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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朝有光的地方一直跑

刻板印象 长不出青苔 3977 2024-01-30 17:01:34

时隔一年,孟厌再次见到了孟昭获,他叫了十多年父亲的人。

前一次见面应该是孟昭获拿着股权转让书喊他进三楼的书房签字的时候吧。

一切恍如隔世,记忆已模糊不清,留给孟厌的只有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孟厌又想起了更久远的事,孟然被玩具剑把上的穗子甩到眼睛的那一天,他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发觉孟昭获站在床边静静看着他。

他以为自己永远都摆脱不了那种恐惧与惶惑。

一晃眼,曾经觉得高耸如山的肩塌了下去,疏于打理的胡子透着缕缕白,面色灰败,形容憔悴。

原来就是个普通人。

证据按照时间顺序一一陈列。

还未来得及销毁或转移的器械;名义上已进城务工却查不到任何音信的五连山村民;语言不通、偷渡过来的邻邦苦力;禁区内为了防止矿工逃跑放置的监控摄像头里的录像;被炸沉的大船失事地打捞出来的大量钛合金;从莲华路搜出来的各种数据文件……

如此种种,孟昭获隐瞒矿场逃避高额资源税,用免费分配安置房为诱饵、将附近村落的青壮年骗入禁区充作廉价劳动力,在保护区深处设立冶炼厂,将冶炼好的军用标准钛矿石绑在船下,走水路走私给邻邦黑帮谋取暴利,桩桩件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审理到荒村灭门案时,公诉人提交了行车记录仪的录像备份,是当年调查组的一位老前辈偷偷拷贝下来的。

杨羽重新见到了他和善的父亲和正直的母亲,几个模糊的身影几乎要融进像素里,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年轻的omega做证人陈述时数次哽咽。

经过比对,纪戎战术巾布上的血迹确实属于孟献,虽没被作为证据采信,也算对这么多年的执着有个交代。

短暂的中场休息后,孟厌在证人席见到了从台场监狱中调出来的薛景。

那个看起来温和有礼的赤鹰alpha嘴角一直挂着礼貌的浅笑,很配合,对公诉人和法官的问题有问必答,毫无隐瞒,好像十年牢狱已经将他改造成了三好市民。

沉稳的、不紧不慢的音调听得孟厌手心全是汗。或许在场的人里只有他知道,薛景不是因为受了刑罚才这样。

这个疯子一直这样。

比起赤鹰,更像一条美艳的毒蛇。

被狱警重新带走前,薛景越过众人远远看了孟厌一眼。一个对视,孟厌浑身发起抖,于是那个已经褪去了少年气的alpha眯着眼睛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真正愉悦的表情。

纪戎察觉到了孟厌的不对劲,以为他在为即将到来的发言紧张。

于是他将孟厌的小手展开,与他十指相扣,又揽过孟厌亲了亲他警觉竖起的狼耳安抚。

没人注意到,正从侧门出去的薛景表情瞬间阴冷如蛇。

顾不上害羞,孟厌主动伸手揽住纪戎的脖子,整个人紧紧贴过去。

是他最喜欢、最能感到安心的姿势。

需要孟厌陈述的事不算多。

他是当年那个向桥洞下的萧远岱砸石头示警的小孩,早在前期调查时孟厌就对上门了解情况的警察说起过,只是在见到薛景的这一刻,久远的记忆瞬间都活了过来。

孟昭获被杨羽父母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拍下后,为了防止事情败露,他按照姚青的指示,要求薛海明去荒村灭口。

这种事薛海明不知处理过多少,本打算让养子赵峰跑一趟,谁知孟昭获一再强调事情紧要,得他亲自动手。

薛海明应承下来,前期摸情况的事就派了薛景和赵峰去。

那个时候,孟厌是薛景的宠物,正在兴头上的薛少爷把人看得很紧。为了防止孟厌逃跑,薛景蒙着他的眼睛顺手将人带到禁区。

孟厌在颠簸中听薛景和赵峰说了一路血腥残忍的行动计划。

那天深夜,看守的人不知是因为孟厌太过瘦小而疏忽大意,还是对那个毛都没长全、却理所当然对他发号施令的薛景不满,只松松绑了孟厌就照常去矿场巡逻。

十岁的孟厌看起来不过与六七岁孩童一样大,等人走后,他挣脱松散的麻绳从破洞里钻出,沿着行车的隐蔽山路,朝有光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跑。

心里害怕得要命,喘不上来气,却一刻也不敢停。

脑子格外兴奋,缺氧之下,眼前不停闪动的光亮好像成了幻觉。

“朝有光的地方一直跑。”左寒又低又急的声音好像响在了耳边。

“孟厌,你要找那种穿黑色制服,肩上有金色星星的。”

“他会救你。”

只要一直跑,他就会得救!

行车的山路突然消失,孟厌慌不择路,脚一崴,滚下山头。剧痛之下,混沌的脑神经忽然有了一丝清明。

他会救你。

那谁来救救荒村里那些即将丧命的人?

可他真的太害怕了,他不想重新回到地狱,也不知道薛景口中的那个荒村到底在哪里。

当继续往东跑时,他忽然从悉悉索索的黑夜里听到了细碎的人声和对讲机传来的滋滋电流声。

不一会儿,近旁的桥洞下又传来打火石的声音,一点豆丁大的光随之亮起。

孟厌看清了,那人的肩上没有星星。

被骗过很多次的孟厌站在黑夜里,血液好像凝固住一般无法流动。

内心几番挣扎,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撕下被树枝刮破的布条,指尖沾着伤口渗出的血歪歪扭扭写下“救人”两个字,又捡起一块石头包在布条里,用尽全力往桥洞下的那人身上扔。

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男人站了起来,露出了怀里的枪。

理智瞬间回笼,什么人会在深夜抱着枪呆在这荒郊野岭!

孟厌以为招惹了薛海明的人,吓得丢了魂,一动也不敢动,直等那人放弃侦查回到桥洞,才敢继续撒腿往远离禁区的地方跑。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等到力竭重新摔在地上,天还是黑的。

他没有跑出黑夜,却幸运地昏死在军校结业考核的东部区域,被巡逻的教官发现,联系警方后送回了孟家。

最初,在叶怡的刻意引导下,孟厌沉浸在回家的喜悦里,没有主动向上门问询的警方提及这些事。等他回过神来再想说的时候,又因为各种阻碍,没人再听了。

时隔多年,孟厌几乎要忘记这些陈年旧事。当再次看到警官证的时候,他的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纪戎和叶怡一样陪在他身旁,不同的是前者给予他鼓励;后者却是以温情为饵,骗他闭嘴。

配合着孟厌的陈述,姜愿签过字的体检报告、孟厌与孟昭猷相匹配的亲子证明也一一陈列出来,林林总总,准备了很久。

纪戎坐在台下静静看着,宽大的红木长桌衬得他的omega格外瘦小。

其实他并没有孟厌勇敢。

盛怀松质疑他不再握枪是借口、是托词,纪戎心里清楚,并不是。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真的厌倦了。

在调查组给出考核不通过的决定后,纪戎回军校宿舍收拾行李离开。

在同届学员庆祝结业的欢天喜地中,他路过了军校的荣誉墙,看到了自己。

被划花的肖像下是他远程射击的记录。

也曾热血沸腾,欲为国捐躯,欲尽毕生所学报效联盟。

可到头来,他留下的只是一串数字,一个毫无用处的排名,和一个被挡住了脸的、耻辱的肖像。

枪可以杀人,可以诬陷人,曾经能让他体会到成就感的枪变成了讽刺。

他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能。

十年饮冰,热血凉否?

可是没有办法,他有了想做的事,有了想保护的人。盛怀松说得没错,想做多大的事,就得有多大的权力。

不单单为孟厌,也为他自己。

联盟里A级alpha虽不多,但也不算稀有。盛怀松作为首都军长,要用什么样的人没有,不过是因为纪戎背景干净,是一个很明显没有被姚青策反的人。

许多事不方便亲自动手,盛怀松需要一个冲锋陷阵的人,拿了街角的监控,是保他,也是胁迫。

纪戎心知肚明。

如今这种形势下,他进军政处就是进了权力斗争的漩涡,再也没有多少闲散松快的时候。

纪戎同样心知肚明。

“姚青不被钉死,你们永无宁日。”盛怀松的话犹在耳边。

那就斗吧,暗处的敌人到了明处,这是最好的时机。

纪戎看着孟厌跳下证人席,一路颠着狼耳小跑到他身边。

他重新握住了孟厌的手,又抬头看了看法官身后紧闭的偏门。

旁听的人坐在门后。

逐项确认证据和犯罪事实需要不短的时间,涉案人员又多,天色渐晚,一天审理不完,法官决议休庭,明日再审。

法槌重重敲下,一直低头沉默不认罪的孟昭获忽然大声喊冤。

“我要求重新查那张凭存单!”金属手铐重重砸在栏杆上,孟昭获直直指向那张埋在文件堆里、嵌入了磁卡的硬纸。

一天审理下来,他再迟钝也发现了,一切罪责都落在了他身上,与他合谋的姚青就像隐身了一般。

直到开庭的这一刻,他才知道,姚青的副官陶谦和他成了两只替罪羊。

是姚青主动找上他,告知他在划定的保护区里有未开采的钛矿;是姚青打通了关系,让沿途的官员给孟家的船放行。

将重型器械运进禁区,销毁五连山村民的户籍,与移民局里的人合谋将偷渡进来的青壮年骗进五连山,指使薛海明杀害目击证人,哪一桩哪一件里没有姚青的影子?

可孟昭获没有直接证据,所有的事都是陶谦经手与他联系。

只除了一样,暗网的凭存单——姚青以为他早已销毁的东西。

那张图案奇怪的凭存单和其他文件放在一起,并未得到充分的重视。孟昭获之前一心只等转机,自然也不会主动供出来。

想通一切的孟昭获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可惜法槌已经落下,今日的庭审结束,一切只等明天。

“我们厌厌马上变成小富翁了。”走下法院长长的台阶,纪戎打趣起孟厌。

孟华的遗嘱也公开了出来,孟厌能分到的财产远不止之前预料的那么多。除了钱财之外,孟家手里合法的那一座钛矿经营权也理应归孟厌所有。

也难怪孟昭获一家对孟厌会那么狠。

对小富翁没有丝毫概念的孟厌只知道他的欠债终于有望还清了。

他还可以给纪戎买好多好多东西,大概也可以理直气壮叫纪戎天天陪他吧。

想到这里,孟厌忍不住雀跃起来,他牵着纪戎的手沿着台阶一阶一阶往下蹦,让人错觉他才是那只兔子。

宿城的大法院在经济较为发达的城南,纪戎打算顺路带孟厌去莲华路看看。

等人走后,街角那辆挂着熟悉车牌的林肯也从暗处开出。

“看到了吧,没出什么事,别生气了。”车里那个语气讨好的男人还是姚琛泽。

“你背着我搞这些小动作,让我一直以为纪戎只是个普通的拳击教练。”左寒转头看向窗外。

他一直都不去看孟厌,说是觉得见面矫情。

“也不错吧,比起躲起来,直接面对更好。”他补充道。

“为什么要帮孟厌?”姚琛泽又问了这个问题。

或许是亲眼看到孟厌变得自信又漂亮这件事叫左寒高兴,这回他难得多说了几句话。

“有一次我真的很想死,孟厌拉住我的衣角问我要去哪儿。我不想理他,他就一直在后面跟着我。”

“那天他陪我在河边喂了半宿蚊子,不说话,也不走。”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去了。”

姚琛泽心里疼,想抱一抱左寒,伸出的手不出所料被挥开,这次他垂下头,没有强求。

“其实他刚到斜府街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当时我觉得他很蠢,长得又矮,话都说不利索。”

“有一天下大雨,他淋着雨蹲在地上,用树叶给蚂蚁当伞,护送一只蚂蚁爬回树根下,我更觉得他蠢了。”

“后来,他也把我当作了一只蚂蚁。”左寒的声音还是淡淡的。

这次车厢内静了很久。

“我也想给你打伞,想陪你喂蚊子。”姚琛泽的声音难得轻柔。

左寒惯常翻了个白眼。

不说孟厌,他没什么好和姚少爷说的。

“给你约个了腺体手术,适配的,我找了很多年。”

“要按时吃药,要听医生的话。”姚琛泽一向没什么眼力见儿,自顾自叮嘱着。

左寒并不想要做什么腺体手术。

摘除腺体后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吃药都是姚少爷亲自伺候。

这时他才有了一点奇怪的感觉。

面前的年轻军官笑了笑,凑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这就跟之前一样了,总要对他动手动脚。

“我向那个兔子alpha取经,问他该怎么讨omega欢心。纪戎说,我得学会尊重别人,把鸽子放飞,能飞回来的才是我的。”

“但我想,如果我不绑着你,你会跑的。”

左寒下意识回:“对,如果你不绑着我,我会跑得远远的,死在外面都不会叫你发现。”

一般情况下,姚琛泽该被他激怒了。可这次男人没有动怒,只是凑过来很轻地亲了亲他的脸,“你总是,嘴巴太坏。”

“不要死,左寒,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的表情无端有些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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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务中,证人和鉴定人是不可以旁听庭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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