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天气燥热。
公司里空调整日开着，风口正好对着明霜的后背，不得不拿个披肩披着。
这个季度她们组的业绩勉强, 其中一半业绩都是明霜负责的项目，因为有留学和海外经验, 所以海外的项目基本上都有她的参与。
而她的领导老李，则像是一只垂垂老矣的黄牛，不求做到最好，但求不出错。领导风格会直接影响下属们的工作态度，其他几个人都是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 不像其他组那么拼命, 会更佛系一点。
所以在这个组里，明霜总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吃饭也是和其他组的胡佳旭和叶楠柠一起吃，做项目时经常陷入孤掌难鸣的困局，叫分析师跟她一起加班处理项目, 那是表情是跟挖他们祖坟一样的。
本来这事也无可厚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选择，她也不能强迫人家。正好最近有升职的安排，那就少不了有人员调动，于是她就有了换组的心思。
去人事部的办公室时，却碰见了杜溪冉。
对方问她去做什么, 她就提了这个想法，被杜溪冉给拦下来了。
“换组对你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杜溪冉将她带到角落去, 低声交谈道, “一来，你又要重新适应新组的项目和同事, 费时间。二来，你之前做的项目成绩可能就要被其他人瓜分了，白费力气。”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你争取近期自己独立去谈谈海外的项目，不久后就是升职的好机会了。”
“可是这次能上升的VP名额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吧，留下的空位应该已经没有了吧，僧多粥少，何况我才来半年而已，有机会升到VP吗？”
“资历是一方面，业绩才最有效的。你的能力有目共睹，若果不是老李资历老，有不少老客户的资源，你很可能直接顶替他的位子了。”杜溪冉说道。
“问题就出在这，他虽然这次可能升不了，但也不会给他降职，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你不用等他的位子，我们组许欢不就是成了其他组的VP吗？”
“那是正好有空缺，现在这些空缺应该都已经填好了吧。”
杜溪冉颔首，却又意味不明地说道：“但是还有一个空缺，兴许你有机会。”
“哪个？”
“很快你就知道了，好好工作，抓住机会。”杜溪冉拍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
“等等。”明霜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文件上，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杜溪冉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径自回了办公室。
中午吃饭的时候，少了个叶楠柠。叶楠柠是大四生，最近正在忙论文，还有毕业事宜，今天就请假了。
“时间真快，我感觉我们都还是实习生呢，一转眼都要毕业了。”胡佳旭感慨道。
“你们不考虑读研了吗？”明霜说道，“我建议你们还是继续进修一下。”
“我就不读了，早把书上的东西忘光了，考也不一定考得上。小叶应该可以，她这么聪明，不继续读研真是可惜。”
“是啊。”
睡前，她又给叶亭霜打了个电话：“吃了吗？睡了吗？”
“都没有。”
“忙啥呢？”
“收拾东西。”
“什么时候回来？”明霜一屁股坐起来。
“半个月后。”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差不多可以定下来了。”
“太好了。”明霜笑道，“可以开视频吗？”
“不可以。”
“为什么？”
“July来了，在谈事。”
也就是说，她居然在谈事的时候，还接听了自己的电话，听自己无聊的问话！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明霜识趣地问。
“嗯，晚安。”
“等你回来。”
几天后，公司里出了一件大事。
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叶楠柠和杜溪冉的恋情被发现了。
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
起因是某个同事的行车记录仪坏了，拿上来检查时，不小心翻到了这两人坐在对面车里接吻的视频。
一时间引起了轰动。
这本来只是两个人的事，但因为都是女人，又是上下级，所以惊动了人事，把杜溪冉叫走了。
叶楠柠因为回校去答辩了，暂时没出现在公司。
“我滴个老天爷，小叶一直说的对象居然——是、是杜总？！”胡佳旭震惊得五官都要出走了。
明霜：“也就是你笨，哪个领导天天没事就来看咱们吃饭？”
一旦这根弦接上了，那么以前所有的不合理都变成了合理，胡佳旭琢磨起以前那些觉得奇怪的地方，越想越发现她们憋了好大一个事，偏偏就自己还被瞒在葫芦里。
“你们居然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阻止她们不会被发现吗？”
“也是......说不准我这大漏勺还会害了她们。你说，公司不会处罚她们吧？”胡佳旭担忧道。
“我就不喜欢这点。”明霜撇撇嘴，“多大点事，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吗？我们还是给公司赚钱的呢，连喜欢什么人也要管吗？还有没有点自由和人权了？”
“主要是她们不仅是情侣关系啊，还是上下级，现在恰恰又是升职的关口，难保不会有人觉得她们徇私。我估计这次杜总升职可能要落汤了，除非她不承认这事。”胡佳旭低声问道，“你说......她会承认吗？”
“那我怎么知——”不知想到了什么，明霜神色微敛，“恐怕......她不止会承认，还会离职。”
“为什么？”胡佳旭瞪大了眼睛。
明霜默然，难道杜溪冉所说的那个职位空缺......竟是她自己吗？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叶楠柠来了”。
大家纷纷噤声，暗中打量着来公司的叶楠柠。
叶楠柠正低头躲避这些莫名其妙的视线，就被明霜和胡佳旭把她拉到了茶水间去。
“你们的事被发现了。”
“什么事？”
“当然是谈恋爱的事了，小叶，你瞒我们瞒的好苦啊！”胡佳旭痛心疾首道。
叶楠柠脸色一白，刚站起来就被明霜按了下去。
“杜溪冉被带去人事部了解情况了，你先老实呆着别动，静观其变。”
“那杜总怎么办？”叶楠柠担忧道。
“她应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你现在贸然跑过去，也帮不了她什么。”明霜说道，“你们喜欢一个人而已，又没什么错，现在给我挺直腰板，回到工位上去，好好做你的工作，别管那些人的眼光。”
过了一会，杜溪冉跟个没事人一样回来了。
其他人见没有任何通知，也只好暂时收敛起八卦的心思，继续工作。
一直到下班后，几个老同事钻进了杜溪冉的办公室，叶楠柠也跟过去了，很快，就看见杜溪冉牵着她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起离开。
明霜笑了一下，拍了张她俩的背影，发给叶亭霜。
Ming：【你妹出柜了。】
叶亭霜一看，两边还有许多看客：【这么高调？】
Ming：【被迫高调。】
她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Y：【公司怎么处理的？】
Ming：【暂时还没通知。】
叶亭霜沉思片刻，打开通讯录，目光在叶楠柠三个字上停顿许久，这时候应该有人陪在她身边吧？
她又滑了下列表，然后给付婕打了通电话。
“妈，那个......就是......爸回来了吗？”
“没有啊，他出去应酬了，还没回来呢，你找他有事？”付婕问。
这事也瞒不了多久，叶亭霜说道：“叶楠柠的恋情被公司里的人发现了。”
“恋情？什么恋情？”付婕顿了顿，“......和那个女孩的事？”
“嗯。等爸回来了，你劝劝他吧，别小题大做了。”
“行，我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做。”
翌日清晨，付婕又接到了叶亭霜的电话，是来问情况的，她回道：“昨晚你爸喝多了，压根不省人事，我说的话也听不进去。不过早上我提了一嘴，什么事都比不上家人重要。”
“嗯。”叶亭霜又跟明霜联系上了，让她有事就通知自己。
上午，明霜在公司里收到消息，杜溪冉昨天就主动提出了离职。
这点毫不意外，但没想到叶楠柠居然也去申请离职了。
如果是为了避嫌，大可不必两个人都走。
“我和杜总昨晚商量好了，我去留学，她去国外工作，之前她就想跳槽，接到不少offer了。”叶楠柠跟她们说。
“挺好，我那个学校很不错，你想去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些资料。”明霜说。
“好，谢谢你。”
胡佳旭虽然也支持她们的打算，可是一想到她们都要出国了，难免有点失落：“哎，最不喜欢分别了。”
“起码还得一两个月才走呢，你还可以抓紧黏着她。”明霜笑道。
趁着胡佳旭跟叶楠柠絮絮叨叨时，她给叶亭霜汇报了一下近况，并问道：【你那边都是大半夜了，快睡觉吧，这边应该没啥事了。】
Y：【真的？】
Ming:【不然呢？难道还有人要阻止她们离职不成？还是要找她们的麻烦？】
刚发出这条消息，就听见胡佳旭突然“啊”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叶总怎么把杜总带走了？我去，事情不至于闹这么大吧？”
明霜抬起头一看，可不是大老板吗？
这么点事，不至于惊动到他吧？
正想着，一道残影从她身旁掠过，叶楠柠飞也似的追了出去。
【事情不太妙啊......】
Y：【怎么？】
Ming：【好像惊动高层了，大老板（就是之前你见过的那个）把杜溪冉带走了。人都辞职了，他还准备教训她不成？？】
叶亭霜收到消息，立马给叶毅云打了个电话，却被挂断了。
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她忧心忡忡地等着消息，半小时后，前方记者终于发来最新报道——
【卧槽，出大事了！！！！！！！！】
Y：【什么事？！】
Ming：【小叶居然叫叶总爸爸！！！！！！！】
Y：【......】
Ming：【我靠啊，那他不也是你爸爸？！！！！】
Y：【是啊，所以叶总为难她们了吗？】
Ming：【为难个啥啊，叶总都亲自跑到办公室来认亲了，语气那叫一个温柔，表情那叫一个怜爱，给我们都看傻了！】
Y：【那就好。】
Ming：【你这家伙，忒不老实！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叶总是你爹？！！】
叶亭霜正准备回复，叶毅云的电话就来了，她接通后，听见叶毅云说道：“刚刚在处理小叶的事，没来得及接电话，有什么事吗？”
“就是想跟你说说小叶的事，既然你都已经处理好了，那就没事了。”叶亭霜笑了笑，又问道，“你听到小叶的事，吃惊吗？”
“嗯，相当吃惊，不过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疏忽，才没关注到她的情况，竟然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她的事。以后你要是谈恋爱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叶亭霜听着他近乎是赌气的话，笑了一声：“行行行，一定一定。还是说正事吧，叶楠柠现在怎么样了？”
“她刚刚喊我爸爸了，还抱我了！”叶毅云说道，语气里竟有一丝丝藏不住的窃喜。
“......您也就这出息。”叶亭霜好笑道。
叶毅云爽朗地笑了两声：“要是......你也能抱我一下，我就真的死而无憾了。”
叶亭霜：“呸呸呸，胡说什么呢，快呸掉，什么死不死的。”
“你居然也会说这种话？我还以为你不信这么迷信呢。”叶毅云问。
不知想到了什么，叶亭霜张口就来：“因为是关心的人，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叶毅云欣慰极了，脸上的笑容迟迟没有褪去，电梯门打开，瞥见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于是踏出电梯朝那个人走去。
“你是怎么知道我处理完小叶的事的？那个明霜就是你安排的卧底吧？”叶毅云在电话里问道。
叶亭霜轻笑道：“她刚刚才知道我们的关系呢，肯定很惊讶，不知道现在缓好没有。”
“我帮你看看。”叶毅云说。
明霜被人拍了下肩膀，她转过头，就正对着叶毅云的端正大脸，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一下，周围人也看了过来。
“叶总......你好。”明霜尴尬地打招呼，一时间还是不能把他和叶亭霜联系在一起。
“你好，我是霜霜的爸爸。”叶毅云郑重介绍道。
“诶，爸爸好！......啊不，我是说爸爸好，爸爸妙，您做霜霜的爸爸真是好的呱呱叫啊！”明霜连连点头，并竖起一个大拇指，“我也叫霜霜，难怪我看您就这么亲切呢！”
叶毅云：“哈哈。”
电话那头的叶亭霜：“......”
“你这朋友，真有意思。”叶毅云走远后，才跟叶亭霜说道。
叶亭霜干笑两声。
挂断电话后，明霜的那边突然打了过来，一接通，就听见对方鬼鬼祟祟的声音：“救命，刚刚你爸爸突然来找我了！”
“是不是吓得你胆都破了？”
“那没有，我是谁呀，还能被他吓着？我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他来找我说话的时候，我特云淡风轻地跟他说你是我的好朋友。”明霜坦然自若地说。
叶亭霜：“......赫赫赫。”
“你别不信，你爸还邀请我去你家玩来着。”
“你刚刚应该看到他握着手机吧？你猜他当时是在跟谁打电话？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缓，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那边死一般的沉寂。
明霜：“啊，领导找我谈话了，晚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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