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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宴客·“怎么办,我生气了。”

天地为臣 封灵三清 3915 2024-01-10 11:07:58

“江公子,御史大人吩咐了,要带您到正厅入座。”

闻言,沈孟枝慢慢收回被水沾湿的手,拢了拢衣袖,视线却仍停留在湖心争抢着鱼食的几尾锦鲤上。

“我知道了。”

他悠悠起身,跟着那侍从走出了湖心亭,向着宴厅走去。

两人走的是僻静的小路,特意避开了熙熙攘攘的官员们,要经过一处竹林。侍从领着沈孟枝拐进林中小径,道:“穿过这片竹林,就可以看到正厅了,公子自便。”

沈孟枝问了句:“御史大人的宾客都来了吗?”

侍从答道:“都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竹叶沙响,从侧边忽然钻出个人来。见了两人,他先是一愣,然后面上一喜:“哎,终于碰到个人了。我在这竹林里转了大半天了,还是没找到路……能跟你一起走吗?”

这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鹅黄衣衫,装束干练,面容俊秀,眉眼灵动。他这一身的布料皆是非凡,像是非富即贵的名门子弟,但一开口,则有些大大咧咧,想来平日里衣食无忧生活无虑,养成了这样一副率真的个性。

这神采飞扬的模样颇有点像书院时的齐钰,沈孟枝不由多看了两眼,随即道:“自然可以。”

侍从已经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少年松了口气,跟了上来,一边暗暗地偷看着沈孟枝,一边搭话道:“我叫听夏,你叫什么?”

沈孟枝道:“江枕。”

“江枕……”听夏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暗自记下,“没听说过。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封灵的官员?”

“我是褐山书院的学生。”沈孟枝看了他一眼,“受御史大人之邀而来。”

听夏点头:“噢,原来如此。褐山书院……我记得,摄政王就曾在那里呆过三年?你认识他吗?”

他是趁楚晋不注意偷溜出来的,一来就直奔着摄政王的这位师兄。杀千刀的楚晋什么都不跟他说,听夏捱得心痒痒,这才决定主动出击。

问完,他自觉伪装得滴水不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急不可耐地想看对方的反应。

沈孟枝不着痕迹地牵了下唇,目光蜻蜓点水般在听夏身上掠过。

“认识。”他道,“你对摄政王感兴趣?”

听夏一看有戏,又道:“嗯嗯!实不相瞒,我可崇拜他了!你既然跟他是同窗,应该对他很熟悉?”

“我啊,”沈孟枝原本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闻言低着头笑了一声,“唔,不能说很熟,只能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听见听夏格外失望地“啊”了一声,他弯着眼睛,又故意加了一句:“摄政王那时是世子,跟寻常人的身份地位不同,随性又好玩,最烦我这样古板的人,本性不同,自然凑不到一块去。”

“哎你……不对,”听夏听得不对劲,“不对啊,明明……”

明明摄政王口中心里都喜欢得紧,哪里有半个烦字!

沈孟枝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笑意胧约地看着他:“明明什么?”

听夏被他看得一个激灵,转瞬反应了过来:“你诈我!”

沈孟枝道:“冤枉呀。”

不管冤不冤枉,自己都被抖搂了个彻底。听夏丧着一张脸,再看沈孟枝时,只觉摄政王的这位师兄外表虽是个温温柔柔的大美人,内里却跟姓楚的一样,蔫坏!

“所以你之前都在骗我。”听夏道,“我就说嘛!跟我从姓楚的那里听的版本完全不一样!”

沈孟枝的神色在听到“姓楚的”这三个字时有些许微妙,他颇有些无奈道:“抱歉,旁人向我打探他的消息,我总要小心一些……你是他身边的人?”

听夏耸耸肩:“我无父无母,七岁时被他领养。按理说该叫他爹,他嫌把他喊老了,我也觉得太便宜这家伙,就当了个近身侍卫。”

然后,他便看见对面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极为罕见的错愕。沈孟枝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然而楚晋悄无声息养了个孩子的事实着实令人震惊,他鲜少、头一回、第一次感到了词穷。

“不过这件事没什么人知道。”听夏飞快地补救道,“他不让我跟别人提。”

沈孟枝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你怎么跟我说这些。”

听夏想都没想,理所当然道:“你又不是别人。”

沈孟枝愣了愣,继而失笑。

“你这么信任我,反而叫我有些过意不去了。”

听夏眼睛噌的亮了起来,故作端庄地轻咳一声:“那……你跟我讲讲他以前的事情呗?我怎么问他都不说!”

这可是能压姓楚的一头的师兄,他能曝出来的,绝对都是楚晋的猛料!过了这个村,就再没这家店了!

沈孟枝走得慢了些,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你觉得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这问题听夏此前都想象过千遍万遍了,当即道:“肯定是很欠揍的样子。”

“……“沈孟枝道,“某种程度上来说,倒也没错。摄政王那时,格外叛逆。书院的诫规上写了什么,他就反着干什么。”

听夏还是第一次听有人用“叛逆”来形容楚晋,觉得格外新奇:“那他不挨罚?”

“几乎挨了个遍。有一点没骗你,他一开始的确格外烦我,所以处处跟我对着干。”沈孟枝有些好笑地道,“违反规定私自养鸟也就算了,还往瀑布里塞炮仗炸鱼,正好炸我一身水。知道我的忌口,就趁夜将我药圃里的灵芝换成胡萝卜……真的是好幼稚啊。”

听夏:“…………”

叛逆的摄政王,也是如此与众不同。

这也太欠揍了……听夏竖起眉毛替他抱不平:“他跟你道歉没有?!”

闻言,沈孟枝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道歉了。”

确定关系后的某天晚上某位世子一边亲他一边道歉,每道一个歉就冠冕堂皇地亲他一口,可谓格外不正经。

“那就好,”听夏放了心,没注意到对方的神色,“他犯这么多错,还没被逐出师门?”

沈孟枝回过神来,轻笑一声,低声道:“褐山书院的诫规三百,从未有一条,严重到要饬令退学的地步。”

“唯有叛国之人,才会被逐出书院,永不得归。”

听夏问:“有这样的人吗?”

沈孟枝道:“自古以来,只有一个先例。但是这件事被隐瞒下来了,之后再也没人知道。”

“哦……”

听夏沉默着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抛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那你以前,和摄政王关系好吗?”

楚晋自然不用说,他好奇的是眼前这个人的态度。

这个问题似乎比较难以回答。沈孟枝想了很久,才格外含蓄地道:“还行。”

“还行”两个字作为敷衍的最高境界,翻译过来,就是“不太熟,不关心,就那样”。

楚晋要听见这话还不知道要作何表情,听夏尤其幸灾乐祸,拖长了调:“哦~还行~”

竹林尽头,宾客喧闹声隐隐约约,想必离宴厅已经不远了。

沈孟枝转头看向听夏:“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听夏抖了抖:“不了,不了。”

他是偷溜出来的,可不敢当着楚晋的面跟着他师兄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他拒绝得太明显,沈孟枝莞尔,道:“那我先去了。”

他转身欲走,却听听夏忽然道:“等等!”

他紧张得有些结巴:“你、你身体……还好吧?”

闻言,沈孟枝一愣。听夏这句问得没头没尾,可他顷刻便反应了过来,手指下意识抚上脖颈。

下一秒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用脂粉把那道掐痕遮住了,手一顿,转而装作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衣襟,轻笑道:“我没事。”

*

来参加御史府百日宴的,都是封灵城大大小小的红人。这场上随便挑出哪个人来,跺一跺脚,都能让大秦震上三震。

沈孟枝乐得清静,坐在李晟给他安排的角落一隅。比起朝臣之间相互奉承的热闹场景,他这里显得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李晟坐在最上席,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举杯道:“今日诸位拨冗参加犬子的百日宴,老夫特备下美酒佳肴,选中良辰吉日,与各位一同品酒赏月。”

他这位置选得确实好,地势偏高,视野开阔,转头便能看见当空一轮圆月,天朗气清,月明星稀。

沈孟枝端起眼前的茶水,在心里默默想着说辞。他自进宴厅后,就一直没有机会与楚晋说话。摄政王身边围着一群大大小小的臣子,祝酒的祝酒奉承的奉承,而他坐在中间,漫不经心地应着,敷衍至极,与身边人的热情相比,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也就沈孟枝进来的时候,他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随即又一脸漠不关心地收回了目光。

沈孟枝捧着茶杯,回忆着那个眼神的含义。他发现自己好像无师自通了摄政王的心思,比如刚刚,对方似乎就是在一片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中,强忍着不耐烦,等自己来后,才在旁人的掩护下克制地看了他一眼。

这里不同于胥方,稍有不慎就会被旁人疑心,所以他们两人都必须格外小心。

最好的方式,就是装作不相熟。沈孟枝定下心神。

宴会很快开始,听夏踩着点跑了回来,气还没喘匀,就被楚晋叫住:“你干什么去了?”

“这里太闷,我出去转转。”听夏理直气壮道。

楚晋道:“转到什么地方去了?”

听夏道:“竹林,迷路了。”

楚晋“哦”了一声。

正当听夏以为蒙混过关时,只听他悠悠道:“你跑去见他了?”

“!!!”听夏瞪大眼,好在还记得压着声音,“你怎么知道?!”

楚晋懒得解释,只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语气带着不满,似乎是因为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沈孟枝的消息令他格外不爽。听夏想了想,计上心来,分外得意道:“你师兄的确跟我说了好多!你想不想知道他怎么评价你?先说好,你不许生气,我悄悄告诉你。”

说完,他蹑手蹑脚地凑过来,对着楚晋耳语几句。

这几句都是听夏精挑细选的,听完摄政王沉默了一会,半晌,把手里的酒盏放下了。

听夏惊恐地发现银质酒盏上裂开一道细微的裂痕。

楚晋唇角笑意很深,只不过绝对不是因为高兴:“怎么办,我生气了。”

听夏咽了咽口水:“不关我的事!你不能拿我当出气筒!”

正在此时,对桌梁王忽然重重放下酒杯,大笑道:“老三,好久不见你了。怎么,在燕陵做了三年质子,倒变得沉稳许多啊?”

他这话几乎是故意往楚晋的雷点上踩,一踩一个准。听夏一脸不可思议,席间瞬间一片沉默,众人的视线下意识地汇聚到了楚晋身上。

有臣子道:“梁王,这是当今我大秦的摄政王,你休要放肆!”

闻言,楚戎一只独眼向开口的那人看去,神色轻蔑:“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兄弟之间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那人气得脸色涨红,又要开口,却见李晟猝然一拍桌案,桌木震响,立刻盖过了下面的声音。

见无人再开口,他才缓下颜色,淡淡道:“诸位,今日是我府上大喜之日,不宜动怒。”

众人忙开口称是,楚戎见状,得意地扬起嘴角,好整以暇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只是他还没喝一口,就听对面,有人不紧不慢道:“二哥奉命在边关之地待了这么多年,平日患这眼疾也鲜少出门,见不得光,不知道我如今的身份,很正常。”

此言一出,场上更是一片死寂。连李晟的表情都僵住了,手停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只有听夏心知肚明,格外同情地看了楚戎一眼。

这梁王什么时候说不好,偏偏撞了枪口上,摄政王心情正不好呢,你不倒霉谁倒霉。

“砰”的一声爆响,原本完好无损的酒杯顷刻四分五裂,哗啦啦摔落在地上。

楚戎没有看兀自流血的掌心,死死盯着对面云淡风轻的楚晋,嗓音沙哑恐怖:“你、说、什、么?”

被派到边关是延帝楚观颂的旨意,也是楚戎这些年的心头之刺。楚观颂借口是看重他的实力,要他镇守边关,实际却是忌惮他谋权篡位。而楚晋那个向来不被重视的窝囊废,却因此逃过一劫,留在了都城里。等到楚观颂重病,权力被架空,他摇身一变,竟爬到了摄政王的位置。

每次想到这些,楚戎就恨得牙痒痒。恨当年留在封灵城的人不是自己,白白在边关吃了好几年的沙子。

而那眼疾,更是他不能被提起的禁忌。楚晋轻飘飘那一句见不得光,则是一语双关,把他骂了个彻底。

眼见梁王的神色愈发阴沉,只怕下一秒就要暴起,听夏讽笑一声,看向上席的李晟,提醒道:“御史大人,今日不宜动怒啊。”

——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将方才李晟的话给还了回去。

李晟面色难看,半晌,沉声吩咐道:“给梁王殿下换一个杯子。”

“……”

御史大夫已经出言制止,楚戎强压下怒意,想到自己埋伏在城中的人手,冷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这百日宴的开场实在叫人心惊胆战,众人只消看一眼地上那染血的酒杯残骸,就难免面露尴尬之色,再也没了一开始的热闹。

李晟将全场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面色有些挂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叫了一个侍从过来,吩咐了几句,随即举起杯来,道:“诸位,方才一点小事,不必介怀。今日我等难得相聚,莫要辜负这良辰美景、八珍玉食,且随我饮了这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遥遥相望。

李晟率先一饮而尽,随即拍手,朗声道:“开宴!”

作者有话说:

所有的欺负都是小情侣不自知的打情骂俏(*σ′?`)σ

楚晋在枝枝面前就是好幼稚一个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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