看不到人影。

单方面无声宣布,开始与太子的冷战。

燕翎又是怎么回事?

去年昌泰帝秘密离开京都的消息传开之后,三省总督就频频做出小动作,从不掩饰磨刀霍霍向陈国公的意图。

如今陈国公和瓦剌正式开战,三省总督又派人从湖广借道,然后千方百计的想办法,试图让龙虎军同意他再从河南借道。

为了权力,三省总督委实有些癫狂,想要在北疆军的屁股上捅刀的心思昭然若揭。

燕翎身为陈国公世子,刚好遇到施乘风上赶着给太子打脸的机会,太子又难得强势,真的没给施乘风留脸。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燕翎居然直接哑火。

这么怂?

陈玉轻咳了声,提醒道,“陈国公世子正在偏院......卧床养病。”

唐臻摆手,不接受这样的解释,“废物。”

怪不得只能做假世子,换成他是陈国公,除非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否则他也不会让燕翎做真正的陈国公世子。

这种时候,哪怕是被抬着,燕翎也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陈国公世子,不仅不怕施乘风,还要压得施乘风抬不起头。

如果能趁乱杀了施乘风,直接逃回北地,将来与燕鹄相争,未必没有两分胜算。哪怕争不过燕鹄,手刃绍兴侯世子的功绩也足够他下半辈子做个风光的富贵闲人。

至于三省总督的怒火......

无论有没有深仇大恨,三省总督只要有机会就绝不会放过陈国公。

“岑威还在京郊?”唐臻问道。

陈玉点头,“京营演武,所有驻扎在京郊的营地都退后五百里,为京营空出足够的地方。岑兄已经从每日往返京都变成隔日往返京都,不出意外,今日会在京郊营地中留宿。”

虽然他觉得,在岑威眼中,施乘风带人硬闯太子暂住的地方,已经能算得上是意外。岑威收到消息,肯定会立刻赶回来。但是陈玉向来谨慎,不会为不确定的事开口。

今日之前,他也没想到,燕翎居然会还会装死......

唐臻走到窗前,依稀能听见远处的喧嚣,眼底的阴霾越来越重。

原本岑威从京郊赶回来,需要一个时辰,龙虎军在京郊的营地又退五百里,岑威在路上又要多消耗半个时辰。

时间委实有些紧张。

岑威踏入京都之前,施乘风就得咽气。

陈府,偏院。

燕翎目光呆滞的凝视头顶的床帐,满脑子都是太子冷着脸看向他,利落的抬起腿......

他下意识的捂住隐隐作疼的肋骨,眼底浮现清晰的茫然。

最近几日,他总是梦见相同的场景。

梦中他和太子、沈婉君在马车上,他护住太子,没顾上已经昏迷的沈婉君。然而在他的背后,沈婉君却浑身颤抖的爬起来,举着匕首狠狠的朝他背心挥下。关键时刻,太子伸出手,轻而易举的改变匕首的方向,同时抬腿将沈婉君踹开,救了他的性命。

现实明明是他已经保护太子,不小心磕到头,导致昏迷,在梦中却是太子的手覆盖在他的脖颈,轻轻用力。

燕翎抬起手搭在后颈处,猛地摇头。

不对,太子的手很凉,那日他好像真的有过脖颈冰凉的感受!

难道......

即使燕翎第一万次告诉自己,梦境是错觉,反复出现的梦境更是心有所想,夜有所梦的反应。然而时不时隐隐作痛的肋骨却告诉他,太子确实有梦境中的能力。

难道在马车中,真的是太子保护他?

“来人!”

燕翎唤来门外的人,问道,“外面如何?”

虽然陈玉和程诚不允许他离开,但是并不阻止他联系下属。

亲卫立刻道,“绍兴侯世子带着亲卫,大摇大摆的在府外叫嚣,非要在今日见到太子殿下。京营已经为绍兴侯世子让路,龙虎军本不想让,但是太子有令,让他们去守后门,让出前门的位置。龙虎少将军离开之前似乎留下过命令,龙虎军已经让出前门,前往后门。如今前门只剩羽林卫守着,无论绍兴侯世子的护卫说多么难听的话,羽林卫都不为所动,不肯开门。”

燕翎闻言,眼中闪过浓重的阴霾,喃喃道,“他竟然敢如此肆无忌惮。”

他上次见到施乘风,还以为对方至少比施承善有礼,没想到只是猴子没脱衣服而已。

“施乘风带来多少人?”燕翎又问。

亲卫答道,“我听羽林卫说,只有五百人。”

守在陈府外的护卫皆是轮班,京营和龙虎军每班两百人。

梁安安排的护卫在陈玉手中,刚开始还与龙虎军搭伙,从某日起突然没了踪迹。

燕翎同样安排两百人盯着陈府周围,然而这些人明面上却是借给正住在陈府隔壁的孟长明,保护孟长明的安全。

早在收到施乘风明目张胆进入京都的消息时,燕翎就命令守在孟长明府外的护卫退到远处,免得给施乘风找他麻烦的机会。

至于太子的安全......还有京营和龙虎军。

况且施乘风再大的胆子,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太子如何。毕竟昌泰帝还在北地,施乘风杀了太子,就是将圣朝最后的正统让给陈国公。

下令撤走护卫的时候,燕翎捂着隐隐作痛的肋骨,满脑子都是施乘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子踹飞,颜面尽失的画面。

他万万没想到,李晓朝会对施乘风纵容到这种程度。

不仅在太子有明旨,不见施乘风也不许施乘风进入京都的情况下,对施乘风硬闯城门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然在施乘风得寸进尺,硬闯太子住处的时候依旧沉默。

难道李晓朝如今连装都不装,完全不在乎,他猜到对方已经偷偷倒向三省总督?

这个推论令燕翎有些慌张。

在京都,李晓朝能做太多的事......

亲卫燕甲抬起头,悄悄观察燕翎的脸色,低声道,“京营玩忽职守,龙虎军群龙无首,世子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帮太子解决这个难题?”

他算是燕翎的心腹,虽然不至于知道燕翎最隐秘的心思和打算,但是非常清楚燕翎在太子的身上投入的精力。

所以燕甲想不通,如此千载难逢,能博取太子信任的机会,世子为什么不好好把握。

燕翎立刻摇头,下意识的道,“父亲正在北地面对瓦剌的压力,南边最好稳些,免得北疆军两面受压。”

他如果与施乘风有正面冲突,稍有不慎,就会给三省总督朝陈国公府发难的机会。

燕甲闻言,面露诧异,欲言又止。

东南三省的军队已经驻扎到湖广和河南的边境,数次与龙虎军试探性的交手。好在龙虎军的盾牌如同龙虎少将军的威名那般硬实,才能令三省总督打消‘先朝河南下手,何愁拿腹背受敌的陈国公没办法’的打算。

然而只要龙虎军稍有软弱之意,东南三省的军队就会强行借路,赌龙虎军不会为陈国公拼命。同时也赌李晓朝被逼到极致,会松口同意三省总督从京都借路。

这些消息皆一字不落的传入世子的耳中。

为什么世子还会觉得,陈国公府和东南三省还没到刀兵相见的程度?

算了......世子不开窍也好,免得将来大公子又对有功之人心软,让二公子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世子。

相顾无言的沉默中,燕翎惆怅的叹了口气,嘱咐道,“如果殿下最后同意见施乘风......不,你现在就去告诉陈玉,殿下只能见施乘风,不能允许施乘风带随从和亲卫。东南三省的营帐中有位极擅毒术的军医,身上甚至有校尉的官职。殿下如果不小心,恐怕会被暗算。”

燕甲应是,半个字都不想再说。

他委实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

比如大公子安排他来伺候世子,究竟是监视世子的行动,免得世子将来坏二公子的好事。还是单纯的心软,让他来保护世子的安危?

如果绍兴侯世子连太子都敢杀,肯定会将世子的人头也取回去,献给三省总督祭旗。

唉......

燕甲离开不久,陈玉敲响燕翎的门。

燕翎以为是侍女送茶点和水果,没有应声,继续沉思梦境与现实。

没想到侍女胆大包天,竟然敢直接推门而入,他正要发火,抬起眼皮却看见陈玉惊慌失措的脸。

“怎么了?”燕翎猛地坐起,完全顾不上肋骨的疼痛,目光发直的盯着陈玉。他从未在陈玉的脸上看到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肯定是出了大事,难道是太子?

陈玉几乎扑到燕翎的身上,抓着对方的手腕,颤抖的道,“快、快走!李晓朝已经投向三省总督。施乘风根本就不是来求见太子,他是要抓你!”

燕翎的手腕疼的厉害,陡然加快的心跳却让他暂时顾不上这点疼,有些呆滞的反问,“你怎么知道李晓朝......”

“我是清点东宫账册的时候发现不对劲!”陈玉咬牙切齿的道,“三省总督总是喜欢在民间散播他忠君的消息,连每年送给陛下和殿下的年礼和节礼都不肯放过。有些东西,我却从来都没在殿下的账册上看见过。”

不知不觉间,燕翎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陈玉的身上,下意识的顺着陈玉的话思考,恍然大悟,“你发现这些东西在李晓朝的手上?”

拿到被施承善的表弟闹出来的账册之后,燕翎唯独想不通,那么多价值连城的东西,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运到京都,保证安全的送去李晓朝指定的地方。

陈玉摇头,急得几乎哭出来,拽着燕翎的手臂催促道,“快,殿下让龙虎军退到后门,又将施乘风拖在前门。你从侧门走,直接离开京都,经过城门时千万要小心些,别被李晓朝和岑威发现。”

“殿下只是不肯见施乘风而已,李晓朝不仅不顾殿下的脸面,连自己的脸也不要,任由施乘风入城。可见他已经下定决心,彻底与三省总督结盟。”提起李晓朝,陈玉不必做任何伪装,终于敢擦掉泪水,露出眼中的恨意给燕翎看,“岑威虽然平日里仗义,但也不会平白放过让陈国公欠龙虎军人情的机会。你若是由岑威派人送回北地,恐怕要受些闲言碎语。”

“总之,你自己把握,实在不行也别挺着,立刻想办法朝岑威求助,怎么也比被李晓朝和施乘风抓住强。”陈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身就走。

出门前最后一次回头,他看向燕翎的目光却满是警告,“如果你实在倒霉,还是被李晓朝和施乘风抓住,不许告诉他们,殿下曾让我提醒你逃跑。”

燕翎呆滞的盯着重新被关上的房门,眼底的色彩数次变化,终究还是选择相信陈玉,转身走向他藏东西的隐秘之处。

首先,他与陈玉既没有旧怨也没有利益纠葛,陈玉没有理由骗他。

其次,陈玉刚才虽然透露很多信息,但是大多都是燕翎早就知道的事,至少不会是凭空捏造。

况且还有太子......虽然陈玉不会为了他的性命奔波,但是太子即使神志不清的时候拒绝他的靠近也只是踹开他,没有动利器,更不曾像对岑威似的招招要命。

陈玉离开时的冷脸和警告,还有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在乎他死活的态度,更能证明,真正不愿意看到他落入李晓朝和施乘风手中的人是太子。

半刻钟后,陈玉端着温水走向在凉亭中喂鱼的唐臻,低声道,“燕翎带着贴身照顾他的十名亲卫从侧门离开,果然如殿下所料,没有特意派人去孟长明的住处。”

唐臻点头,随手抓起半罐鱼食,大方的撒入池塘,引得锦鲤争相冒头,一时之间,热闹至极。

陈玉见状,抱怨道,“殿下这么喂,至少半个月之内,别人都不能再喂这些鱼,否则恐怕要撑死它们。”

唐臻哼笑,眼底却只有冷漠,“孤喂得开心就好,哪里有心思管它们的死活?”

北方陈国公,南方三省总督,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昌泰帝不得不离开京都的罪魁祸首。

唐臻虽然正因为病情疲懒,对大多数事没兴趣,但是也不至于连蹦到脸上的鱼都要忽略。

陈玉动了动嘴唇,想问太子,喂鱼真的能让他开心吗?

然而犹豫良久,终究还是没有提有可能让唐臻不开心的事,转而赞道,“殿下英明。”

细想太子交代他对燕翎说的那番话,几乎每处细节都踩在燕翎必定会上当的点上。

唐臻敷衍的勾起嘴角,收下陈玉的恭维,直接将剩下的半碗鱼食尽数倒入池塘,看得陈玉眼皮直跳。

“让梁安留下的人去做事,你和程诚随我去前门。”

施乘风在天亮时入城,太阳即将落山时到达王府巷。

披荆斩棘,斥退几路人马,终于见到陈府的牌匾时,太阳已经落下大半,施乘风的耐心也几近于无。

他目光冰冷的看着始终紧闭的大门,冷声道,“再去叫门,太子殿下不见我,我就不离开。”

唐臻应该庆幸,现在还不是对皇族斩尽杀绝的好时候。

施乘风要让所有人知道,所谓的皇命,不仅无法影响三省总督,还要因为三省总督府的人改变。

“告诉李晓朝,我今日必须走进王府巷陈府,否则立刻离开京都。”

几不可闻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没得到任何回应,始终跟在施乘风身侧的人却悄无声息的少了一个。

施乘风这次亲自来京都,主要目的是说服李晓朝答应他,允许东南三省的军队从京都借路。

如果他直接离开,下次便是东南三省的军旗扣响京都城门。

再次去叫门的人,果然没能带回施乘风想要的结果。

施乘风随意的摆了摆手,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抬头远望即将彻底降临的夜幕。

从浙江出发之前,他就在想,如何才能既逼得李晓朝不得不做出决定,又不至于让李晓朝因为他的强势,恼羞成怒,转而投向陈国公。

昌泰帝在北地,太子在京都,祖父虽然敢于向世人彰显野心,但是不愿意祖祖辈辈背负乱臣贼子的名声。

虽然李晓朝不足为惧,远远比不上龙虎军的威胁大,但是东南三省不会贸然对京都出兵,因为三省总督需要活着的太子。

至少诸事平静之前,依旧活着的太子,谦卑的请求三省总督成为新帝。

此前施承善和施乘风,皆在京都做出太多蠢事,施乘风绝不允许自己犯下与施承善和施乘德相同的错误。

从一开始,施乘风就目的明确,不理会燕翎,免得节外生枝。想尽办法的让李晓朝明白,投靠三省总督才是最好的选择。

太子愚蠢的行为,刚好送给他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既然太子先挑衅,认不清自己的地位,他帮助太子认清现实总不会有错。至于恼羞成怒的太子,会不会因此,迁怒在这件事中不得不选择他的李晓朝......施乘风希望太子可以更愚蠢些。

“世子,门开了!”

突如其来的呼唤令施乘风回神,下意识的看向门口。

身着杏黄色长袍,正被武将装扮的人护在身后的青年,竟然是太子?

短短一年的时间,太子的变化......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比从前高,比从前瘦,明明还是那张脸,给人的感觉却已经从不谙世事的少年,变成神色阴郁的青年。

唐臻与施乘风遥遥相望,谁都没有先开口。

陈府门前突然的安静,像是在沸腾的水中加入冰块,说不出的憋闷。

程诚上前半步,板着脸道,“绍兴侯世子不是想求见殿下,为何还不给殿下请安?”

唐臻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打量施乘风。

对方会在短短半天之内眼巴巴的追到这里,根本原因就是不想对太子低头。所以他真的很好奇,众目睽睽之下,施乘风打算如何与太子相处。

“给殿下请安。”施乘风哂笑,姿态从容的弯腰做揖,温声问道,“殿下可还记得臣?”

唐臻点头,仿佛不经意的踩上施乘风的雷点,“记得,施承善的弟弟。”

施乘风闻言,脸上的笑意陡然僵住,眼底只剩彻骨的寒意,“殿下记得臣就好,臣听闻殿下再次缠绵病榻,特意搜罗许多好药送来。殿下为何不允许臣进京,可是受奸人蒙蔽?”

话毕,他意有所指的看向程诚和陈玉,显然不愿意因为太子露面,轻易放弃这个发难的机会。

程诚是程守忠的侄子,自从程守忠离开京都,羽林卫便由程诚做主。

除去他,不亚于砍掉太子的双腿。

施乘风默念‘忍’字,提醒自己,这次来京都是为潜移默化的改变骠骑大将军和太子的想法,不能急于一时,不能逼得猎物狗急跳墙。

让陈玉做替死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西南水师和龙虎军能暂时结盟,契机在与岑威、梁安和陈玉都是太子伴读。只要陈玉与太子离心,梁安肯定会受到影响,结果便是岑威只能在西南水师和太子之间做出选择。

无论岑威怎么选,站在施乘风的角度皆是稳赚不赔。

龙虎军选太子,东南三省便朝西南水师发难。

龙虎军选西南水师,太子就只能指望李晓朝。

虽然施乘风没有将心思表现在脸上,哪怕已经将陈玉看成死人,目光也依旧温和,但是唐臻还是感受到了施乘风的杀气。

他忽然失去继续与施乘风浪费时间的想法,对施乘风的质问置之不理,轻声道,“天色不早了。”

施乘风闻言,以为太子是因为不敢承受他的质问,故意左顾言他。心中忽然生出类似猫捉老鼠的趣味,煞有其事的顺着唐臻的话道,“殿下说的没错。”

见唐臻的表情似乎有舒缓的意思,施乘风却话锋突转,“臣因为那份折子,寝食难安到现在,殿下难道不该给臣个交代?”

陈玉挑起眉梢,忍住想要向后看的念头。

‘天色不早’是暗号,寓意非常简单,要在岑威从京郊赶回来之前动手。

施乘风又没等到太子的回应,天色越来越昏暗,看见太子的表情也变成难事,他忍住越来越焦躁的愤怒,主动上前,沉声道,“太子不肯答话是何意?”

唐臻垂目挡住其中陡然闪过的亮色,朝施乘风招手,有气无力的道,“近些,孤最近又身体不适,说话也艰难。”

程诚和陈玉看到唐臻的手势,紧张的屏住呼吸,心不甘情不愿,勉强退后半步。

施乘风原本不想顺从太子的话,眼角余光瞥见陈玉脸上的深沉却改了主意,大步走到距离唐臻只有两步的地方,“殿下有什么话要对臣说?”

唐臻扬起嘴角,露出见到施乘风之后的第一个笑容,眼角眉梢充满......丰收的喜悦,语气却冰冷无情,“没有。”

施乘风愣住,正要发火,突然听见杂乱无章的呼救。

他猛地转过头,这才觉得空气中的味道不太对,呼救声传来的地方,竟然就在陈府的隔壁,那是......孟长明偶的住处?

难道孟长明想用这样的方式,帮助太子解围?

施乘风短暂走神的功夫,只是冒烟的火势突然窜起火龙,不知何时立在墙上的黑衣人依次朝着火的地方投掷油罐,潇洒离去。

唐臻怒斥道,“快去救人!去追投油罐的人!”

陈玉的声音,轻而易举的压过弱不禁风的太子,“护驾!快来人护驾!”

乱象中,程诚转头嘱咐身后的人,“拦住龙虎军,告诉他们,太子身边有羽林卫,不许他们到这边来,让他们去抓投掷油罐的刺客。”

看似一环接着一关的事,全部发生在瞬息之间。没等施乘风想好要如何应对预料之外的事,着火的府邸已经中门大开,仆人争相逃命。

与此同时,突然从着火府邸的拐角处冲出一群穿着软甲的人,嘴里含着救火,径直冲向站在同处的太子和施乘风。

“有刺客!”陈玉脸色大变,扯着嗓子呐喊,“快来人护驾!保护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陈府的大门立刻被冲破,数不清的羽林卫争先恐后的从中涌出。

施乘风突然见到一群身份不明的软甲大汉朝他冲来,不由呆滞的在原地,好在他在军中历练整年,见过世面,很快就恢复冷静。

他正要指挥亲兵迎上,保护太子退回陈府,忽然听见身后犹如万马奔腾似的呼啸,骇然转头,立刻被从陈府冲出的羽林卫彻底淹没。

“别慌!刺客没有那么多人!”施乘风缩着肩膀,竭尽全力的避免被撞到,嘶吼道,“先送太子殿下去安全的地......”

他感受到危险,立刻转身,没想到在截然相反的方向也有危险在等他。

颓然倒下时,施乘风的眼底充满不甘。

对他动手的人,盔甲上有红缨痕迹。北疆军!

燕翎!

与此同时,除了在变故发生的瞬间就被淹没的施乘风,他的亲卫也连续遭到北疆军的袭击。在惧怕和怒火的催使下,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选择以牙还牙。

好在羽林卫虽然人多,但是软甲的制式与北疆军相差甚大,隔壁的火势越来越大,几乎将半边天空照亮,施乘风的亲卫根本就不会认错。

无人留意的地方,羽林卫竭尽全力的劝架,分开北疆军和施乘风的亲卫,悄悄放出个口子,让北疆军能顺利逃命。

只是有些北疆军愿意逃命,有些北疆军却不依不饶,怒火半点都不比施乘风的亲卫少,非要与对方厮杀出你死我活。斗意正盛,后脑猛地遭遇重击,然后就没了声音。

唐臻在程诚和陈玉的保护下,站在石狮旁,面无表情的凝视乱斗。

“殿下?”陈玉大着胆子摸了下唐臻的手,发现唐臻只是用看变态的目光嫌弃他,没有直接要他的命,深深的松了口气,劝道,“殿下放心,已经有羽林卫去救火,北疆军和孟府的仆人都跑了出来,孟兄虽然在慌乱中撞到头,但只是头晕,刘御医说没有大碍。”

唐臻点头,目光精准的转向施乘风倒下的地方。

为了做到尽善尽美,即使对方当时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也没有亲自动手。

燕翎找机会杀了施乘风,然后连夜逃回北疆。

三省总督终于有能够理直气壮,对陈国公动用重兵的理由。

陈国公在必会发生的战役中再次占据先机,竟然与上个月奇袭哈剌慎有异曲同工之妙。

双方......皆大欢喜。

如今只看燕翎对身边的人有几分防备。

只要他没有告诉被他带走的亲卫,他为何要立刻赶回北地。今夜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燕翎就能理直气壮的占据这份功劳。

如果燕翎意识不到这是功劳,急着否认,着实也怪不到别人的头上。

毕竟陈玉提醒他的事,从燕翎急匆匆的离开陈府的那刻起就失去发生的机会。除非燕翎和陈国公愿意相信李晓朝的解释,否则没办法验证陈玉是否骗人。

燕翎使计刺杀施乘风却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由不得燕翎或陈国公否认。

着火的地方是孟府,里面住着二百个燕翎的亲卫。

当众对施乘风下杀手的人,身着北疆军的软甲,手拿北疆军的长刀,在施乘风身上留下的伤口也处处是北疆军的痕迹。

在乱战中或晕或死的北疆军,有一个,算一个,皆是燕翎的亲卫。

证据确凿,无论燕翎怎么解释都是狡辩。

陈国公仗着久居高位的底蕴,目中无人那么久。

即使如今要靠岑威所在龙虎军挟制三省总督,保证后方的稳定,依旧高高在上,连眼角余光都不屑于分给龙虎军,更不用说给龙虎军个名正言顺的盟友名分。

归根结底,不过的仗着三省总督师出无名,做不到真正的破釜沉舟。想要尽快解决瓦剌,再以逸待劳,等着三省总督不战而退或送货上门。

久经沙场的武将和偏安一隅的政客,差别显而易见。

唐臻想知道,陈国公的脖子究竟是不是由精铁打造,只会折断,不会低头。

嘈杂纷乱的呐喊中忽然出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唐臻似有所感的望去。岑威身着软甲,手持银枪,威仪赫赫,所至之处,身着不同轻甲缠斗的人无不畏于他的气势,自觉的分开。

即使有天生头铁的人,见到前辈纷纷被银枪挑飞,再七扭八歪的落地,心中也会生出弱者对强者的惧怕和敬畏。

岑威匆匆分开挡路的人却无暇理会在更远的地方,相互纠缠士兵,沉声吩咐身后的亲卫,“凡作乱者,尽数缉拿。”

他则停在马上左右张望,紧绷的面容陡然和缓,下马朝唐臻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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