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悦偶尔会想起一些前世关于封白茗的事情, 一些夜晚寂静时，梦中闪过的琐碎片段。

梦中的人侧脸漂亮的惊人，精致的像是白瓷做的娃娃。

她注视着那人的侧脸, 得知她从没有交往过任何人, 便是头一次询问她的私事：“追求封小姐的人很多，都没有喜欢的吗？”

梦中的片段如实还原上辈子的景象，漂亮但冷淡的omega语调淡漠地说道：“倘若每次面对的都是冷漠和保持距离, 那么很少有人能坚持过三次。”

洛明悦明白了, 她说道：“那么如果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还会这样冷淡吗？”

不等封白茗回答，她便弯了眼睛笑道：“可如果真的喜欢你, 也不会在意你这样冷淡。”

片段倏然止住，戛然而止的断在这里，醒来还记得上辈子得知封白茗母胎单身，那时她竟是在窃喜。想到幸亏封小姐是这样的性格，毕竟能坚持锲而不舍的追寻一个人,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始终是万里挑一。

往往都是眼见追不到手, 估摸到确实并无成为情侣的可能, 所以转而换了目标，早早放弃才是人的本性。

不能说是错, 这样看来所谓的喜欢似乎都很浅薄, 可是把感情放在没有希望的人身上也很可笑。

可是洛明悦那时却窃喜, 封白茗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也才会一直单身。

没有人能坚持始终如一的追求冷漠的封白茗, 洛明悦为此侥幸且开心。

她在深夜中捂住脸, 察觉到了自己这不堪而懦弱的心思。

但真正肯直视自己对封白茗有着占有欲，一点都不想她身边站着另一个人, 也还是要说到张卓然。

她不像封白茗对这个人几乎没有印象，那天坐在草坪上扫过去一眼，看到与陆平一同离开的人，就认出了是那场聚餐上本该是主角的张卓然。

心思难得紧张了一瞬，想到这个人怎么会来陆家，很快想通与陆平在一块，那么应该是陆平交到的狐朋狗友。

应是与封白茗无关，否则也不至于这两个月都没再出现过。

本该是如此。

直到陆平不在家中时，张卓然也仍然抱着捧栀子花上门，洛明悦才生出了极大的不快。

封白茗开学后继续读研究生，本该和洛明悦这个大一新生一样住校，不过研究生宿舍紧张，她便也乐得在陆家住的更加舒适方便。

洛明悦却是逐渐与她相处时间少了很多，即使专业课程不多，洛明悦经常能日日归家，到了八九点再回学校住宿舍。可是也不得不承认，随着上京夏日的逝去，她们两人也像是两根短暂相交过的直线。

再继续这样下去，似乎就要朝着并不会相交的方向各自奔向未来。

表面上就只是朋友的关系，实际上一旦一个人离开，就会发现她们两个本就没有可以交集的地方。随着相处的时间变少，就会发现只是朋友，那么这种关系比想象中的脆弱太多了。

她们都不是外向话多的性格，也不热衷于把时间花费在网络聊天上。

她们都认为现实中去做有意义的事情更加重要，比如封白茗认真对待自己的课题研究，洛明悦好好学习这辈子选择的新专业。

于是不知不觉间，原先似乎习惯对方陪伴在身边的时日，都成了随着夏季消逝变成过往的记忆。

人和人之间，想要变得陌生和没有联系太容易了。

只是那日洛明悦刚走到家门口，就见到那位身材健壮的张家少爷，捧着束包装清新文艺的白色栀子花，她实在是很难摆出温和友善的表情。

张卓然正用手抹了把头发，回国后就他就留长了板寸，重现剪了时下流行的短碎发。只是他脸型方正，这种男团头把他的国字脸衬托的更加板正了。

这人抹了定型，大概也是不满意新发型，努力想把额前已经风都吹不开的刘海抹到脑后。

身边这时有纤长高挑的影子投下，他扭头看到背着书包的少女，即使贴了信息素抑制贴，可alpha之间的天生排斥让他鼻子微微翕动，似乎闻到了让他想把人踢出自己周围百米的信息素味道。

有学者早就提出过，beta更符合文明社会发展的程序，alpha和omega更像返祖现象。这两个性别保留着野生动物的习性，比如根据气味诱导发.情.和产生领地意识。

这真的很不人类文明。

张卓然其实心底承认洛明悦漂亮得近乎惊艳，如果她是个omega，他甚至不介意她的身高。

可是AA之间的性别排斥远远大过了皮囊，如果是异性他想自己肯定会迷恋洛明悦。但只因为是同性，他产生的就只有浓重的竞争意识了。

这也是个alpha，这真是让他厌恶。他也不想输给这个少女alpha，他想打败她。

这就是张卓然面对着洛明悦，心中产生的所有想法了。

可如果这两个人对彼此产生的厌恶能够投射，那么张卓然就能看到比他更加浓烈的憎恶。

洛明悦强压着心中不快，心知至少保持礼貌，但开口仍是冷冰冰地问：“张少，好久不见。”

张卓然放下整理头发的手，一手拿花，一手插兜，他倒是大方笑道，不以为意的打招呼：“洛小姐，刚放学回家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高中生。”

洛明悦压着不快，克制问道：“带着花上门，是要送给哪个妹妹？”

在无数个答案中，听到她最不想听到的那个。

张卓然丝毫不掩饰挑衅意味：“这花是专门买来送封小姐。”

又上下把洛明悦看了一遍，勾着嘴角说：“明悦妹妹还背着书包呢，也是，你还是学生，那就好好学习，把精力都放在正经事上才对。”

“有些事情就不要想太多。”张卓然并不给洛明悦面子，直截了当说道，“你的年龄不合适。”

句句都没有提封白茗，但是每一句洛明悦都听懂。

她丝毫没有退让，连她自己都忘记了所接受的教育。现在，洛明悦只冰冷地笑了声：“年轻也许更好，别忘了，人都更喜欢年轻鲜活。”

张卓然也不肯退让，他有着绝对傲慢自信的资本，只一句话回过去：“但是人们更喜欢无上的金钱与权利。”

他用英文说了句：“You are young but you have nothing.（你年轻但你也一无所有）”

非常简单的句子，是发音纯正的美式口音，洛明悦即使没有呆过外语环境，也听清了这句话。

她竟一时没办法反驳，张卓然的肤浅且愚笨应该只是体现在性别立场上。事实上关于一些别的论题，比如洛明悦的身份，他就很能一击必中的戳中要害。

当家中佣人开了门，便看到两位年龄明显错了五六岁alpha各自面色不善地撇过头。其中一位是洛明悦，这更让他格外的惊讶，险些以为自己花了眼。

张卓然已经大步进到屋中，佣人惊疑不定的把目光从洛明悦脸上换到张公子身上，急忙说道：“陆平少爷不在家。”

张卓然说：“我又不是找陆平，谁会拿一束花来找这家伙。”

他不客气说道：“带我去封小姐那里，封小姐总在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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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在场，但俨然也是这场戏剧中绝对不可缺少的女主角，封白茗正坐在一楼主卧那十分宽敞，再适合不过晒太阳、远望景色的露台听有声书。

女主播正用轻缓温吞的声音念到：“我要用什么才能将你留下……在日落与黄昏的亘古记忆中……”

她用手别过被风吹拂到脸颊的头发，这声音与洛明悦有五六分的相像，可是主播受过专业训练，咬字清晰而带着韵律。

所以便又有些不像了，她记忆中那孩子念书的声音要更加的温润，也有吞音与气声。可是那于她而言，却是更加真实与充满烟火气息陪伴在身边的人。

封白茗在舒缓的声音中，情绪逐渐又有了点烦躁，来源于察觉与洛明悦逐渐的渐行渐远。

她竟偶尔在闲暇时候，突然察觉到了身边出现了空缺，这并非是没有体验过的感受。比如爸爸妈妈第一次远行，她就很想念父母，觉得偌大的房子中没了父母的身影，那段时光都像是空缺了很大的一块漏洞。

还有妹妹封少洋在初中暑假出国游学，她在偶尔看到一个有趣的故事，想要说给封少洋听时，发觉人在国外已经不在身边，心中也生出了失落。

可是这次的对象是洛明悦，并非一直陪伴在身边的血缘亲人，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在电话中她大方承认了自己对于洛明悦去上学，她感到不习惯。

封少洋问她：“怎么个不习惯？是觉得没人陪你玩了吗？”

她说：“这样说似乎也没问题。”

封少洋道：“如果只是想要拥有一个玩伴陪在身边，我还是建议姐姐你结交几个omega朋友。不然对洛明悦来说，你也太残忍了。”

她知道封少洋话中意思，还是辩解道：“不是只把洛明悦当做玩伴。”

“比玩伴更重要吗？”封少洋笑了，笑过后，语气正经说道，“阿姐，你要认清自己的心意。”

如果只是玩伴，那么我也不需要洛明悦。封白茗心中这样想到，她只是再次出现了“空缺”这样的感受。

再次感觉生活中缺少了什么，不是想要分享一个有趣的故事这样程度的空缺。

她不需要那个人一定要陪伴她聊天，玩乐，学习，只是侧过头，看到身边只是空气，突然冒出了身边的位置上应该有一个洛明悦。

习惯了她陪伴在身边，所以现在没有了，感到失落？

不是的，封白茗想，她觉得只要看着那个人就可以，看到她就会觉得安心……

封白茗自己都觉得奇怪。

就好像以前失去过洛明悦一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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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明悦和张卓然就是在舒缓的女声中，由佣人亲自带着来到了一楼主卧前。

身材较为纤细娇小，只是负责家中卫生打扫的beta雇工，很有点震慑于这两位alpha，他虽然对信息素不敏感，但是出于直觉汗毛倒立。

也惊奇于总是好脾气的洛明悦面色冰冷，对着张家公子摆脸色，他都怀疑张卓然对洛明悦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张公子虽看着挂着大大笑容，但目光扫过洛明悦也是十足的轻视。

佣人犹豫着敲了敲主卧的门，听到房间中封小姐说：“请进。”

后面便没有他存在的必要，他赶紧逃离这两位alpha的气场范围，知道张公子是醉翁之意在于封小姐，这时方才明白——那么洛明悦正是因此做不出温和友好的模样？

推开门进入的那一刻，初秋天高气爽，从温度到阳光的明暗都是恰好如此的程度。

清风从拉开的落地窗拂满房间，也带来露台那人扭过头瞥过来的一眼。她仍未关闭手机播放器，女声缓缓地念到：“我用什么把你留下，所以你看生命啊，苦涩如歌。”

至此这本有声书结束。

封白茗想，也许是肌肉记忆，看到洛明悦那一眼，条件反射的就嘴角扬起。可张卓然率先捧着花大步走来，他也许是在国外跟着白人健身狂热，宽硕的身躯瞬间把洛明悦纤细的身影挡住。

不过这人也足够马大哈，完全没有注意到封白茗瞬间不再笑了，他只不容拒绝的把花塞在封白茗怀中。笑的露出八颗牙齿，再也标准不过的美式社交，热情爽朗的笑着说道：“常去的花店进了新鲜的栀子花，我看到第一眼就想到你，就让店里小妹包了一束。”

封白茗直接将这捧花束放在身边的小桌上。

她只冷淡说道：“谢谢。”

张卓然看着她，她保持着这冷漠，绝不多说一个词，以免给予这位alpha某些错误的认知。

张卓然却不在意，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更加不肯气馁的俯下身：“丝带与包装纸都是我亲自挑选，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适合白色。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没有女孩比你更合适纯洁这个词汇。”

投射下的属于alpha的健壮身影，动作卡在了半途，也在封白茗对张卓然这动作不悦到了极点前，有人伸出胳膊横档在张卓然胸膛前。

张卓然只好站直，皱眉说道：“你干什么？”

洛明悦收回挡住张卓然俯身的胳膊，封白茗也去看她，这人头发扎成个短短的低马尾，一身粉蓝色运动衣，单肩背着帆布书包，简直朝气蓬勃到元气冲天。

明明一副元气运动少女的洛明悦，现在却表情严肃的警告道张卓然：“AO之间要保持距离，在国外你的行为能构成骚扰了。”

张卓然气笑了：“小朋友说话注意点，我只是有些话想离近点说。”

封白茗听出了不掩饰的挑衅，对张卓然的举动包括送花，她感到意外之前，更加好奇的去看洛明悦的表现。

虽然也很奇怪，张卓然怎么会突然发疯，一副电影里alpha泡omega的油嘴滑舌派头来找她。

明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和陌生人也没分别。

可是她更稀奇的想，张卓然对洛明悦的敌意，那从抑制贴中散发出的些微信息素，都在表明这个人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撕碎洛明悦。

没有退让。

这是洛明悦表现出的应对，她应该是感受到来自同性别的压力，还没有完全分化，信息素味道都很淡的少女alpha，面对着已经分化完全的张卓然，她不会比omega对待信息素要迟钝。

她直面着生物层面对待信息素味道的警觉和压力，紧紧绷着的嘴角，和发白的面色，都让她对面的男性alpha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可是她依然一步都没有退让，上前反而把封白茗挡在身后，很不舒服的低声说道：“如果只有我在你面前，那么你随便散发信息素。”

“可是封小姐也在这里，你就应该懂得最基本的尊重。”洛明悦漆黑明亮的眼珠直视着张卓然，语气的严肃与正经令张卓然感到挫败。

他收敛了信息素的散发，摊开手倒打一耙：“如果不是你对我敌意太重，我也不会身体自动产生反应。”

他对从洛明悦背后探出脑袋的女孩说：“我平常还是很绅士的，今天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你送一束花。”

其实是在洛明悦的话中，他发现了比起把封白茗追到手，他太在意和洛明悦的竞争，竟然在omega面前发出了具有攻击性的信息素。

张卓然想，洛明悦真是个绿茶alpha。

他故作一副洒脱模样，摆手道别：“改天再来找你，封白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