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天

房间里黑漆漆的，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十六夜葵睁开眼睛的时候丧失了时间概念，连自己睡到了几点都不知道。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辛苦的梦。

梦里她掉进无尽的深海，海水四面八方地朝她涌来，周围漆黑一片，带给她难以挣脱的窒息感。

之后她在黑暗之中飘荡了一段时间，手里抓到了什么绵软的东西，像是海下水草结成的果实，弹性十足，让她忍不住咬了一口。

可是果实的汁液很少，还像菠萝一样会吃自己嘴唇上的肉，让她慌张地松开手继续逃跑，却又被力道十足的生物缠住。

她迫不得已说了一些祈求的话，但半点作用没有，反而被缠得更紧了一些，弄得她眼泪都快出来。

也许是因为在水里，所以眼泪并没有流到脸上，而是被什么有点粗糙却又湿滑的东西弄走，留给她痒痒的感觉，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栗。

她想要躲，却被困住，只能呜呜咽咽地承受着，眼泪也更多了一点，惹来了再一次的颤栗。

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对方终于消停了些，她也才得以重获自由的呼吸，真正进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十六夜葵的眼睛还不能完全睁开，眼尾的位置好像有点火辣辣的，不是很痛，但有点刺刺的感觉，说不出来是遭遇了什么。

她还觉得身体有点僵硬，呼吸也不太流畅，就像是保持着一个很别扭的姿势睡了一夜一样。她想要把手伸到脖子后面按一按，却发现掌心放在什么很有弹性的东西上面，温温热热的。

奇异的触感让她的呼吸都停滞一瞬，眼睛也“唰”地睁开，惊愕地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还躺了一个人，而她正面对着对方的脖颈，凸起的喉结离她的嘴唇很近，上面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还能看见浅浅的红色咬痕——该不会是她干的吧？

十六夜葵不敢乱动了，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确定工藤新一的眼睛还是闭着的，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观察起现状。

她被抱得好紧，他们贴得也好紧，薄薄的睡衣根本阻隔不了年轻躯体的热量，毫无保留地扩散到她的身上，让她都发烫起来。

后背被环着就算了，可为什么连腿都是迭在一起的……而且身体好酸，哪里都很不舒服的感觉。

十六夜葵吞咽了一下，把手从他的腹肌上挪开，有些欲哭无泪，这种一夜情之后的现场是怎么一回事啊？！

昨天她好像是跑过来想要聊一聊之后维持身体的问题，但是等他洗澡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然后他也没有把自己叫醒，竟然就这么睡了一夜。

虽然是被他搂着的，可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真的很辛苦，她觉得从脖子到肩膀都有些发麻，想要调整一下，又怕会把他弄醒，面对更加尴尬的状况。

嘴巴好像也怪怪的。

她舔了一下，手边没有镜子，但似乎有点肿，不过不太疼——可是工藤新一应该不是会趁她睡着了偷偷亲她的人吧，还是说昨天晚上她睡着睡着突然变回了灵魂体，他是为了帮自己？

睡裙的一角被他压在身下，他的T恤下摆也乱七八糟，看起来像是被她弄皱的，十六夜葵心虚地替他拉平。

她不敢发出太大动静，一毫米一毫米地扯着被他压着的布料，好不容易才把裙子解救，然后又想办法移开他环着自己的手。

从他的怀里钻出来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十六夜葵都有些出汗了，披散的长发也垂下来，在她没看到的位置扫过身边少年的面庞和肩膀，然后才被她拢在身后。

她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些，目光也落在工藤新一的脸上。

长而浓密的眼睫安静地垂下，然后是高挺的鼻梁，嘴唇的颜色有点红……

他睡着时候的样子给了她一种无害的错觉，十六夜葵的胆子变大，忍不住凑近看了看，心里更加困惑：为什么这上面也有牙印，总不能是她半夜睡着了乱咬人吧？

她的食指在工藤新一的嘴唇上按了按，软软的，有些干燥，手感还不错。

所以亲的时候也很舒服——不是，怎么会想到这种事情！

十六夜葵连忙收回手，火速清空脑袋里不应该存在的所有想法，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他平时那么敏锐，怎么会在自己折腾半天之后还没醒？

——等等，他不会是装睡吧？

她心中的警铃敲响，连忙后退，想要逃下床去，右手手腕却被人圈住，然后整个身体都感到禁锢，重新被按回了床上。

“葵在早上也这么有活力啊。”

工藤新一睁开眼睛，里面一丝睡意都没有，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就醒过来了，只是在任由她销毁罪证。

他把打算跑路的少女圈回怀里，手掌自然地从她脑后的长发拂过，脸也和她的贴在一起，商量道：“再睡一会？”

十六夜葵认为自己应该没有拒绝的机会，但现在这样有点太亲密了，虽然他们的确这么过了一晚，可昨晚是在她睡着后才发生这一切的啊！

她根本躲不开侵略过来的体温和气息，只能问道：“……一定要抱着睡嘛？”

“昨天是葵一定要往我怀里钻的。”

工藤新一闭着眼睛，呼吸都洒在她的脖颈处，声音还带着清晨的哑意，震得她心尖都开始发麻：“手都被葵压酸了，不补偿我一下吗？”

“这、这样吗？”

对昨天睡着后的一切都没有半点记忆，十六夜葵直接相信了他的话，愧疚地摸到他的手臂去捏了捏：“揉一揉会不会好一点？可是我的身体也很酸欸！”

两个人都觉得不舒服，那么一起睡觉的后遗症也太大了些。

十六夜葵郑重地划分责任，说道：“新一应该叫醒我的，我回房间睡觉的话我们两个人都不会觉得身上酸了。”

手臂被压酸是假的，但她按在上面的力道却真的让工藤新一感到有些痒。

她的力气很小，刚睡醒的时候更是软绵绵的，细嫩的手指像羽毛一样在手臂的肌肉上揉捏，触感蔓延到距离很近的心脏，随后因为她的动作而跳得更快。

不过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工藤新一就从刻意营造的温馨氛围中抽离出来。

他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更让她心软，嘴唇在她的耳后碰了碰，压低了声音在她的耳畔说道：“葵在自己房间不是睡不着吗，我不舍得把你叫醒。”

他离得太近了，声线好像什么动听的乐器一样在耳边奏响，弄得她只能感觉到心跳加快、血液上涌，恍惚了好几秒才听清他的话。

十六夜葵觉得清早的心理防线太过脆弱，他的攻势也太强，被困在床上已经是处于下风，再去听他的声音就更需要超乎常人的自制力了，何况他还在说一些很重视自己的话。

“那、那我今天一定在自己的房间好好睡觉！”

她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只好把无关紧要的保证说出来，还加重了语气，表明自己的决心。

工藤新一不置可否，接着说道：“可是葵现在的身体这么不稳定，睡在自己房间里，或许早上醒过来身体就是飘在床上的，这样也没关系吗？”

她确实不太愿意……

可是因为这种小问题就非要和他睡在一起还抱着他也太过分了些，十六夜葵坚持道：“没关系！”

最关键的是，这么被他抱着对她真的是一种很大的考验，眼前是自己喜欢的脸，耳边是自己喜欢的声音，简直像是在她的面前摆了一份喜欢了十几年的礼物，却除了忍受诱惑什么都不能做。

十六夜葵不希望自己变成屈服于美色的人，决定逃脱他的糖衣炮弹。她推了推他的胸膛，腿也屈起来去抵开他，想要给自己留下足够的空间离开。

她没有练习过格斗，什么脱身技巧都没有，柔软的四肢在工藤新一的面前也不够看，可是性别还是让她占据了少许优势。

总之十六夜葵都不知道自己碰到了哪里，半压着她的少年就突然闷哼一声，然后把她抱得更紧，让她连最后一点活动的空间都没有了。

夏天的睡裙实在太薄，腿部的肌肤贴在一起，强壮与柔软的对比鲜明，炽热的温度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仿佛能够感受到他身上动脉的每一次跳动。

礼物好像自己把丝带解开了，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十六夜葵的身体没办法移动，只能对他说话：“新一，我感觉好闷。”

她的脸被按到他的胸膛位置，明明他看起来是瘦削的身形，但离得近了却能感觉到有肌肉抵在面前，异性的荷尔蒙毫不克制地侵袭着她的感官，令她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意。

“……别乱动了，葵。”

工藤新一的声音更哑，深呼吸了两次，将手掌从她的腰后移开，够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了房间里的空调。

伴随着机器的嗡鸣声，冷空气迅速充满了整间卧室，开到最大的风速让十六夜葵本能地往温暖的地方靠近，几乎彻底丧失了和他分开的念头。

她做出最后的挣扎，伸手想要把被踢到一边的被子勾过来，但还没来得及动就被他再一次控制住，只能安稳地充当人形玩偶。

房间里的冷气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十六夜葵乖巧了足足半分钟，但后背的凉意和身前的热度让她太过难受，不得不提出质疑：“新一，为什么要开空调？”

工藤新一将脸埋在她的颈间，不断闻着她的气息，平复着身体的躁动。

他的唇从她的锁骨擦过，回答她道：“希望夏天能过得更快一些。”

从卧室离开的时候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十六夜葵觉得这一觉算是白睡了，虽然睡眠质量还算不错，但早上支付的报酬过于昂贵，让她的腿都软软的，重新瘫回自己的床上又躺了好一会。

今晚绝对不能在他那里睡着了！

十六夜葵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接着像是失忆了一样想到，她是为什么去找工藤新一来着？

“啊！”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猛地坐起来：“是想问问我身体的新线索！”

竟然连自己失眠的原因都忘记了……

十六夜葵懊恼地捂住脸，快速起床，在出门前换了一套严实一些的睡衣，然后才跑下楼梯去找人。

工藤新一以为她还要再做一会心理建设才会露面，把烤好的吐司摆出来，朝她问道：“葵要吃早餐吗？”

他想了想，觉得进食也是补充能量的方式之一，在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下不能够缺少，所以又倒了杯牛奶：“是有事找我吗，边吃边说？”

刚烤好的吐司好香，他还在上面抹了她最喜欢的榛子巧克力酱，热腾腾的将甜腻的味道扩散开，让人根本没法拒绝。

十六夜葵在他的身边坐下，双手捧着杯子，在禁不住诱惑开动食物之前先把事情说了出来：“新一，之前你说我的身体有了线索，是快要找到了吗？”

工藤新一早就想好了该透露哪些内容给她，实话实说道：“车祸是伏特加做的，你的身体在组织那里，是完好无损的状态，你不要担心。”

至于那些实验品之类的事情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不管是心理负担还是紧张的情绪都没必要带给她，总之他会把这些事情解决。

十六夜葵的确没有多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当时撞我的车的确是一辆黑色保时捷！那该不会是琴酒的车吧？”

她知道琴酒的车型是保时捷356A，但知道是一回事，认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毕竟她只在漫画上看过样子，不可能立刻和肉眼见到的车身划上等号，更不可能在被撞的短短几秒内做出判断。

想到这里，十六夜葵觉得可惜：“如果我当时认出来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新一帮我调查我的身体一定花了很多精力吧。”

“没什么。”工藤新一简单带过这个问题，继续道，“但把你的身体运送出来还需要更周密的计划，另外，怎样让你的身体和灵魂体重新融合也是一个问题。”

“不用着急啦！”

十六夜葵朝他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牛奶，宽慰他道：“这件事进展已经很大啦，只要身体找到了，就算我短时间内没办法补魔也没关系，最多就是以灵魂体的状态在新一身边再待一段时间嘛！”

和他相处是很愉快的事情，尤其在有了期待的情况下反而会让她更加珍惜这段最后的时光。

她放下杯子，轻轻抱了抱他，一言一行都充满了迫不及待分享的喜悦：“我好高兴啊！谢谢新一！”

“但葵的灵魂体如果始终得不到能量供应，躯壳可能也会衰竭。”

工藤新一并不想用这种事情吓她，可有时候为了达成目的总得采取一些手段。他感受到拥抱着自己的少女身躯兀然僵住，补充道：“所以，如果亲吻之后没有作用了，葵想好该怎么办了吗？”

“……怎么办？”

十六夜葵松开他，露出受惊的表情，视线从少年光洁的颈间扫过：“可是……我不能喝新一的血……”

工藤新一注意到她的目光，把她的手牵起来，让她的指腹按在自己的颈动脉上，提醒她道：“葵昨天可不是这么答应我的。”

闻言，少女翡翠色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惊讶道：“昨天？但昨天我不是在说这件事之前就睡着了吗？”

工藤新一耐心十足地回答她，还把部分事情调换了顺序，连带着隐没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是在没有彻底睡着之前，葵一边亲我，一边说不想喝我的血，要换一种方式。”

不会吧，她半梦半醒还惦记着亲人吗？

但是想想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毕竟早上还在他的嘴唇上看到了齿印……

十六夜葵很快相信了他的话，可后半句才是重中之重。她拿起牛奶又灌了一大口，紧张地吞进肚子，不确定地问道：“换一种方式……是指什么？”

“葵不清楚吗？”工藤新一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将她唇角的奶渍拭去，引导道，“‘补魔’这件事还是葵先想到的，不是吗？”

十六夜葵听懂了他的暗示，脸颊瞬间红透，按在唇角的手指都像是带了火苗一样将她烫到，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热气。

“不不不、不可以！！！”

她的情绪十分激动，毕竟这件事稍微想一下都让她害羞到说不出话，深思更是不可能的事，脱口而出就是毋庸置疑的拒绝。

工藤新一并不逼迫她，把纸巾放在一边，将餐盘推到她的面前，吐司已经是可以入口的合适温度了。

他的语气温和，像是毫不介意她的抗拒，说道：“那还是喝血吧，我没关系的。”

“呜……”

十六夜葵垮着脸把吐司拿起来，委屈巴巴地吃着自己很喜欢的食物，觉得巧克力酱是苦的，一点也不甜。

她还不至于笨到听不出来工藤新一的意思，也知道他是故意拿“喝血”这种事和另一件事相提并论。

可是这个比较的关键之处在于，即便她心知肚明这是陷阱，是他算准了她不愿意喝他的血而设下的圈套，她似乎也只能自投罗网。

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啊！

十六夜葵用力地咬着吐司，像是在出气一样，却连眼睛都不敢往身边人的身上多停一秒。

早餐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之中吃完，十六夜葵想要趁他不注意悄悄溜走，但是锁在身上的目光却不容忽视，让她眨巴着眼睛和工藤新一对视了一会。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想其他办法吧……”她磕磕巴巴地给出不经大脑的办法，“只要能在接吻失效之前让我回到身体里，就可以避免后面的发展……了吧？”

“我明白了。”

少年的眼睫失望地垂下，站起来将桌上的空餐盘迭好，低着头说道：“葵一直没有接受我，是我给葵压力了，抱歉。”

十六夜葵见不了他这样，心瞬间软得不象话，也忘掉了自己是想要逃跑，连忙站到他身边将他抱住：“没有啦！”

她的双手原本环着他的腰，但是两个人同时站着的时候会有一点身高差，让她只能仰着脸看他。

坐着的时候明明是很简单的，十六夜葵郁闷地松开手，重新抱住工藤新一的脖颈，再带着他低一点头，踮脚亲了亲他的嘴唇，解释道：“不是说好了让我想一想嘛，确定交往关系前怎么可以先、先做这种事情呢……”

她把关键词含糊过去，羞涩却又真诚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等到亲吻真的不能让我获得能量的时候，我们再做决定好不好？”

餐盘被放下，瓷质与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少女的瞳孔很亮，哪怕带着轻微的躲闪，却还是澄净纯挚，让人看不到一丝杂质，仿佛稍微过分一些的想法都不该让她听见。

工藤新一将心里那些糟糕的念头压下，回抱住她，语气诱哄一般：“趁着还有效果，葵要再补充一点吗？”

等她下意识地点头，他俯身去吻她的唇，藏满了思绪的目光落到少女顺从闭上的双眸处，湛蓝的瞳孔晦暗，宛如隐着无数漩涡暗流的深海，观察着面前的人。

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在不断拖延着思考时间的状况之下，她已经接受将亲吻作为一种安慰方式，并且毫不排斥地这么做着，还带着一些羞于承认的喜欢。

温水煮小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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