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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无法理解

汴京。

没有小晏先生说书的樊楼与过去相比略显冷清,只有傍晚天凉时分楼里的客人才和原来一样,江掌柜心痛得要死,他理解晏游的选择,但不代表他乐见其成。

江掌柜朝思夜盼,只盼着夏天快快过去,他好上门去请晏游回来说书。

晏游不来之后,樊楼中的部分常客也不常来了。

江掌柜想到这里,心痛得不能呼吸,长长地叹了口气,视线看向堂中的几位客人。

此时将过午时,一楼只有寥寥七位客人,分散坐在各处。

七位客人中有一位十分醒目的公子,面色苍白,风度翩翩,半个月里每隔两三日便会来这里坐点一壶茶,坐上一坐。

这位公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江掌柜从第一次看见他时便对他有印象,第三次才知道他口不能言

至今为止,江掌柜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江掌柜拿着蒲扇忽忽扇,对这位公子见不着晏游的心情很是理解。

他感叹着,视野余光中却闯入一道人影,方小侯爷翩然出场,姿态潇洒,在哑巴公子面前坐下。

江掌柜:…………咦?

方小侯爷和晏游只见过一面,那一面时间短暂,江掌柜从那之后没再听到方小侯爷提晏游,只是他依旧常来樊楼喝茶听书。

晏游也什么都没说,江掌柜猜测方小侯爷私下没有再找过晏游。

此刻江掌柜瞅着方小侯爷对哑巴公子露齿一笑,心想:小侯爷知道这位公子是哑巴么?

如果不知道的话……这场搭讪怕是进行不下去。

方应看当然知道。

他甚至知道这位哑巴公子的名字是步明灯。

工部的变动他早就有所耳闻,调查之后发现神侯府中住进一位哑巴公子,这位公子还曾进宫面圣,颇受陛下看重。

方应看结交各方达官贵人却从不逾矩,没有做出结党营私之事,他的外貌总是给他加上一层“心不坏”的滤镜,皇帝对他甚为放心。

他来见步明灯,也是堂堂正正地来见。

步明灯目露疑惑,方应看笑道:“在下方应看,与阁下不久前有过一面之缘。”

他口里的“不久前”是指小晏先生出书那日,两人在书坊外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

方应看那时出场的排面大,见过的人必然忘不了。

步明灯淡笑着点头,目光温和,像春天在湖面上吹过的风。

方应看心情奇妙,这副模样的步明灯丝毫不像有能拽着一个男人前行的力气。

那日目睹步明灯被碰瓷的群众都对他拽着男人的场景印象深刻,稍一打听,或添油加醋或如实陈述,勾勒出一个矛盾的病弱公子。

江掌柜坐在柜台后偷偷看他俩,心里奇怪得很,却不敢说话。

语言是沟通的桥梁,一方口不能言,桥梁无法建起,便如同隔水相望的一对苦情人。

晏游不动安如山,系统替方应看扼腕叹息:连着两次主动搭讪都折在同一个人身上,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方应看所做所为皆是因为有利可图,与步明灯结交相识只有利处并无弊端,只是如今两人相对而坐,对上视线后只能互相尬笑。

被看得久了,步明灯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向方应看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方应看并不意外的模样,笑道:“我知道,我从工部的友人那里听过你的名字,这次来是想同你交个朋友。”

第一个向马甲说出交朋友的人来了!

竟然是好感度最难刷榜前列的方应折!

晏游和系统齐齐震惊,二号马甲虽然自带亲近力,但绝对不至于让方应看真心交好友。

游戏里方应看即使做戏也很难说出交朋友宣言,至多说句合作宣言。

最重要的是,这厮的对二号马甲的好感度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换言之,方应看已经看到了二号马甲的潜在价值,决心好好发展,留作日后利用的备胎。

步明灯微微一笑。

方应看微愣,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才想到这里,步明灯便摇了摇头,笑容淡淡,意思很明显:

不想和你做朋友。

方应看:“…………”

系统:(啃瓜jpg)

晏游这货可比你还冷酷无情的。

身为哑巴的好处之一是不用费心解释,点头yes摇头no,来是come去是go……啊不对串台了。

步明灯不能说话,纵使方应看不理解也不能逼他,这样如同有异物梗在喉口,心情更加不畅。

方应看心情不虞,面上毫无破绽,遗憾道:“是吗?……我倒挺想同你交朋友的。”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寂寞,“小晏先生不来说书,我最近也很无聊。”

拉近距离的秘法之一,共同话题之术。

步明灯笑了笑,赞同地点头。

仿佛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两人单方面交谈了些和“朋友”无关的话题,言罢后相视一笑,其乐融融。

方应看:……所以到底为什么不和我交朋友!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活泼可爱无人敢忤逆他的小侯爷觉得不对劲,无法理解。

步明灯恍若不察,笑容温和,举止得体,偶尔忍耐不住轻咳一声,也会向方应看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在一旁全程围观两人互动的江掌柜十分动容:果然是位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可惜是个哑巴。

方应看也在想,可惜是个哑巴。

过了一会儿,哑巴公子起身告辞,方应看知道他是要去见收养的小孩,没有跟上去,只是笑着点头,目送他离开。

步明灯身影消失,方应看脸上依旧带着浅笑,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只是眼底笑意散去,只有冰霜般的凉意。

太阳光渐渐弱了下去,步明灯穿行在檐影和树荫之下, 形单影只, 苍白无声,仿佛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哇哇啊啊啊啊!!!我不要背书!!!”

韦恒光鬼哭狼嚎,韦空帷握着教鞭吹胡子瞪眼,忍耐着怒气:“不背也得背!你这般大的孩子早就开蒙一年了!”

韦恒光干嚎:“哇啊啊啊啊!!可顾惜朝比我还大才来学书!”

韦空帷气得仰倒:“他比你大,是你兄长,不准叫他名字!你和他能一样吗?!他若是有条件在你这个年纪早如饥似渴地学了,可不像你一样毫无斗志!”

韦恒光:“可我就!是!不!想!背!嘛!”

“你再说一句?!”

韦空帷扬起教鞭抬手就抽,韦恒光连滚带爬跑远了。顾惜朝一直捧着书坐在檐下小声读,看他们动起手来很淡定地往后退了退,免得被波及。

他不是没有被波及的时候,韦恒光精得很,绕着顾惜朝转来转去,搅得他背不成书。

韦空帷在外总是一副严肃古板的模样,但私底下祖孙俩热热闹闹,顾惜朝由一开始的震惊懵然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与韦恒光三天两头地说不想学习脱不开关系。

顾惜朝正背到《论语·里仁篇》,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背到这里时他反反复复嚼了很久。

只有仁德有什么用呢?母亲未曾做过一件恶事,贫贱终生,反倒是恶事做尽的人吃穿用度无需忧虑。

顾惜朝看着院子里来回折腾的祖孙俩,将这想法狠狠压在心底。

他向远处望去,树荫下站着的青年闯入视野,顾惜朝呆了呆,下一秒从原地蹦了起来,飞快跑过去拉开大门。

祖孙俩看到步明灯,纷纷停歇,韦恒光冲到步明灯身边,笑嘻嘻地打招呼。

“步叔叔!”

顾惜朝紧接着喊:“步大哥!”

韦恒光呆呆地看他,脑子没能转过弯。

等步明灯坐到屋中,韦空帷替他倒了一杯茶,韦恒光才恍然大悟:“顾惜朝!你占我便宜!”

他喊步叔叔,顾惜朝喊步大哥,那不说明他是小辈?

韦恒光才七岁,脑瓜子转不过来弯,被占了便宜也不能立刻反应过来。

韦空帷嘴角直抽,干脆扭脸不看他。

顾惜朝十分平静:“我没有,是你自己要那么喊的,我一直喊步大哥叫大哥。”

步明灯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嘴角笑意浅浅。

韦恒光小声嘀咕着什么,韦空帷将顾惜朝近来的表现对步明灯说了说,多为夸赞之词。

顾惜朝听得脸红,步明灯微笑颔首,听得十分专注。

顾惜朝有两天假期,步明灯是来接他去汴京城中放假的,韦空帷对顾惜朝最为放心,叮嘱他回去后不可慢待学业,便起身送他们离开。

走到门口,韦恒光一把抱住步明灯大腿,笑得很高兴,喊道:“步大哥!”

顾惜朝:“……我呢?”

韦恒光:“你,顾惜朝!”

韦空帷转头回去找教鞭,韦恒光见势不妙,抽身就跑,朝门口的两人挥挥手,皮猴一样不见了。

两人回到神侯府时已是傍晚,府里的人知道顾惜朝今日要回来,顾惜朝回来后不久就吃到了热腾腾的饭菜。

他端着碗筷吃饭,吃着吃着便有些茫然,偷偷去看步明灯,步明灯因为生病总是没有食欲,慢吞吞地夹了筷素菜,注意到顾惜朝的视线,投来疑惑的目光。

顾惜朝朝他笑了笑,飞快低下头。

步明灯是因为仁德收养他的么?

顾惜朝心思重重,晏游有所察觉,但他不是心理咨询师,况且一个哑巴开解不了什么——步明灯自己还有心事未曾开解呢。

吃过晚饭后不久,顾惜朝困意上涌,洗漱后便回屋歇下,步明灯毫无困意,在庭院的拱桥上静静赏月。

无情从廊下经过,望见月下那道寂寥的人影,犹豫了一下,摇着轮椅上前。

步明灯回首,看见是无情后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和面对对方应看时的笑容没有差别。

无情对步明灯藏在温和外表下的冰霜已有所察觉,他心中微顿,莫名想到几位师弟未入门之前的自己。

“步公子。”无情道,“有件事你需要知道。”

步明灯有些疑惑,走下桥。

“那个男人自尽了。”

无情说。

衙门中多是刑讯审问的好手,被审讯后那男人一股脑儿地说出杀人越货坑蒙拐骗的事,玉如意的事也和盘说出,却只说被黑衣人拜托去处理尸体,至于是什么人的尸体,都不清楚。

然后,就在今天下午,在牢中待了一个多月的男人自尽,用磨尖的陶碗碎片割破手腕,失血而亡。

无情以为他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但对方突然自尽,却又显露出古怪之处。

无情只希望是自己多想。

毕竟在牢中因受不了刑讯而自杀的人确实不少。

而步明灯,作为顾惜朝如今的“家人”,以及曾经被碰瓷的受害者,于情于理,都应该知道这件事。

步明灯神色淡淡,点了点头,对一个生命的消逝并无任何感想。

两人在月下又静静站了片刻,没有言语,互相道别,各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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