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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孟晏的麻雀

刻板印象 长不出青苔 3708 2024-01-30 17:01:34

“我好像看到了左寒。”孟厌扯了扯安全带,转身扒着座椅不停往后看。

“左寒是谁?”纪戎问他。

孟厌想了想,自顾自决定道:“是我的朋友。”

他又有些怔怔。他一直想问,左寒,你叫我一直跑,那你跑出来了吗?

可惜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对方的音讯了。

孟昭猷夫妇埋在了莲华路偏角的家族墓地,位置虽然不错,但因为常年没有人祭拜,两块相邻的墓地已经荒废。前几天,纪戎刚找人简单修理了一下附近的杂草。

“厌厌,车祸发生时,你的爸爸妈妈将你护在怀里。”纪戎揉了揉孟厌的脑袋。

他有心探查,拜托萧远岱找到了当年孟昭猷夫妇车祸后的出警记录。

孟厌有些无措,对着长满苔藓的石碑,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掉。

距离明明这么近,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

“爸爸。”

“妈妈。”

孟厌喃喃自语,无人回应,于是他蹲下轻轻摸了摸葱绿的苔藓和大理石上被时间腐蚀出的灰白。

“谢谢你们爱我。”他说。

他终于能理解杨羽为什么不害怕墓碑,因为这里沉睡的是他的双亲。

“对不起,我把你们忘了,对不起。”

“妈妈,对不起。”孟厌又忍着哭腔道歉。

他已经没有了稚童时的记忆,他把那些幸福都忘了。

腿边的狗尾巴草忽然挠了挠他的小拇指,孟厌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

无数次绝望的深夜,他蜷缩起来的时候,都在奢望一个温暖的、带着丁香花味的怀抱。

他才知道,丁香花是江雪君信息素的味道,他得到过的。

纪戎放下怀里的花,静静陪在一旁。

荒垅松柏稀,苍野吞没黄昏,夜色渐起,袅袅秋风悲伤也温柔。

死去的人被重新记住,于是墓碑上的名字重新有了意义,漂泊无依的悲伤也有了承载的容器。

我会照顾好他的,请放心。纪戎对着墓碑无声承诺。

昏黄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孟厌哭得眼睛红彤彤,埋着头将手放在纪戎手心里。

遇到泥泞又是被高大的alpha一把提起来,双脚一点泥也没沾上。

他已经长高了很多,所以这次纪戎是将他打横抱起的。

小皮鞋晃了晃,晚风吹过,好像有根睫毛戳进了眼睛里,孟厌伸手不住揉着眼睛。

于是纪戎又在路灯下给孟厌找那根作乱的睫毛。

眼泪汪汪的小狼崽仰着头,满脸信任,站姿乖巧极了。纪戎忽然想起初见时那双寡淡又满是戒备的丹凤眼。

短促的睫毛横在眼眶下,他轻轻吹了吹,又笑道:“说不定再哭两声就出来了。”

这声暗示他爱哭的调笑叫孟厌羞恼又无法反驳,于是他惯例逮住纪戎的手呜呜咬了一口,以示不满。

别扭的孟厌和爱欺负他的纪戎一起去莲华路东区看看孟昭猷夫妇以前住的院子。

孟昭获一家住的西区主园已经封了,孟家旁支也几乎都牵涉在案中,现下整个莲华路多处是暗的,熟悉的精致富丽中透着股穷途末路的颓丧。

转过一条宽阔的街便是东区,更是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孟华还在世的时候让人按照原样重新修建了孟昭猷夫妇居住过的东区别墅。

但修建好后的别墅再也没有迎接过新的主人,以前还一直有人定期打理,孟华去世后就没人再管。

藤蔓爬上墙头垂下,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庭院大门簌簌掉落混着锈味的泥。

院子里的感应灯随之亮起。

虽然荒了段时间,但园林灌木还算规整,只除了偏角的一棵歪脖子桃树,突兀又繁茂地孤芳自赏。无人修剪的枝干上全是横生的枝叉,树干不高,满树都是干瘪瘦小的桃子。

走进才看到树上挂着一个手工痕迹很重的鸟窝,粗糙的木头上写着一行字——“孟晏的麻雀”。

模糊的、清秀的字迹,是江雪君的。

是爱子的乳牙啃过的蜜桃留下的桃核,是爸爸亲手打造的鸟窝,是妈妈含着笑意写下的字。

原来他的名字曾经是这个“晏”字。

东区失火后,孟昭获将哥嫂留下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养着,名字就一并改去了。而自诩爱子心切的孟华见长孙基因等级低劣,看着也觉得丢脸心烦。

“我是个奇怪的人,我从小就是个奇怪的人。”孟厌扁扁嘴,摸着那并没有麻雀认领的名号。

是那时有人陪他奇怪。

“但你的爸爸妈妈爱你。”纪戎答他,又接道:“我也爱你。”

孟厌顿时涨红了脸,踮起脚去捂纪戎的嘴。

“不许说吗?”纪戎微微仰起脖子躲开孟厌的手,搂住投怀送抱的人,扶住他的腰一把举起来。

星星缀满头顶,眼前的人有着骨相优越又柔和的眉眼,于是心里沉甸甸的、昏暗的情绪都亮了起来。

“不许不说!”发号施令的人还挺凶,留下这句话就挣扎着跳下来,风风火火要往院子外跑。

“厌厌,你可以试着把故事都写下来。”纪戎大跨几步就追上了人。

“什么故事?”

“唔,比如麻雀吃小米的故事。”

“我看你总在练习本上写写画画。”纪戎又说。

这叫孟厌紧张极了,“你看我的练习本了?”

“没有。”纪戎摇头,孟厌的态度叫他好奇,于是纪戎很自然地接着问:“写什么了?”

孟厌吓坏了,颠着耳朵跳了起来,“不许看!”

正笑闹着,兜里的电话响了,是一联系他就没好事的姚琛泽。

平静戛然而止,挂了电话,纪戎皱起眉,有心事的样子。

“怎么了?”孟厌打量着纪戎的脸色,心里惴惴不安。

“没事,我先送你回去。”

“明天不要去听庭审了,反正附带的民事诉讼都全权委托给黄律师了。”纪戎调转车头往家赶。

“噢。”孟厌自然不会添乱,只是扁着嘴担心极了。

他注意到纪戎最近总被奇怪的人找,那天等在城北警务局门外的几个黑脸保镖格外吓人。

纪戎将孟厌送回家,把人看睡着,顶着黑夜出了门。

——

姚琛泽等得心烦不已,不住转着圈,长靴的踢踏声闷在羊毛地毯里,“孟昭获昨天说了什么吗?他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他刚进京就得到消息,又连夜赶回了宿城。

姚青派了不少人来宿城,任务目标:孟昭获。

原本淡定自若、稳操胜券的人突然有了大动作,好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掉这位原本毫无性命之忧的孟家掌权人。

一定有什么重要信息是姚青刚刚得到的,一定是白天审理时提到了什么。

纪戎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想起法槌敲下后,孟昭获忽然情绪激动叫出的那一声——“我要求重新查那张凭存单!”

“他好像说,凭存单?”

“他指过公诉人桌上的文件堆。”

凭存单是什么,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埋在那堆文件里。

“文件堆里有什么?矿场账目,孟家与宿城几位高官的钱财往来记录,这些没什么奇怪的,表格,数据,合同,还有什么?你有印象吗?”纪戎问满脸困意的萧远岱。

萧警官大半夜被暴躁又不熟的姚少爷一通电话喊起来,头上还翘着两撮毛。

他想了想,答:“那堆文件都是当时从孟昭获的书房保险柜里搜出来的,经济侦查科的同事简单整理了一下,就交给了检察院。”

萧远岱来得早,已经被转来转去的姚琛泽重新晃困了。打着哈欠,他很快联想到那张嵌入磁卡的硬纸,于是那声哈欠生生卡住了。

那张不大的纸上用金线绘制着奇怪又漂亮的异域图腾,材质是一种石墨烯纳米,比金属还坚硬,嵌在上面的磁卡放在任何机器上都毫无反应,经侦科的警员只当是孟昭获收藏用的。

应该就是那个东西。

已经核实过的证据保存在法院,未核实的证据会被公诉人带走,目前还不清楚那张凭存单在哪儿。

“可以推迟庭审吗?”纪戎问,时间太紧迫了,没办法全面布防。

姚琛泽摇头,“来不及了,我都到了,姚青的人应该早就到宿城了。”

“我不知道来了几个人,只听内应说有人调走了一把WA2000和一把M200。”

“不管开不开庭,孟昭获都有危险。”

姚青被暂时停职、限制出行,还有能力调动这样紧要的物资,可见之前的调查和处理都并没有把他逼到绝境。

听到这里,纪戎皱起眉。

这意味着不但袭击地点不明,且警戒半径是两千多米。

“而且越拖越危险。你知道盛怀松来了宿城吧?他不是个闲人,待不了太久。有他在安保严格些,孟昭获的安全能多点保障,凭存单也能留这一夜。”

“盛怀松一走,谁知道什么时候哪颗不长眼的枪子儿就嘣到孟昭获的脑门上了,谁又知道那个什么凭存单会不会突然人不知鬼不觉的没了。”姚琛泽又言。

这倒是实话,下午从法院出来的时候纪戎就注意到整个宿城南区几乎都戒严了,尤其是法院附近。他是因为提前上报过车牌号、得了特批才能出入自由。

萧远岱接话,“我已经紧急联系了看守所要求加强安保,明天会让孟昭获穿上防弹衣,就是不知道射击点在哪儿、射程多远。”

“哎,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忍不住感慨道:“幸好没调巴雷特。”

巨大的冲击力可以让人的骨骼和内脏碎裂,就算穿着防弹衣,要是被巴雷特击中基本上是活不下来的。

姚琛泽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下来。

“我觉得吧,这事儿应该告知盛军长。”萧远岱又提议。

事情太大,不是他们几个人能应对的。

“不。”姚琛泽冷着脸拒绝,态度很坚决。

萧远岱不解,顾不上和姚琛泽还不熟,急得嚷嚷起来,“为什么?这种大事,当然应该告知官最大的人。”

“现在告知盛怀松,他会连夜离开宿城。尽管那两把枪没有对着他,但只要危险在,他一定会马上撤离,到时候孟昭获活着开口说话的概率还有多大?保住凭存单的机会又有多大?”姚琛泽咬紧了后槽牙。

“我一定要知道他没说出的话是什么,一定要知道那个东西到底为什么重要。”

“明天的审理一定要照常进行!”

他只联系了纪戎和萧远岱,是因为这两位想让姚青彻底倒台的意愿和他一样强烈,不是因为什么正义,什么职责,而是为了自保。

只要姚青喘过这口气,杨羽、孟厌,所有牵涉其中的人,谁都别想安生。

姚琛泽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位生理上的父亲是一个多么傲慢又睚眦必报的人。

纪戎默然不语。

一夜无眠。

萧远岱冒着挨揍的风险敲响前辈的门,摸清了凭存单的保管地,又在档案室里守了一夜,撂倒了两位潜进来试图翻找证据的黑衣人,把人捆得严严实实塞在柜子里。

幸好他混得开,人缘不错,大早上神采奕奕地站在档案室门口,对着没睡好的公诉人神色自若地打个招呼,再死皮赖脸要跟车一起走。

这边看守所里,一级少将姚琛泽露面,亲自接孟昭获一同前往法院。

一路无话,孟昭获不明所以,但奸猾了半辈子的中年男人对危险的感知非常敏锐。临下车时孟昭获两股战战,看着近旁满脸戒备的姚琛泽冒出一身冷汗。

“下去。”姚琛泽脾气不好,直接将孟昭获踹下车,又立刻跳下来拎起孟昭获的衣领将人罩住。

车一直行到了法院内部,他们还有段长长的台阶要爬。

纪戎所料不差,前面都平安无事,应该就在这里了。

为了体现法律的庄严肃穆,整个宿城法院修得开阔,近旁只有个三层楼高的政务中心,没有什么过高的建筑,隔着两条街才零零散散竖着几座高大的写字楼。

昨夜姚琛泽已经派人逐层排查那几座高楼,尤其是空着未出租的楼层和天台,却没什么收获。

射击点到底在哪儿?姚琛泽心里突突直跳,忽然一个闪身将孟昭获推开。

一发子弹划破气流擦边钉进台阶,被击碎的几块水泥脱离整体应声弹起。

变故只在毫秒间,连夜从宿城军校调出的那把M82反应极快,将东边一处高耸的旧建筑轰出一个洞。

是纪戎。

可一共两把狙,没等周围拔枪警戒的警员聚拢过来,在孟昭获刺耳的哭嚎声中,另一颗裹挟着巨大冲击力的子弹已到。

倒地的时候,姚琛泽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

他一直都知道,他是以肉身在为孟昭获争取生机,争取一个钉死姚青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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