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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蜜桃咬一口 九升君 3422 2024-04-28 16:27:33

临近正午, 山风刮得有些猛, 把墓碑上的挂青吹得直打转, 扯出呼哧哧的响声。

明朗站在上风口挡住风,把香烛一一递给长风,待火盆里的纸钱燃起来后, 他悄悄撤开,把这方墓地留给了长风。

谢长风跪在地上, 把叠在一起的黄纸钱慢慢扯开, 一小沓一小沓的扔进火盆里。

墓地里, 真的有爷爷奶奶的骨灰。

两年前,明朗带着挖掘机, 掘地三尺找出来的,只可惜两位老人没留下任何影像资料,墓碑上只能刻字,无法留下他们的音容笑貌。

但这对谢长风而言, 已是足够了。

她认认真真地烧纸钱,看火舌把每一寸黄纸舔成灰烬,小时候奶奶教过她,烧纸钱得把烧透, 不然在地府里的亲人是收不到的。

“爷爷, 奶奶,长风来看你们了。”

长风冲着墓碑微笑, “我回国了,以后都不出去了, 给你们烧的钱,估计能更快到你们手里吧?明朗找到你们也没跟我说,不然我早两年就来看你们了……”

长风的泪成串掉落,但她脸上还是挂着笑,语气也没什么变化,像以前无数个吃饭聊天的傍晚,平平静静地话家常。

“我比以前胖了,不过身体好些了,没那么容易生病,这几年连感冒都很少得。我……我跟明朗和好了,他很努力,我也很努力,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我也能得到幸福的吧?”

“他对我很好,像爷爷对奶奶那样好,爷爷应该没见过他吧,奶奶见过的,您给爷爷讲讲好不好?今天他也在,你们看看他跟以前有没有变化?”

“其实我觉得他变帅了,他以前就很帅,现在是成熟男人的帅……我是不是自卖自夸了?我真是个特别幸运的人啊,小时候遇到爷爷奶奶,长大后遇到明朗,还有我的同学、同事……一定是爷爷奶奶把你们的福气都给了我,才会让我的人生这么顺利。”

“谢谢你们……这话我以前没说过吧,说了估计你们也不高兴,一家人不应该说谢谢,但我真的忍不住……爷爷奶奶,如果有下辈子,让我继续做你们的孙女好吗?”

“我这辈子多攒福报,下辈子……”

说到这里,长风已经语不成句,她努力想扯出笑容,可眼泪下坠的速度太快,擦也擦不完,喘息连成哽咽,终变为嚎啕。

“我好后悔……没尽早把你们接进城里……没让你们过一天好日子……我真的好后悔……如果没有下辈子,我不能补偿给你们,可怎么办啊……我好想你们啊……”

墓园小径两边栽的是矮松,风过叶动,沙沙作响。

明朗站在东南角,默默地抽完了半包烟,再转身,看到长风垂着头走出来了。

他几步迎上去,握着她冰凉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兜里。

“以前清明我都给他们烧过纸,你现在回来了,我觉得你应该想来看看。”

长风哭得有些脱力,靠着明朗的肩膀,眼皮肿得发痒,她抬手揉了揉,又带出一串眼泪。

“我自己、也做不到这样好……谢谢你……”

明朗弯了弯唇角,牵着长风缓步走进墓园中的凉亭里,让她坐下歇脚。

“我很喜欢他们。”

他从兜里翻出湿纸巾,打开后递给长风,“奶奶非常可爱,跟我讲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就是挺遗憾没见过爷爷。不过能养出你的人,一定是这世上最善良的灵魂。”

长风抬起微肿的眼,看向明朗:“我奶奶……她什么时候跟你讲过我的事?”

“我第一次来谢家湾的时候。”

明朗盯着她眼睛有些心疼,抬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刘海。

“那时候奶奶特意把你支开,就为了跟我讲话。奶奶非常爱你。”

听了这话,长风吸着鼻子眼里又有了湿意,明朗看不下去了,赶紧捧起她的脸,边擦泪痕边岔开话题:“再哭下去,晚上爷爷奶奶该来找我算账了。眼睛肿了,待会儿怎么去见人?不想看看如今的大V红人‘肖恩羊’吗?”

长风愣愣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问:“肖老师没回去过年吗?”

“你太不关心他了。”

明朗起身领着长风往外走,“他昨晚才发了新vlog,就是拍的谢家湾的年夜饭,你看村里来了那么多人,不少都是来网红地打卡的。”

明朗拉着她说了会儿村子如今的变化,又开车带她转了一圈,才在学校大门口停了下来。

虽说在放寒假,可学校的大门依然开着,操场上有孩子在玩老鹰捉小鸡,笑闹个不停,不时有人穿行在教师宿舍跟教学楼之间,有扛摄像机的,有拿话筒的,脚步匆匆很是忙碌。

长风正想开口问,就看见一个久违的身影从宿舍走出来,跟扛器材的工人说起了什么,明朗笑了笑,抬手叫人:“肖老师!”

肖哲蓦地转过身,先是冲明朗挥了挥手:“明朗来了。”

接着,他看到了明朗身边的长风,顿了顿,挥得更用力了:“谢长风,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

“……粉丝快五百万了,视频的点击量也在百万以上。”

肖哲带着长风参观他建在宿舍背后的工作室,指着那些村里原汁原味的土灶、锅碗,向长风一一介绍着。

“正式运营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大概两周会发一条视频,从拍摄剪辑到配音,都是团队操作。”

肖哲跟以前没什么变化,说起工作室来倒是滔滔不绝的,眼里有光,是很喜欢这份差事。

之前长风看过肖哲的几个视频,叙事、构图和音效都是上乘水准,这样高质量的自媒体,大火是指日可待的。

她打量着工作室里的布景,不禁有些好奇:“肖老师,你是怎么想到做这个的?这些年你都没离开过七凉山吗?”

“没有。”

肖哲笑着摇摇头,“我在这儿待了这么久,其实早就想拍点什么,但水平有限,一直不成形。后来是明朗听了我的设想,觉得还有点意思,就给我找来了这个团队。”

“山里的生活,真没城里人想的那么苦。生火做饭、下河摸鱼、上树摘果,这些都是古人津津乐道的趣事,我们把这些闲趣复制出来,让大家看到一粥一食里也可以这么有意思。”

说到这里,肖哲冲长风一笑:“当然了,我们自媒体是不敢在你们传统媒体面前班门弄斧的,请别用专业眼光来看我们,就是个小作坊而已啊。”

长风喝了一口肖哲给她冲的茶,不赞同地摇摇头:“好的自媒体影响能比官媒还要大,你们的视频基本让谢家湾脱贫致富了,这是传统媒体无法做到的。”

“不是无法做到,是没人想去做。”

肖哲推了推眼镜,淡笑道:“自媒体也好,传统媒体也好,重要的不是报道的介质和途径,而是报道内容。”

“山里的农产品一直都还算丰富,只是没有宣传的途径,或者说有途径,但手法落后,引不起人们的注意。什么都得与时俱进啊。”

长风抬头看着肖哲,算算年纪,他已经接近四十,但五官还是清癯如初,眼里闪着澄澈的光。

她有些惭愧,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谢家湾人,成为媒体人后都没为村子做这样的考虑,而他一个城里人,抛弃繁华来到这里,扎根十多年,影响了一批又一批山里人,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他?

而且,他还没结婚吧,不打算结婚了?

长风有一肚子话想问肖哲,却不想村长知道她回来了,摆了大宴,等着请她跟明朗上坐,她知道推脱不了,只能无奈地跟去了。

宴席摆在庙会的场子里,本来春节期间谢家湾就有百家宴,村长又叫人现烤了乳猪,给长风和明朗接风洗尘。

推杯换盏间,村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长风道歉:“孩子,我们对不起你们谢家啊,可我们当年是真穷,没钱没本事,去城里只能找你,苦了你了啊……”

“你家爷爷奶奶的死,我们也难过啊,可那时候下起雨来,我们家家都在漏水,谁也不比谁家好,你说我能把两个老人弄到哪儿去?”

长风皱着眉,让村长不要再提旧事,她这次回来只是扫墓,没有别的意思。

村长知道她心结难解,哗啦站起身,冲着在场众人高声喊道:“当年去城里麻烦过长风的,都给老子站起来!”

立刻有人从不同的桌边站了起来,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

他们从四面八方朝长风走来,不管什么年纪辈分,过来就给长风鞠躬——

“我妈的病就是你介绍的那个医生看好的,我妈一直让我要好好谢谢你。”

“我侄子当年在你那儿住了两个月,花了你不少钱,后来他在宣城找到工作,如今在城里都结婚了。”

“我当年离家出走,是你带我去吃饭,又给了我回家的钱,不然我早跟那些混混走了。”

“谢长风,谢谢你。”

“谢家村谢谢你和明朗,我们能有今天,全靠了你们!”

……

这一整天,谢长风哭了又哭,双眼是彻底废掉了,宴席吃到一半,她躲到临时搭起来的舞台后面,抓了个冻得梆硬的梨冰敷她的眼睛。

明朗在前面被灌得昏天黑地的,她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他。

没过多久,有脚步声走到长风身边,接着,有人挨着她坐了下来。

“明朗开始吐了,”

肖哲带着笑意开口:“你不去看看?等会儿又该胡言乱语了。”

“让他喝吧,”

长风挺没良心地回道:“我去了,吐的人就该是我了。我们俩总得有人清醒着,不然怎么开车下山。”

“这么快就回去了?”

肖哲有些意外,“不多住几天?”

长风放下手里的冻梨,抬头看着西坠的太阳,缓缓摇了摇头:“不住了,这儿没我的家。有些伤口还得再等等,没法痊愈得这么快。”

肖哲也跟她一同看向天空,轻叹:“还是年轻啊,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什么都能放下了。”

长风转头看了看他,问道:“肖老师,你来这里的初衷究竟是什么啊?这个穷村子怎么能让你待十多年,还为它付出这么多?”

肖哲笑了笑,“如果我说是因为我情操高尚呢?”

长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也说得通。”

“你还真信啊,”

肖哲瞥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

不远处有小孩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炸响成片,肖哲在鞭炮声中开口,语气淡然又疏离。

“我大学有个恋人,也是贫困县出来的,我父母当然不同意,毕业后硬拆散了我们。我听父母的话进公司上了一段时间的班,回头去找他时,他已经因为抑郁症自杀了。”

“我本来想去他的县城支教,但怕自己到了地方会崩溃,就来了七凉山,遇见了你们。”

肖哲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眼长风,“你跟他很像,个性、脾气、甚至连相貌都有些相似。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让你出人头地,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心愿。”

“再后来,我已经适应了山里的生活,对城市没什么留恋,也不想再回去了。”

长风认识肖哲十多年,到现在才知道他的故事,望着天空沉默了很久,才转头冲他微笑:“你的恋人,她一定很漂亮吧。”

“不能说漂亮吧,”

人到中年的肖哲,提起恋人,眼角眉梢都软了下来,透着丝丝暖意。

“应该说好看,他不喜欢别人说他漂亮,觉得太娘了。”

他低头一笑,补充道:“他是我上铺的室友,死于22岁的生日当天。”

“他家在离桐谷县两百多公里的镇上,7岁时,家里新添了个妹妹,生下来当天就被家里人送走了,后来他打听到,那个妹妹被人收养,活了下来。”

长风心口猛地一怔,她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盯住肖哲,肖哲也转头看向她,眼神缓缓滑过她的五官,似乎想从中找到什么痕迹。

“长风,他是你的哥哥,历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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