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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方便的话打给我

应许之期 笼中月 4274 2024-01-16 15:50:41

回到客厅陈觉的脸色更差了,灯光下黑眼圈重得惊人。

宋珂问:“看过医生没有?”

他不以为意:“这么点小病就不去麻烦医生了。”

“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着,那些吃的东西以后别再买了,我公司有食堂,很方便。”

曾经那也是陈觉的公司,可惜现在不是了,他连踏足的资格也没有。

空气安静了一小会儿,他两只手握着自己的膝盖,指关节用力凸出且泛白,不过最终也只是颔首:“今天我是出去办事,顺便去了趟餐厅。你要是觉得负担以后我就不买了,这些东西我留着自己吃。”

都病成这样了,还能出去办什么事?

可宋珂并不拆穿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前的那杯水袅袅冒着热气。等待的过程中觉得拘谨,随口问了一句:“你吃饭了么。”

“还没有。”

“那你不如吃一点,正好饭菜都有。”

陈觉说:“好。”

于是宋珂趁机起身告辞:“那我——”

“你一个人在家?”

一时间大脑短路,宋珂没来得及反驳就嗯了声。陈觉抬起头,发梢已经全干了,顶灯下表情有些模糊不清:“他平时很忙?”

宋珂没办法,又说:“嗯。”

“你们怎么认识的?”

“工作认识的。”

陈觉点了点头,客厅就此静下来,空调的出风口咝咝作响,玻璃窗的雨声也滴答可闻。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宋珂,我也想重新工作。”

这句话像玩笑又像认真,他的态度依然有些散漫,可是说完就静静地等着,也许是怕碰钉子。

宋珂假装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侧开脸,平淡如水地说:“那还不简单。你学历也有能力也有,要找一份工作易如反掌。”

久久沉寂,陈觉说:“承你吉言。”

说完他像是放弃了什么,起身拎起那两大袋东西进了厨房。宋珂一个人在客厅又坐了会儿,终于决定安静离开。

结果刚走到玄关,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宋珂。”

他只好停在那:“嗯?”

陈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你要走了?”

“嗯,”他说,“时候不早了。”

陈觉说:“好,我送送你。”

这么近,送什么?

宋珂终于转过身去,发现陈觉手里正拿着那个食盒。陈觉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走之前能不能教教我,这个要怎么热?”

“很简单,放锅里炒一炒就可以了。”

结果陈觉仍然不确定:“先放哪样?”

“先放油。”

陈觉说:“这我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放多少盐合适。”

这方面他格外没有常识。最后拿出一瓶子橄榄油,在宋珂的指导下忙乱地做了两个菜出来。

“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宋珂摇摇头:“我吃过了。”

“都是厨师现配的,很新鲜。”

明明糊的糊焦的焦,哪里谈得上新鲜?宋珂客气地推辞:“我晚饭吃得不少,现在想吃也吃不下啊。”

“尝一尝也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显得很固执,听不进别人的话。同他吃饭的时候宋珂坐立难安,因为心里总想回去,吃也吃得不踏实。但他也没吃多少,每样只简单尝了尝。

“太浪费了,”宋珂又强调,“以后不要买了。”

陈觉没有抬头,眉心微微地拧着,似乎是有点不舒服。宋珂没有注意到,直到他起身去卫生间吐了一回才察觉不妥。

“你是不是难受?”

他的声音更沙哑了,可是故作轻松:“也许是我没做熟,食物中毒了,你小心也中招。”

宋珂哪里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量过体温了吗?”

他随口敷衍:“36度5。”

“温度计呢。”

结果他竟然答不出。

宋珂从自己家拿了电子温度计来,陈觉已经又吐过第二回,满脸虚汗地半躺在沙发上。宋珂替他量了量,几乎烧到39度。

“你都这样了还出门?”

终于明白陈念为什么那样忧心忡忡了,因为陈觉根本就不听劝。他眼睛半阖着,刚换的毛衣已经汗涔涔的,触感有点潮。

“不出门怎么看医生?你别跟陈念一样,遇着一点事就大惊小怪。”

“那你去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感冒。”他低低地咳嗽,手背挡在额头上,不让宋珂去碰。

宋珂实在觉得很无力:“病历呢。”

“忘了拿。”

宋珂说这样不行:“穿衣服吧,你得去趟医院,我帮你叫车。”

陈觉收敛起那些微弱的笑意,强睁着眼,深深地望着他:“这么晚还辛苦你陪我走这一趟,我心里过意不去。”

宋珂怔了一下才说:“不,我不陪你啊。明天还要上班,今晚我不方便熬夜。”

说完才想起明天是周六。

陈觉脸色顿时沉下去,很长时间没说话,隔了许久才站起来穿衣服。宋珂进卧室给他拿东西,手机钱包身份证通通拿齐,出来陈觉却反悔了。

“你回家去,”他说,“我感觉还好,不用去医院。”

宋珂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卦,他却面无表情地请人离开:“赶紧回去,今天耽误你够久了。”

口齿都已经不太清楚,神情也很混沌,却仍竭力表现出一副强硬的架子。望了他几秒钟,宋珂转身就往外走,换鞋时又听见剧烈的咳嗽,咳得很深,仿佛肺都要跟着咳出来。

算了,别管他了。

心里这样想,脚下却迟迟未动。手摸到冰冰凉凉的金属门把,掌心全是汗,不知道是陈觉的还是自己的。

最后到底忍不住,又回到客厅去。

陈觉已经难受得坐下了,人陷在沙发里,眉头也蹙得很紧。宋珂走到跟前问他:“还好吗。”

他始终沉默。

“不说话我就走了。”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他用力拉住。

客厅的节能灯亮得刺眼,陈觉把眼勉强睁开,收敛起刚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别走。”

长久的寂静无声,宋珂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地绷着。

他呼吸沉重,眉心凝得全是汗,就连鬓角都是湿的。他说:“宋珂,对不起,我不该对你那种态度。”

身体冷得直打颤,语气也有点发抖。

宋珂不愿跟这样一个病人计较,语气就此缓和下去:“没关系,身体是你自己的,我也只是建议你去趟医院,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这句话不算重,甚至听着很和气。可陈觉却就此停顿,转身往沙发深处躺进去,面容更加灰败。

宋珂想找一点冰的东西敷到他额头上,谁知他的冰箱空空如也,最后只找出几小瓶威士忌。用毛巾包好以后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平常光喝酒就饱了?”

陈觉一味地沉默,态度很消极。

宋珂让他把头正过来,包好的冰酒瓶搁在他额头上,因为怕摔,只能用手扶着。陈觉睁着布满血丝的眼,一言不发地看着宋珂。

过了一会儿,宋珂说:“你自己扶着吧,我得走了。”

他却固执地握紧宋珂的手腕,腮边的肌肉微微收紧,仿佛是很用力,很用力才让自己没有说什么,做什么。

时间静静地流逝,他们谁也没有先说话,直到陈觉支持不住把手松开。后来宋珂去把客厅的灯关了,让他能睡得安稳点,自己却困意全无。

想起陈觉在印尼得疟疾的那次,他们两个正在冷战,他没把病情对任何人说,一个人在国外病得上吐下泻,整整两周才将将能够起身。那时的他该是有多无助,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回的国,听到自己跟他说分手的?

又想起自己出差发烧那次,一个人昏倒在医院里,梦见爸爸,梦见爸爸对自己说保重身体。那时自己给陈觉打电话,说爱他,说爱了他整整四年,最后却只换来他冷冰冰的四个字:“回来再谈。”

他们的确爱过彼此,可是爱过又如何呢?痛都快要比爱还多了,怎么还能够坚持下去。

宋珂低下头,看到陈觉不安的睡颜,看到他的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身前,没有忍住往虎口握了一握。

很轻,谁也不会察觉。

然后他起身走到厨房,开始清洗先前用过的那几个碗跟盘子。一切似乎都还是从前的样,他们两个吃饭总是两只碗、两个碟,日子过得很简朴。其实陈觉明明可以过挥金如土的生活,可是依着他,能节省就节省。

站在水槽前,他把水开得很小,动作也尽可能地轻。他想,自己能够为陈觉做的也只有这一件事了,再多,给不了,也不能给。

厨房的灯光不够亮,他低着头,眼前模模糊糊的,应该是因为没戴眼镜。

没想到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宋珂吓了一跳,盘子从手中跌落到水槽里,摔得七零八碎。

可是陈觉固执地抱着他,死死地抱着,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陈觉将脸埋进他颈间,呼吸既炙热又急促,混乱得很,听不出因为什么,半晌也不说话。

宋珂扭头,被陈觉仓皇地阻止,滚烫的液体接二连三地滴到颈后。

这时才明白陈觉哭了。

总说男儿流血不流泪,无形中是层枷锁,从小陈宗义又对他寄予厚望,不允许他流露出这种脆弱的情绪。陈觉仅有的几次流泪全都是因为宋珂,因为痛苦,忍耐到极点才会发泄出来。

今晚却突然且无声。

宋珂的蝴蝶骨瘦得高耸,背上一点肉也没有。陈觉抱进怀里,一切就不再受自己控制。

“宋珂,我为我父母向你道歉,为我妹妹向你道歉。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伤害你,包括我在内……你不该认识我,我没给你多少快乐,反而让你吃了那么多苦。要不是我,你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得多。可是我应该怎么向你道歉?我连请求你原谅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嗓音听上去支离破碎,宋珂任由他抱着,心里空得像间空房子。身后的人是陈觉,这件事绝对绝对错不了,因为陈觉的呼吸,陈觉说话的语气,就连陈觉身体的温度都还停留在记忆深处,就像锁骨上的那道纹身一样,不去想不代表它不存在。

陈觉实实在在就在这里。

“宋珂。”他烧得喃喃自语,“我一直都在骗你。我骗你说饭菜是顺便买的,其实我在餐厅等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就为了买这些你爱吃的东西。我说我只要你心里的一个角落,其实我没那么大方,你跟别人同居我连觉都睡不着。我说我可以再也不见你……其实这也是假的,宋珂,一想到以后的日子再也没有你,我就觉得很绝望。”

两人瘦长的影子投映在地板上,窗外的雨被月光照得发白。

宋珂一个字也没有说,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才算是合适。他想对陈觉说别提以前了,我不太记得,可是觉得一再强调也没有意思。

到最后陈觉烧得昏昏沉沉,脸颊烫得惊人,反反复复叫他的名字。宋珂把人弄回卧室去,盖好被子,又等了一会儿才走。

回到家,他自己也像是发烧了,额头很重很闷。

他把书架上的手机拿下来,看到还剩一格电,躺在床上静静地滑开。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寥寥几个软件。

陈觉把那个机器人放在最醒目的位置,取了一个很无厘头的名字,司机小陈。

“要不要司机小陈明天送你到大巴站去?”

“不用了。我自己有车,会开。”

就是从那一天起,关系开始走向决裂,也许陈觉只是用这种方式来怀念曾经的他们。

点开程序,宋珂喊:“陈觉。”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嗓音:“在。”

相比从前只是又成熟了些。

宋珂想了很久要说什么,想不出。爱是没得可说了,恨又不至于,想来想去说了一句:“保重好自己。”

陈觉没有反应。

这是意料之中的,他没觉得沮丧。无论付出多少心血,总有力所不及的事情,就好比这个程序。哪怕不吃不睡,录进去的对答也有限,不可能句句有回应。静了片刻,他决定关机睡觉,手指还没有碰到屏幕,低微的呼吸却从声筒传出来。

“宋珂——”

他怔住。

陈觉微微吸气,声音有点沙哑:“今天是五月十七,星期六,方便的话打给我。”

宋珂傻子一样抬起头,眼望着对面的白墙,隔了好久才醒悟过来,喔,零点过了,真的是周六。

不知道为什么,很觉得鼻酸,明明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

反反复复,分分合合,时间过得飞快,谁也没有等到谁。他静静地躺着,手机放在胸口的位置,幸好,是热的,丝丝缕缕的暖意从那儿渗进身体里。

陈觉,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翻来覆去地想,最后到底没有忍住,把时间往前调了一天。

前面即使是悬崖峭壁,今晚这一步,他也是不后悔的。

“陈觉?”

“在。”

他胡乱道了声晚安。

陈觉叫他“宋珂”,然后有些愚钝地报时:“今天是五月十八,星期天,方便的话打给我。”

也许觉得这样还算有点用,还算有点价值,不至于被他反感。一天又一天,一句又一句,不厌其烦地重复:“方便的话打给我。”

可明明就有他的电话啊,为什么不打?也许是因为过去被拉黑过好几次吧,傻瓜也懂得吃一堑长一智。

宋珂彻夜未眠,听了又听,一直听到自己生日的那一天。

那一天从开始就很特别。

“陈觉?”

陈觉连“在”也没说,或许是时间不够。

他的嗓音已经录得完全沙哑,可是语气却透着一点高兴。他说:“又到你的生日了,宋珂,生日快乐。以前总是我给你过,今年不能陪你过了,记得给自己买个大点的蛋糕,跟同事分着吃,别一个人窝在家里。另外,收到生日礼物了吧?我想了好几天,不知道应该准备什么,重了怕你不收,轻了又没意义,最后才选定的这个按摩椅。比较多余吧这份礼物,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就是想送给你,让你偶尔用一用。”

他笑了笑。

“今天就不让你给我打电话了,知道你忙。其实我也忙,真的。我要到当年租过的办公室去看看,看看我跟你求过婚的地方,还要回家看看小区那几只天鹅,记得你说你没看过,我替你看看。还要到你老家去一趟,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到处走走,消磨完这一整天的时间。没有你在身边我也要去看看,看看我们的过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在你坐过的椅子上坐一坐,在你住过的地方睡一晚。

分开以后我发现时间过得特别慢,你不在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慢,慢到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打发。不过这样也好,慢点儿好,我怕你忘了我。就是可惜,我再怎么想也没有用,一晃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也分开这么久了。你都已经把我忘了吧?没关系,我还在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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