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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如果它会说话

应许之期 笼中月 3861 2024-01-16 15:50:41

陈觉转身走了。

长长的一条笔直的道,一点点路灯的光照在他后背上,看起来有点茕然。这不像他,从前他走到哪里都呼朋引伴。讲义气,为人又有个性,他总是很受欢迎。

看着看着宋珂心想,刚才他来得一定很匆忙,因为西服背面皱巴巴的没有穿好,领带也没有系。这一刹那宋珂不知道自己还想再看见什么,又或者看不看得见也无所谓,因为周围寂静无声,脑中只回荡着陈觉最后的那句话:“我不是还爱你。”

他的声音有一点抖,他的嘴唇微微泛白,他的……他的一切,根本就不需要看,都是刻在脑子里的。

后来还是秦彬凯过来提醒:“走吧,他都已经走远了。”

宋珂收回目光,转头吸起小腹笑了笑:“走吧走吧,那间宵夜铺子在哪里?快带我去,我饿得下一秒就要断气。”

“哎呀,慢点儿,慢点儿走……”

他们都不知道陈觉今晚要住院呢,还怕撞上,特意选了另一条路,绕到侧门冷冷清清地打车。

暮春的晚上应该不算冷了,宋珂还是微微地打哆嗦。秦彬凯把外套脱下来披到他身上,他却倔脾气地还回去,不愿意接受。

“我不冷。”

秦彬凯就斜睨他:“身上不冷,心也不冷?见到他和别人在一起。”

话酸得要命,宋珂止不住地发笑,笑得肩直抖:“我错了,能不能别逗我。”秦彬凯却不言也不语,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上了车才把目光收回。

那个夜宵摊排着老长的队伍,环境也相当一般,胜在拥有大城市少见的热闹生活气息。两人也不知算倒霉还是幸运,最后拼桌拼到一对情侣。人家你侬我侬的,搞得他们俩都不好意思聊天,闷头对着一碗热热的牛杂汤粉,吃得脸上头上直冒汗,直到对方走了才齐齐长舒一口气。

“到底年轻啊,吃一口喂一口的。”秦彬凯说,“到我这年纪他们就知道了,浪漫都是假的,平平淡淡才是真。”

宋珂决定专心吃饭,不理会旁边这位中年男性的感慨。结果他又半真半假地问:“你会不会介意我马上四十岁了?咱们的年龄差摆在这里,往大了说也算半条代沟吧。”

终于,宋珂放下筷子。

“介意啊。”

秦彬凯瞪眼,回应他的却是宋珂平淡如水的目光:“所以还是当忘年交吧,眼光放长远一点,多个朋友比多个前任强。”

这么明显的拒绝要是再听不出来,他就白活这么些年了。眼前的牛杂粉依旧喷香扑鼻,可他却忽然没了胃口,同宋珂一样放下筷子,无言地想了一会儿。

周围人声嘈杂,喝酒的聊天的把他们俩包围在中间,小小一个四方桌犹如一座孤岛。他说:“今天你一接电话就立刻赶到,我以为你起码对我有点兴趣。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不过咱们两个继续保持朋友关系怎么样?你迟早要找到下一任的,我不介意先排队。”

这是阅尽千帆过后,属于中年人的独一份洒脱。

汤粉辛辣刺激的气味直往鼻腔里冲,宋珂低下头,夹起一筷子吹了吹:“难道你不觉得及时止损才算明智吗?”

“心脏虽然长在你身体里,但它有时候不归你管,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懂啊。”

说完,秦彬凯挑起眉来看着他。

宋珂连连点头:“是是是,是,秦总说得对……”

话说得云淡风轻,可想来想去,到底忍不住苦笑起来。

心脏是身体里最最神奇的器官,它是你的,却不归你管,真让人无可奈何又觉得可悲。

后来真像陈觉答应的那样,由他亲自坐阵,带着几名工程师在鹤鸣驻场。

宋珂只去了一天,剩下的日子再也没去,因为公司也有许多事等着自己拿主意,千头万绪忙不过来。

渐渐地陈觉回睿言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谁也没有问,但谁也无须再问,行政助理自动自觉地替他划好办公室,里面的布置是程逸安亲自弄的,光盆栽就准备了三四盆。

也像陈觉答应的那样,他再也没有主动靠近过宋珂。

他像是想通了,又像是放弃了,可以为宋珂做一切事,却再也不奢望能够求得什么改变。他会这样,也许是因为那晚宋珂的话,也许是因为秦彬凯主动申请调来临江,日日与宋珂出双入对。

宋珂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结尾款那天下午最后一次去鹤鸣,正好撞上贺峤贺总从楼里出来,宋珂与他迎面聊了几句。

贺峤对人的态度一向有些冷冰冰的,不过待宋珂倒还好,也许是因为陈觉的面子。他问宋珂:“今天最后一天了吧?”

宋珂点点头:“对,多谢贺总关照。”

贺峤却拍拍他的肩:“别谢我,谢陈觉吧,状态那么差还要约我打球,我以前不知道他原来这么讲义气。”

话的意思点到即止,不轻不重的一句,却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推开楼上办公室的门,里面四名下属已经在做收尾工作了。见到宋珂他们抬头打招呼:“老板。”

他轻轻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转了一圈:“陈总监呢?”

“买咖啡去了。”

办公室并不大,里面没有多余的椅子,宋珂只好暂时坐到陈觉的位置上。

也许是不爱用一次性纸杯吧,陈觉自己带了一个黑色马克杯来,是他念的那所国外大学的纪念品,上面印着烫金的校徽。其实陈觉是个挺念旧的人,说起母校总是诸多不满,落到实处却能将一只普普通通的杯子保留近十年。

桌上还有几本书,都是讲智能语音相关技术的,近一两年刚刚出版。宋珂拿起来翻了翻,刚看了几页陈觉就回来了。

他匆匆起身,放下书。

陈觉大概没料到他会来,在门口怔了一下,然后才往里走。

当着员工的面,两人不知该说点什么。宋珂想要为自己私自动他的东西道歉,还没有来得及张口,陈觉就已经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我去帮你搬把椅子。”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陈觉没有看他:“你不知道地方,还是我去吧。”

自从那一晚在医院见过面后,陈觉对他的态度就一直是这样。好当然是好的,可也不再像从前那样。

跟所有相关部门都打完一圈招呼,这个项目就算是正式完结了。员工们个个松了一口气,宋珂也觉得解脱,紧绷的弦终于能够松一松。

所有东西带齐下楼,电梯里只有睿言一行人。陈觉与宋珂站在后排,宋珂觉得这样的沉默很难熬,就抬头看着上面的数字,10,9,8……那样子一层一层低下去。

终于到了1层,下属们一涌而出,剩下他们两个在后面。陈觉低头看了眼表:“要不要一起回去。”

宋珂提公文包的手紧了紧:“我自己开车了。”

“我没有开。”陈觉说,“只是问问,不方便我就打车。”

宋珂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现在天黑得晚多了,坐上车外面仍亮着。车门一关,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沉闷。陈觉把车窗降下来透气,宋珂也没有说话,慢慢将车驶入主路。

正是下班高峰期,城市里最拥挤的一个时间段,白色广本夹在几行车中间,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如同纸折的小船置身汪洋大海。

等红灯的时候陈觉忽然问:“听陈念说你跟她去寺庙里上过香?”

宋珂“嗯”了一声。

“求的什么。”

“没什么……”

陈觉把头转过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求到了么。”

宋珂似乎觉得躲不开:“求到了。”

陈觉就没有再继续问,因为知道求到了的愿望一定与自己无关。

很不容易才回到小区楼下,把车停稳,两人一道上楼。站在走廊里,陈觉对宋珂说了句“早点休息”,宋珂却想起有一句话忘了对他讲:“鹤鸣的事多谢你,多谢你帮忙。”

陈觉说:“不必客气。”

宋珂低头从包里拿钥匙,听见背后开门的声音,手不由得停住。

“陈觉——”

门没打开,陈觉也没有回头:“嗯?”

“陈念又寄了东西来,给我们两个人的,你稍等,我进去分给你。”

陈觉说:“多谢。”

“应该我谢你才对。”

他们好多天没有说过什么话了,在公司也不交流,这样各自对着自己家的家门,就连嗓音都听着生疏。

陈觉不进去,只等在门口。

一直走到卧室门外宋珂才发现,回过头来望着他:“你进来坐,我要找个袋子出来装,没那么快。”

“不坐了,我就在这里等。”

宋珂有些为难:“我是怕猫跑出去。”

陈觉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才迈步走进来。

他今天穿的是藏蓝色的西服,头发也剃得更短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饰品,反而多了几分沉稳跟成熟。进屋以后他坐在沙发上,没有多久,小九从窗帘后面跑出来,嘴里叼着一串东西叮叮当当的。

他低下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它。

也许救过它一次也算是缘分吧,他爱屋及乌,它也不像自己主人那样厌恶他。

厨房里堆满了陈念寄来的东西,有即食红参,有成箱的奇异果,还有五花八门的维生素片。宋珂把它们分门别类,去掉冗余的包装后放进环保袋里。

“奇异果你记得放冰箱。”提出去没忘记嘱咐一句,“其他的慢慢吃不要紧。”

陈觉隔着一段距离应了一声,然后把小九稳稳当当地放回地板上,“它好像胖了。”

“该减肥了,它比较贪吃。”顿了一下,宋珂又说,“陈念也给它买了好多东西,吃的用的都有,你跟她说让她不要寄了吧。”

其实只是觉得太多了,人和猫都吃不完。陈觉却像是打算告辞了,站起身:“以后她会少寄一部分。”

宋珂不明所以:“为什么?”

“我很快搬走,搬回家住。”

宋珂心脏空了一瞬,抬起头,勉强地对他笑:“那很好啊。”

陈觉没有搭腔。

宋珂仍自顾自地微笑:“陈念高兴疯了吧,她经常跟我说一个人很无聊,想你回去,现在总算如愿了。以后就是上班会远一些,不过你也不打卡,不着急。”

说完低头慢慢地搓手,明明不觉得冷,就是有点无所适从。

陈觉答了个“嗯”,经过他身边,走到了卧室门口。他回过头,见陈觉在往门梁上挂东西。

是那串风铃塔。

小九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连宋珂自己都忘记把它扔在哪了,或许是床底下,或许是床头柜里。陈觉的个子很高,手一抬就够着了:“绳子我修了一下。”

明明当初还认定这是迷信,现在却肯修它,全是为着他。宋珂没有办法阻止心脏的紧缩,移开眸随便看着哪里都好:“没关系的,坏了就坏了,你扔着吧,别管了。”

“挂着也好,记得你说是辟邪的。”

“其实我就是瞎买的,”他胡乱地解释,“头脑发热,被人家坑了而已。”

陈觉反倒坦诚:“我只是想走之前替你做点事。”

宋珂只好不住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最近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这点小事不好再麻烦你……”

“没关系。”

陈觉终究还是系好了。

风铃塔遇风作响,声音很浅很轻,可是足够让两人听得一清二楚。宋珂看了它一眼,心口忽然微微地发烫,就像从前他在卧室睡觉,听到陈觉在客厅敲键盘的声音一样,不需要说话,只要知道他在就心安。

陈觉半晌没有说话,后来喊他的名字:“宋珂。”

他如梦初醒:“嗯?”

“你的病最近怎么样了?”

他尽力表示得轻松:“好多了,就是有时候吃完药会头晕。”

陈觉说:“那就好,这样我也走得比较安心。”又说:“头晕的时候记得不要走动,躺一会儿或者坐一会儿,实在觉得难受就给医生打电话。”

不再说“给我打电话”,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宋珂再一次点头:“好,我知道。”

好像明白一旦走出这道门就又是许多天说不上话,他们俩谁也没有催促,把脑海中那些想说的都过了一遍。宋珂先觉得没有什么了,站着没有作声,陈觉一开始也觉得没有什么了,走到门口才想起忘了件事。

“手机你看过没有?”

宋珂抬起眼,愣了一下:“没有。”

几乎是本能地否认。

陈觉眉眼之间浮起些许难堪,不过更多的是解脱:“不如你还给我。”

站在有一点昏暗的玄关,两人之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宋珂茫然地看着陈觉。

陈觉又提醒了一遍:“手机。”

宋珂问:“怎么想起来要拿回去?”

陈觉左手提着环保袋,右手插在西裤兜里,没有看他:“留着对你也是个负担,何况还是半成品。”

其实这话有道理。

其实宋珂也没觉得舍不得,只是觉得有点意外吧,所以就转身进去拿。卧室里面没开灯,手机盒子又放在书架最高的那一层,他踮起脚去够,尽量仰起头,稍微有一点头晕目眩。

不过后来还是拿到了。

他连外包装一道交给陈觉,陈觉接过来放进环保袋里,很小心。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可是手机响了。

“喂?”他走远了一点,“嗯,刚到家。现在太晚了,我不出去了吧……”

等到接完这个电话回来,陈觉早就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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