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天

十六夜葵醒过来的时候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记忆一点点回笼，她想起来失去意识之前自己还在多罗碧加游乐园，从摩天轮下来后遇到了杀人案件，接着是突兀的枪声，最后是疾驰的云霄飞车和工藤新一的坦白。

她侧过脸，守在床边的少年已经睡着了，床头柜上摆了台笔记本计算机，侧面亮着灯，是启动的状态。他的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运动服，人是半趴在床缘的，脸埋在臂弯处，只有漆黑的碎发露了出来，从姿势就感觉很辛苦。

她没有出声，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而是安静地回忆了一遍之前发生的事情。

十六夜葵内心依然为新一是在组织长大这件事情震惊心痛，但时间给予了她缓冲，强烈的情绪在心里平复，她终于能够冷静下来重新分析现状。

首先，他是在组织长大的，偶像并不是福尔摩斯，也并没有如原著中一样成为名侦探。

她的思绪发散，所以新一的偶像难道是莫里亚蒂教授吗？毕竟她是看到过他的睡前读物的，确确实实是一套《福尔摩斯探案集》，应该不是用来迷惑她的。

说到迷惑她——

既然他根本不是侦探，那么那些寄到家里的委托函，服部平次在山庄里对他共同推理暗号的邀请，目暮警部和高木警官在案发现场对他的态度，这些怎么可能也是假的呢？

可是为了骗她而去真的当了侦探什么的……

这种荒谬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工藤新一的身上吗？

十六夜葵的脸颊鼓起，陷入了苦恼之中。

除此之外，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和他讲述原著剧情，但她重点关注的都是红黑主线，她也不可能对着工藤新一本人去科普他的个人信息。

可不管怎么说，以他的敏锐程度，他一定察觉到了原著角色和他的人生是不同的，却选择了隐瞒，没有告诉她。

十六夜葵认为这算是一场欺骗，她既心疼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原谅他。

趴在床边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柔软的发丝晃了晃，她注意到了，第一反应是紧张，下意识地往另一边挪了挪，但床铺也因为她的动作而发出轻微的抖动，让工藤新一彻底醒了过来。

身体的僵硬和酸痛令工藤新一皱了下眉，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少女把脑袋缩进被子里的一幕，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葵？”

十六夜葵懊恼于自己不谨慎的行为，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小心翼翼把被子往下扯了一点，只露出一双眼睛：“……新一。”

工藤新一从她的反应看出来了她的态度，眸光黯淡下来，轻声问道：“葵不想看到我吗？”

“不是啦！”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难过，十六夜葵感到一阵心慌，连忙否定这句话，被子也完全掀开，人不由自主地去凑近他。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一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试着解释：“只是新一和我以为的不一样，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新一相处了……”

工藤新一没有被她的说法安慰到，湛蓝的瞳孔透露出几分忧郁，说话的语速也缓慢：“因为不是葵喜欢的那个人，所以葵很失望，对吗？”

“不要这样说啦！”

十六夜葵着急起来，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更不希望被他这么想：“我也很喜欢新一啊，就算之前可能有一些……误会，但新一才是和我相处了这么久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失望啊！”

她正准备去拉他的手，下一秒却猛地发现身上穿着的衣服被换过，不是昨天在多罗碧加游乐园穿的那条裙子，也不是她的睡衣，而是一套蓝白条纹的衣服，有点像是病号服。

出行的服装的确不适合睡觉，但一觉醒来换了套衣服也太过惊悚，十六夜葵伸到半空的手顿时一滞，脸颊泛起淡淡的绯色，捞过边上的被子又把自己裹起来，磕磕巴巴地问道：“我的衣服……是新一帮忙换的吗？”

“不是！”

工藤新一迅速否认：“是麻烦朋友帮忙换的，是女生。”

他本来就有前科，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他并不想多生事端，为修补他们的关系造成更大的困难。

工藤新一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事情解释得更清楚一点：“昨天葵突然昏过去，我拜托宫野帮你做了检查，是她顺便帮忙换的衣服。”

听到他口中提到的名字，十六夜葵恍惚一瞬，再一次感到他和原著的生长轨迹完全不同，连本应在变小后才认识的“灰原”都变成了……也许在组织里关系还算不错的“宫野”。

“所以新一……”她犹豫了一会，朝他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对不起。”

他道歉很快，说出的话像是打过无数遍腹稿一样流畅：“我只是担心葵知道真相后会离开我，我没有办法失去你。”

十六夜葵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她的眼睛睁大，对他突如其来的表白感到一丝慌乱。

可工藤新一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去牵她的手，拇指从她指背的位置抚摸擦过：“葵总是在我面前表露对他的喜爱，我很担心，如果葵知道我和他并不是同一个人，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还愿意留在我身边。”

“什么啊……”

十六夜葵被他这一连串近乎于剖析自我的话说得愣住，连手都忘了抽出来，不太确定地问道：“新一是在向我示弱吗？”

大概是脱离了偶像滤镜，她现在好像能够看出一点他的目的，也能够很轻易地将他和原著的工藤新一区分开来——毕竟他们其实很不相同，之前是她太过迟钝才始终没能察觉。

工藤新一意识到她对自己那百分之百的信任在这场欺骗之中消减，他的眼睑垂下，忽视掉心中的不甘，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反问道：“葵愿意原谅我吗？”

“我……”

就算知道他是平行世界的工藤新一，十六夜葵依然很难抵挡他的攻势，尤其在他用这张脸做出失落表情的时候，她很难逼迫自己拒绝。

理智又开始和情感打架，她张开口就被自己呛到，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顺势把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

“咳咳咳……”

呛到的感觉很难受，她的眼尾都红了，生理性的泪水弥漫到眼眶之中，脸也皱了起来。

工藤新一把床头的水杯递到她唇边，另一只手去拍她的后背，温声道：“别急，先喝点水。”

这正好打断了刚才难以回答的问题，十六夜葵双手捧住玻璃杯，连他的手都一并按在了掌心里，仰着脸去喝水。

但这场意外又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她莫名其妙变成了被他抱在怀里的姿势，帮忙顺气的手也停在了脊骨的位置，偏高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服布料渗进她的肌肤里，烫得她连水杯都抓不稳了。

工藤新一替她将玻璃杯放回原位，却就着之前的姿势环住她，等到她的呼吸平稳之后又继续问道：“葵刚才说不知道该怎么和我相处……还像以前一样，可以吗？”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身体的确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接触，那些不安的情绪甚至会因为他的拥抱而慢慢消散，绷紧的神经也在熟悉的气息中舒缓下来，有一种想要回抱住他的冲动。

可这是不正确的，十六夜葵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点点将他推开，脸上的表情也逐渐严肃，紧抿的嘴唇显露出她此刻并不轻松的心情。

她觉得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她并不想伤害他，可她更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于是她坦诚道：“但是新一，我的心情已经不一样了。”

两个人恢复了面对面坐着的姿势，堆起的被子隔在他们之间，像一道绵软的障碍物，可以轻易推倒踏平，但又令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十六夜葵告诉自己不可以在这种时候心软，问出了另一个她关心的问题：“除了这件事，新一还有什么瞒着我吗？”

绝大部分的信息差都隐藏在他的真正背景之后，但另一件事却与她有关。

工藤新一很清楚哪些可以透露，哪些又毫无转圜余地，但他并没有继续隐瞒，而是换了个说法：“葵原本的身体我已经有一些头绪了，如果有办法让葵重新回到身体里，葵会更接受我一些吗？”

“真的吗？”

这个消息让十六夜葵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但她还记得昨天在摩天轮上他还说没有线索，才过了短短一夜，他的说法却变了。她有点怀疑，可在看到他眼底的疲色之后又觉得或许这的确是他的新发现，她不该用不信任的态度去对待他。

她又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对他感到愧疚，补偿般地伸手去碰了碰他的脸，眼神诚恳地看着他：“我没有拒绝新一的意思，只是……可以让我再考虑一段时间吗？我需要认真想一想。”

工藤新一扣住她的手腕，问道：“之前说的‘夏天结束之前’还算数吗？”

十六夜葵也不太确定了，但她直觉自己不可以给出另一个答案：“……算、算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握在她手腕上的力度，脑海中不断强调着“身为灵魂体的她不可能离开自己”这件事来压抑住不太美妙的心情。

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妥协道：“那么，在这段时间，如果葵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然火葬场，但该补的魔还是不能少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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