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宗掌门对阵唐岳唐庄主,唐岳胜。
唐岳的剑法名为断流,取自流水皆可斩断之意,以快著称。
他为人和气,善于经营,给人的感觉八面圆融,然而他的剑却凌厉,有雷动之势。
正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能位列“六绝”,振兴唐家庄的人,绝不会是浪得虚名之辈。
裴玉又让江湖给她上了一课。
爹爹胜出,唐岳的一双儿女唐萼和唐椿兴奋得跳起来,喜形于色。
双手攥拳握在身侧的山庄女主人段冼墨也露出微微的笑容。
诸葛珏感叹道:“此番唐家庄威名可再上层楼。”
祝葳蕤惊讶道:“我看唐庄主每天笑眯眯的,还以为他武功不怎么样呢,至少打不过其他人,位列‘六绝’最末。”闲主敷
裴玉还在回味精彩的对决,没有参与讨论。
陆如琢悄悄凑过来,抬手覆住了她柔滑的手背。
裴玉“嗯?”了一声,偏头看向陆如琢的脸,神情明显在问“有事吗?”
陆如琢:“……”
没事就不能牵你手?
裴玉读懂了她的眼神,又环视一圈四周。
意思是:大庭广众,不合适,回去再让你牵。
陆如琢偏不。
这下连祝葳蕤也瞧见她俩眉来眼去,好奇道:“陆师姐,裴姐姐,你们俩干甚么呢?”
裴玉下意识将手抽出来,陆如琢干脆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腿上,让她动弹不得。
祝葳蕤早知她俩心意相通,不当那烛台,咳了咳,便自觉转开眼去。
“师姐。”裴玉压着声音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着又如何?我偏要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人。”陆如琢丝毫不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若是她在乎悠悠众口,当年就不会孤身入京,还当了恶名昭著的锦衣卫。
从前是她不能,如今好歹有了半个名分,她想如何便如何,管其他人怎么说。
裴玉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最担忧的便是这个,她只是稍一松口,陆如琢就恨不得人尽皆知,她若真的应下,陆如琢只怕要立即昭告天下。
江湖无人认识她们,裴玉纵她便纵着。一旦回京,以陆如琢恣意张扬的性格,不需他人眼线,便会闹得朝野皆知,引火烧身。即便她能忍,秘而不宣,也是纸包不住火,瞒得过三日,瞒不过一旬。
“你在想什么?”陆如琢眯起眼睛。
“想你。”裴玉心中藏着事,不假思索。
陆如琢一怔,喜上眉梢。
诸葛珏连忙伸手捂住祝葳蕤的耳朵,青天白日的,她们俩这是作甚呢?!
祝葳蕤茫然眨了眨双眼。
她方才好像听到了句什么,似乎是裴姐姐说的。她扭头想去看裴玉,却被诸葛珏牢牢地固定住脑袋。
诸葛珏道:“非礼勿听。”
祝葳蕤只见她浅红唇瓣一张一合,不知怎的,咽了一口口水。
裴玉失言,刚想和陆如琢解释,便见她眉梢眼角都染着动人的景致,遂默认下来。
裴玉想:原来她喜欢听自己说这些么?
***
唐岳牵起夫人的手,一同宣告今日赛程结束,明日由唐岳对阵谢玄知,胜者取得决赛名额,休整一日后,再与落英宗祝掌门在圣女峰决出本届武林盟主。
众人鱼贯而出,有序散场。
唐岳站在高阁之上,极目远眺。
山庄外乃是一片密林,松海如涛,鸟兽奔忙。
“夫君?”段冼墨打断唐岳的出神。
唐岳将目光收回来,隐隐不安道:“为夫总有一种预感,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只需问心无愧就好。”
“夫人总能解我烦忧。”唐岳展颜,旋即又道,“但是阿墨,我想将萼儿和椿儿送去外祖家。”
“有这么严重?”
“不知道。”唐岳再次望向庄外,那种山雨欲来的感觉愈发强烈,叹道,“早做打算罢。你我活了大半辈子,萼儿和椿儿的人生才刚开始。”
段冼墨默然一刻,道:“好。”
唐萼和唐椿姐弟俩还在睡梦中,便被迷迷糊糊地叫起来塞进角门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边行李一应俱全。
段冼墨道:“你们外祖来信,说外祖母突发急病,爹娘抽不开身,你们俩替爹娘去探望。”
两个少年人睡眼朦胧地应了。
唐椿心思深些,多问了一句:“外祖母得的什么病?我一个人去不行吗,让姊姊留在家里罢,路途遥远,姊姊的风寒刚好……”
段冼墨已做好这是最后一面的打算,强忍悲伤,哪里想得出什么病症。
唐萼抢白道:“我风寒早就好了,我和你一起去。娘,你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外祖母的!”
唐椿便不说话了。
姐弟俩坐进去,放下车帘。
段冼墨的手攥住车辕不放,悲切地喊了一声:“萼儿、椿儿。”
里边异口同声地传来一声“娘”,车帘就要被再次撩起。
唐岳拉过妻子的手,对着车夫低喝了声:“走!”
车夫扬鞭,两匹马扬蹄奋起,冲了出去。
段冼墨红着眼睛,眼睁睁看着马车沿山路离开,看不见踪迹,回身扑倒在丈夫怀里,哽咽出声。
……
陆如琢一早起来便接到玄秣派人传回的消息——
唐岳的一双儿女于昨日漏夜时分离庄。
陆如琢往宣纸上添了一笔墨,语气淡淡道:“唐庄主不愧是一庄之主,未见端倪,就已察觉到危险了。”
裴玉在旁边给她研磨,往她案前宣纸看了眼。
画的是一幅捕蝉图。
挥舞着镰刀的螳螂正盯着前方树上的蝉,殊不知天罗地网正在它们头顶织开。
“裴姐姐。”院子里祝葳蕤在唤。
裴玉放下墨条,向陆如琢知会后出了门。
今日是决赛前最后一场,谢玄知对唐岳,三个年轻人自然要去看,陆如琢已乏累为由在府里修身养性。
巳时刚过,三人便回来了,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裴玉和诸葛珏还好,祝葳蕤简直怒形于色。
祝葳蕤拍着椅子扶手气道:“陆姨,你不知道,今天比试唐庄主的剑居然断了,险些身负重伤。那谢玄知也不知练得甚么功夫,竟然这么厉害。”
比起她的义愤填膺,陆如琢端起刚沏好的茶,淡道:“他本就厉害。”
否则她和祝无婳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祝葳蕤道:“可是也太厉害了吧,唐庄主可是胜了宗掌门的,在他手下只撑了百招!这说明谢玄知武功高出他一倍不止,他该不会是练了邪功吧!上回不是说关外魔教传出一门殷岚所创的邪功,得此功法者无不功力大增。我娘都能从魔教手中截获,他谢玄知手里有一份也很正常啊!”
祝葳蕤仗着自己在家就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但是陆如琢和裴玉都沉默了,还对视了一眼,这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好像、或许……说中了什么。
诸葛珏知道魔教,却不知道所谓功法。
“甚么邪功?”
祝葳蕤看向陆如琢,诸葛珏品行陆如琢看在眼里,便点了点头。
祝葳蕤就将她娘的话对诸葛珏又说了一遍。
“童子心头血?”诸葛珏何等聪敏,一念转过便明白了,拍案道,“魔教是故意将这份功法传出来,存心搅得江湖不宁!”
江湖宁不宁祝葳蕤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想印证自己的胡言乱语。
诸葛珏回去以后,关起房门,祝葳蕤问陆如琢。
“陆姨,谢玄知真的练了邪功?”
“嗯。”
“那我娘怎么办?!”
“你要相信她。”
祝葳蕤快哭出来。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娘出事的。”陆如琢揉了揉她的长发,温柔道。
“好,我去给我娘送饭了。”祝葳蕤抹了抹眼睛,退出房门。
陆如琢一扭头,发现裴玉正盯着她。
“怎么了?”
“没什么。”裴玉垂目看她落在身侧的手。
陆如琢转身在椅子里坐下,没注意她的眼神,问道:“集贤居那边还在盯着吗?”
裴玉道:“又到了一位姓龙的坛主,我让盯着的人离远了些,以免被察觉。”
陆如琢赞同地点头。
裴玉杵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陆如琢纳闷道:“还有事?”
“没有,我去传膳。”
“去罢。”
***
两日后。
圣女峰,盟主之战。
落英宗祝无婳对阵神剑山庄谢玄知。
之所以不选在庄内,盖因盟主之战向来是最激烈的,擂台施展不开,也是为了围观众人的安全。
圣女峰在群山连绵的最高处,层峦叠嶂,竹海成林。
紫袍金冠的谢玄知站立山顶,手里握着他的剑,剑鞘便能看出比一般的剑要宽,他握剑的虎口长着厚厚的茧。
他对面的祝无婳长身玉立,红衣似火,腕戴银镯,怀里抱着一张古琴。
一道山谷之隔的地方,围满了江湖人士。
“祝掌门的鞭子呢?忘记带了?”
“难不成她打算拿琴当武器?”
“别开玩笑了,琴是木头做的,那剑不是一砍就断了吗?”
祝无婳在巨石上坐了下来,将琴横放膝头。
她缓慢抬手,拨动第一根弦。
裴玉等人知晓厉害,立即运动抵御。而大多数人虽听过“落英水上风”的名头,却一时未记起后半句,只是疑她为何在此时弹琴?难不成正式对决前弹琴助兴?
有的人甚至鼓起掌来,给祝掌门个面子,何况确实弹得不错,很好听,悠扬悦耳。
“不知死活。”不知是谁冷冷说了一句。
没过多久,鼓掌那人便呕出一口血来,他还不知道,只自顾自拍手。
更多的人察觉出不对,然而为时已晚。
以他们的功力不足以抵挡琴声里的深厚内力,只能越退越远,不到片刻,前方山崖只剩下几十人观战,无一不是江湖上的佼佼者。
谢玄知岿然不动。
琴声弹到激昂处,谢玄知忽然纵声长啸,雄浑壮绝,四下山谷里回荡不绝。
心脏如同重鼓锤击,胸口气血翻腾,裴玉喉头尝到猩甜锈味。
诸葛珏面色苍白,以剑拄地。
祝葳蕤也好不到哪去。
啸声仍在持续,三人不得不也往后退。
到最后,崖前仍然站立的人不过两手之数。
“铮”的一声琴弦断裂,谢玄知啸声停止,向后退了半步。
三个年轻人耳边嗡一下,各自吐了一口血。
祝无婳从琴底抽出一柄通体银白的剑,那剑犹如冰天雪地淬炼而成,烈日下竟溢出丝丝寒气。
祝葳蕤耳边忽然响起前几日陆如琢问她的话。
——葳蕤,你有多久没见过你娘使鞭了?
原来如此。
谢玄知眸中闪过一丝惊异,过后便是了然。
他早知祝无婳有所保留,无妨,谁没有几招杀手锏。难道他就没有吗?
谢玄知拔剑,一声龙吟,直冲云霄。
祝无婳真气灌注剑身,宛如鸾鸟清鸣,崖前几位当世高手鞘中的刀剑都在微微颤动。
两道剑光撞在一起,飞沙走石,天地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