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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法医

沉夜·刑侦 一两烧刀 4366 2023-12-05 10:11:34

◎我是替她们开口说话的人◎

“我都说了, 容之是我女朋友!”余勤抱着头,表情痛苦,“她死了, 我比谁都难过!”

杜晓天坐在他面前,一脸阴沉:“如果沈容之是你女朋友, 警察第一次走访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说过?”

刚一调查出沈容之的身份, 北桥分局就派警察去过正德村,除了蒋璐作为受害人家属来过分局, 做过笔录, 包括余勤在内的一干村民也都经过了询问。

那时候调查关系人, 余勤半个字都没说过。

“那会我害怕!”余勤的眼镜坏了, 临时戴了一副镜片都磨花了的老眼镜, 酒瓶底背后, 眼神流露出真切的惋惜,“我比她大了八岁,是我帮她从正德村逃出去的。”

审讯室苍白的灯照射在他脸上,将本就书生气的余勤照得看起来更瘦小斯文。

“我怕蒋姐和德成大哥知道了,会怪罪我, 毕竟容之就是去了海沧才惨遭横祸的, 而且她在海沧做那档子工作……我觉得丢人, 所以不想承认我和她的关系。”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遮遮掩掩没有将这句话说完整。

但不管是审讯室里负责问话的杜晓天, 还是后面正坐在监控室里听着的霍无归,每个人都知道余勤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沈容之在海沧,从事小姐工作, 这件事说出去并不光彩。

作为男人, 觉得自己的女朋友当小姐丢人, 不愿意说出口,虽然有些卑鄙之嫌,但并不违背人之常情。

“是这样吗?”杜晓天冷笑一声,“虽然你说得合情合理,但如果这样你都觉得丢人,那她怀着别人的孩子和你谈恋爱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丢人了?”

他说完,拿出一张B超在余勤面前晃了一下。

审讯室惨淡的灯光透过B超,在墙上留下一团模糊混乱的影子。

一个没有医学常识的人很难通过画面模糊的四维彩超看出端倪,但对面的人是余勤。

他不仅是乡村医生,更可能是一起医疗案件的主要嫌疑人,不存在看不懂的道理。

杜晓天盯着余勤苍白的脸,等着他露出破绽:“还是说,这是你的孩子,余医生?”

果不其然,余勤面色一僵,随即收起表情,抱着侥幸心理矢口否认:“不是!这不可能!你们警察拿假片子诈口供对不对!”

“所以你确定这是一张孕妇的四维彩超,对吗?”杜晓天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征求余勤的确认。

作为医生,余勤肯定地点头:“我确定这是孕早期的画面,但我也确定这不是沈容之的,更不可能是我的孩子。”

监控室里,霍无归按住话筒,沉声道:“现在给他。”

杜晓天轻笑一声,将彩超和几张病历丢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不管余勤是不是沈容之的男朋友,目前他都是最可能了解沈容之身体状况的人。

有很大概率,沈容之在正德村,被迫一次又一次怀孕、生下不属于自己的孩子、眼睁睁送走从自己身体里掉下的那块肉,这整个过程,余勤始终都在,也始终都是监管和记录者。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手里的东西是不是沈容之的。

这是霍无归提前安排的策略。

在余勤觉得自己识破了警方的计谋的时候,给他当头一击。

他以为不可能存在的东西,警方却切实地拿捏在手中。

那么,警方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证据,还知道多少他自以为天知地知再无人知的秘密?

这想法一旦出现,所有的伪装就再难坚持下去,余勤握着彩超,愣了半天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虚张声势地试探道:“你们知不知道伪造证物是犯法的!这不可能存在!”

杜晓天深深地朝他投去审视的目光:“为什么不可能存在?是你确信沈容之没有怀过孕,还是说你确信自己早就已经销毁了所有证据,沈容之绝对不可能有机会留下这个?”

审讯室里安静了几秒。

除了书记员如实地记录着这间屋子里的一切对话外,没有任何人开口。

-

一个小时前,华宫KTV。

全黑涂装的机车停在KTV门口,天尚且没有黑,KTV前门可罗雀,只有三三两两刚放学的高中生闲聊着路过。

偶尔有几个孩子侧目看向霍无归和他□□的机车。露出羡慕的眼神。

“看那边!有帅哥!”小女孩拉着另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用旁若无人的声音说道。

正在摘头盔的霍无归错过了这句话。

高大俊朗的男人长腿撑地,毫不费力地跃下机车,回头看着后座上的人,伸出手臂,轻轻穿过对方腋下,将人轻轻拎了下来。

“我自己也可以的。”简沉聊胜于无地补充了一句,人却非常坦然地被霍无归放到了地面上。

他的背动一下都疼得厉害,愿意陪霍无归跑这一趟,纯粹是冲着机车来的。

停好车的霍无归暗自庆幸,还好提前喊司机把车从家骑去了医院,随即给司机发了个消息:“谢谢叔,您到家说一声,打车回去的钱找我报销。”

新上市的KTM790,虽然价格不过十多万,但胜在刚上市,路面上还不多见。

原本打算自己乘车回警局的简沉果然毫不犹豫上车跟来了。

那边,穿校服的女生拽拽自己的闺蜜,小声耳语:“别看啦,这俩人一看就是一对,你没戏了。”

摘了头盔的霍无归和简沉双双听见了这句话,霍无归的手猛然扯开,简沉将头别开,抬高了一些嗓门道:“霍队,你联系过苗斌了吗?”

话音刚落,一头黄毛的瘦削青年朝着两人跑来,表情略有尴尬地搓了搓手:“二位警官,都跟你们说了,来的话到附近咖啡店等我就好,你们上次刚把咱KTV扫了,现在又来,要是被人看见我还接待你们,我还怎么混啊。”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下意识地瞟向霍无归,但仅仅是短短几秒,很快就会垂下眼睛,过一会再看一眼。

“不好意思,是我们考虑不周了。”简沉表情诚恳地向他道了歉,“时间紧张,我们有些情况想了解,刚从医院出来有些仓促,没考虑你这边的情况。”

苗斌清了清嗓子,摆手道:“没事没事,不是责怪您二位的意思,我知道你们警察平时忙,看您二位这样……”

他顿了几秒,显然是没想好该用什么措辞形容这两人现在的尊荣。

一个头发被头盔压得凌乱,因为背部的疼痛站得吊儿郎当,一点没有吃公家饭的气派模样,另一个倒是依旧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但从头到脚都能看出伤痕。

“见笑了,我们刚从正德村回来。”简沉言简意赅,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关于沈容之,我们有些事想问你。”

听见“沈容之”这个名字,苗斌表情一怔。

半晌后,他才叹了口气,干涩地咽了咽口水,缓缓开口:“我们找个咖啡厅,我要赶在7点开工前回去,边走边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华宫KTV七点之后就将进入夜晚的准备时间,领班开始给员工训话,后厨准备小吃,前场开始打扫清理,九点左右,一个晚上的忙碌就将正式开始。

霍无归也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很快问道:“我们想知道,你和沈容之是什么关系?”

“什么?”苗斌没反应过来。

“警方在沈容之的宿舍搜到了她的日记本,但里面有用的内容不多,只是记录了一些接客经历,相反,里面却提到一句话。”霍无归清了清嗓子,重复沈容之日记里的内容,“她说自己把重生之前的一切,都存放在了唯一信赖的人那里。”

苗斌喘了口气,回避般移开眼睛:“警官您在说什么,我没听懂,我已经和其他警官解释过了,我和沈容之不是情侣。”

他说完,又小心翼翼地偷偷抬眼,打量了一眼霍无归,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一样,几秒就挪开了眼睛,继续看向地面。

“我知道你们不是情侣。”霍无归仿佛洞悉一切般,笃定道,“但你和她有另一种更为紧密的关系——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也是她的。”

爱情时常中道崩殂,但友情往往情比金坚。

霍无归身旁,一直置身事外的简沉突然抬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自始至终,苗斌始终都只在看霍无归。

但那不是犯罪者做贼心虚地打量,而是另一种更为隐秘、更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

确认沈容之身份、发现她和苗斌的通话记录那天,霍无归也曾极为笃定地说过,苗斌和沈容之绝对不是情侣关系。

那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霍无归身为警察的直觉。

直到此刻,简沉想起刚刚在医院电梯里,那个女孩投向霍无归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这是另一种直觉。

苗斌的打量里,透着和电梯里那个女孩一样的炽热。

不同的是,他几乎每看一眼都会挪开一次眼睛——

那是他自身的性别、地位、职业,带来的心虚。

他不敢让霍无归发现自己的打量。

没有别人发现这件事,但霍无归本人却敏锐地察觉到了。

所以他笃定苗斌和沈容之不是情侣。

简沉低声叹了口气:“不愧是你。”

霍无归这样的人,走到哪里,让人一见钟情都不足为奇。

“我……”苗斌开了几次口,终于鼓起勇气抬头,“你们怎么猜到是我的?”

霍无归沉声道:“通常,一个女孩想要进入这个行业,都不是无缘无故的,要么是家族性质,要么是朋友介绍,很少有一无所知靠自己误打误撞就能来这种KTV的女孩。”

华宫KTV不管怎么说,也都能算得上海沧数一数二的娱乐场所,不像街边的洗脚店、按摩房、洗头房,需要有人介绍,也需要一定的门槛。

沈容之一个刚从正德村出来的女生,要是没人介绍,根本想不到还有这种活路,就算不去工厂打工,最多就是被骗去街边的廉价门面,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进了海沧最大的KTV。

“她死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没有打给父母、家人,却给了你。”霍无归抛出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我小时候因为是家里老二,一直被我妈带着东躲西藏,不敢回户籍地,于是在她娘家长德县城长大。”苗斌叹了口气,“我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霍无归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们要找的突破口就在苗斌身上——

这个人才是沈容之最亲密的朋友,最信赖的战友,他是最有可能帮助警方攻破余勤心理防线的人。

“上个月的一个晚上,沈容之跟我说,她家里人找上门了,她可能会被抓回去。”苗斌抓着头发,脚步停在一个巷口,满脸懊悔,“我听她说过她家是做什么的,我很怕,如果帮了她,那些人会不会找我寻仇,所以……”

“所以我挂断了电话。”苗斌哽咽着说,“直到前几天,警察来KTV调查,我才知道她真的死了,还和我姐姐死在一起……”

简沉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她已经走了,节哀。”

“如果早知道她会死,我当时说什么都应该帮她的……”苗斌颤抖着流泪,嗓音嘶哑,“就像我第一次帮她一样……”

夕阳落在狭窄的巷子深处,简沉叹了口气,拍了拍苗斌的肩膀:“你是第一次帮她逃出正德村的人,对吗,现在,你还有机会再帮她一次。”

“告诉我们,在沈容之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帮助我们找到杀害她、逼死她的凶手,只要你能帮到我们,我们就有机会帮沈容之昭雪。”简沉语气温和,听起来平静可靠,“他是警察,我是法医,你面前是两个能帮沈容之找到真凶的人,苗斌,抬起头,告诉我们,一个月前,不,更久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顿了顿,简沉又强调了一句:“沈容之的死,和你姐姐的死也有着千丝万缕联系,帮沈容之,也是在帮你的姐姐。”

苗斌愣了愣,抬起头看向身边两个男人。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长久地注视霍无归,也是第一次注意到他身边的简沉。

这两个男人看起来一身狼狈,却又始终透着沉着和镇定。

他咽了咽口水,仿佛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盯着简沉缓缓道:“我和容之从小就是朋友,我们关系非常非常好,但读初中的时候,她就突然退学了。”

简沉鼓励般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继续。

“后来,我才知道,她回去给家里的生意打下手,她家……”苗斌惨笑着说,“她家在她十六岁那年,就让她生了第一个孩子。”

虽然他们早已经猜到了一切,但亲耳听到的瞬间,简沉还是愣住了,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沈容之第一次成为受害者的时候,只有十六岁。

那年,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苗斌露出一点自嘲、无奈的哂笑:“有一天下午,她偷偷跑出来,找到我,说这个孩子将来注定不会属于她,她希望留下一点念想,所以我带她去了医院。”

“我们装作早恋的小情侣,拍了一张四维彩超,她把彩超给了我,需要的话我现在去拿来,这应该可以作为证据吧?”

霍无归注视着他哭得一团糟的脸,递上一张手帕,肯定道:“可以,谢谢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先拿到片子,后面的事你可以来警局慢慢说。”

有了那张四维彩超,就有了审问余勤的突破口。

-

审讯室里。

像是经历了巨大的心理建设和挣扎一样,余勤在令人窒息的注视下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我确定容之没有怀过孕。”

我是医生。

他在自己心里反复给自己打气——

我是医生,我确定腐烂了一个多月的尸体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只要一口咬死,就没有人能撼动他的供述。

“说这话之前,不如先看看这个。”杜晓天没有任何停顿,丝毫不给余勤留下思考的时间。

那是简沉写出的尸检报告。

监控室里,简沉一字一句道:“我看了余勤的履历,他读书的时候成绩一塌糊涂,几乎门门挂红灯,险些不能毕业,能成为正德村的医生这中间恐怕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在他有限的认知里,恐怕觉得人死去了,就失去了作证的能力,失去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所以余勤敢在证据的面前继续信口开河,否认一切。

“但不是的,我是法医。”简沉抬起眉梢,表情里除了讽刺只剩下深深的怜悯。

“法医的工作,就是揭露一切,让所有伴随死者一起陷入沉寂的真相,重新大白于天下,重新展露在世人的眼前。”

“我替她们开口说话,这就是法医的工作。”简沉轻轻呼出一口气。

审讯室里,余勤仿佛被电了一样,颤抖着翻看那份报告,喃喃自语:“我已经做到最好了,不是我的错,不是我暴露了,是沈容之这个贱人!死了还不肯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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