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护着江明澈, 艰难地试图带他一起挤出人群。
江明澈并没有完全依赖于陆衡一个人，他也在努力地移动。
然而，人实在太多了。
周围一张张都是痛苦的、扭曲的脸。
大部分时候, 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挪动，只是被人潮带着移动。
很难想象，在一个露天的广场，人会像是挤在一个罐头里的沙丁鱼, 连挪动一步都困难的地步。
人群几乎停滞不前！
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人群滞留的时间越长，踩踏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长时间的过于的挤压, 也会使人的脏器受损, 呼吸衰竭, 会有生命的危险。
“啊！不要再挤了, 真的不要再挤了！”
“可不可以不要挤了啊！我真的很难难受啊！！！”
“不要再挤了啊！”
哭声、尖叫声，越来越密集。
“不要慌, 保持住住呼吸的平稳。”
江明澈心里清楚，陆衡的这句话安慰的成分居多。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够确保真的不会出事。
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时候, 他跟陆衡两个人是在一起的这件事，无形中冲淡了他心底的恐惧跟担忧。
江明澈点了点头，“嗯，我没事。你不要再担心我了，我们两个人都小心仔细一点。”
这种情况下, 稍微一分心, 就很有可能会被人群给挤倒。
陆衡：“嗯。”
…
“啊！！不要推我！’
听见一声尖叫, 江明澈寻声看去，他右手的一个女生被身后的人潮所挤倒。
江明澈左手揽在陆衡的腰间, 伸长了手臂，一把拉住了女生的手，将人给拽了起来。
但是人群实在太拥挤了，在江明澈把人给拽起之后，眼看着女生又要被人群给挤倒，横伸出一只手在女生背后撑了一下。
女生总算站稳了，没有被可怕的人潮所挤倒。
人群艰难地往前移动。
晚上的室外温度很低，江明澈的额头却沁出了细密的汗。
他转过脸，微喘着气，看着陆衡：“刚刚多亏了你。”
人群实在太密，呼吸都成为困难的一件事。
江明澈仅仅是伸手去扶的动作都需要解痉权力，根本没有力气再去把人给扶起来，时间上也很有可能来不及。
幸亏刚刚陆衡及时帮了下忙。
陆衡深深地望着江明澈的眼睛：“你的那一下才是最关键的，是你把人给拉起来了。”
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江明澈被挤得很难受，不过他还是轻勾了下唇，“我们两个都做得很棒，是不是？”
陆衡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收拢：“嗯。”
…
“笛嘟——”
“笛嘟——”
“呜呜呜——”
救护车跟警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很多人都哭了
人在越接近希望的时候，往往会爆发惊人的力气。
人群越来越骚动。
“不要挤！”
“都不要挤啊啊！”
“特么都疯了吗？都这样了还要挤？是不是煞笔啊！！是不是煞笔！”
咒骂的嗓音带着嘶哑，可见不知道喊过多少回，才会连声音都趋于沙哑。
江明澈跟陆衡两个人没有花力气去咒骂，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喊大叫。
他们只能尽可能地跟人流保持一致的方向，以免一不下心就被人群挤倒。
随着警车跟救护车的到来，人群很明显地不再像是刚才那样，被挤得密不透风。
渐渐地，人跟人之间开始有了缝隙。
周围的空气逐渐地流通。
江明澈跟陆衡两人，顺着人潮的方向，终于出了广场。
广场旁边就是马路。
路边停了好几辆警车以及消防车。
有路人惊疑地盯着他们，似乎不明白这一群在路边哭的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边传来附近商店里播放着的《铃儿响叮当》的欢乐曲子。
随着疏散人群的增多，来到路边休息的人们也逐渐地多了起来。
人一多，江明澈跟陆衡两人都本能地心有余悸。
他们没有在原地停留太长时间，两个人迅速地过了马路。
直到站在马路的对面，江明澈还能听见来自广场的哭声——
人实在太多，人群并没有彻底疏散。
江明澈看见，有人被医护人员迅速地抬上担架。
有的人一出来就晕了过去。
医护人员蹲在路边，给伤患做心肺复苏。
很多人在哭。
江明澈眼圈发红。
陆衡手圈在江明澈肩上：“先联系彭鹏他们。”
陆衡的话一下子提醒了江明澈，他抿了抿苍白的唇色：“嗯。”
…
江明澈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彭鹏的手机。
平时就连微信都几乎秒回的人，这一次连电话都迟迟没有接。
江明澈紧咬住唇。
他真的讨厌死了这种感觉！
江明澈不死心地，仍然一遍又一遍的轮流拨打着杜聪聪跟彭鹏两人的手机，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马路的对面。
只要有跟彭鹏、杜聪聪以及宋宇哲三人身形相近的人站在马路边，他就会下意识地多看个几眼。
陆衡负责联系宋宇哲。
跟彭鹏以及杜聪聪一样，宋宇哲的手机也始终没有响过。
陆衡一只手握着手机，他的手机屏幕依然停留在电话等待被接通的画面，他对江明澈道：“先不要慌。我注意到彭鹏他们被冲散的地方离商场比较近，可能他们进了商场也不一定。”
如果聪聪或者是彭鹏他们已经安全了，怎么可能不给他跟陆衡两个人打电话？
江明澈心里头焦躁，还是“嗯”了一声。
他没有说出自己心里的担心。
他在心里深切地希望陆衡的猜测是对的。
可能聪聪跟彭鹏他们跟他和陆衡一样，也是刚从人群里出来，暂时没时间联系他们。
或者是……他们三个人被冲散了，手机也被挤掉了。
所以才会联系不上。
…
冷空气过境。
平安夜的夜晚格外地冷。
江明澈的鼻尖冻得通红，握着手机的指尖也都是僵的。
两人的身后就有一家咖啡店，陆衡没有提议要不要进咖啡馆再打。
他陪着江明澈一起，站在寒风中，试图联系上宋宇哲他们。
江明澈手机电量快要不足。
陆衡听见了电量的提示声，“要不要在附近找家商店，去借一下充电宝？”
江明澈的眼睛依然盯着人群疏散的方向，生怕会错过彭鹏、杜聪聪他们几个。
尽管他们三个人未必会从这个方向出来。
“或者，你先找家店，把你的手机电量充上，我在这里继续替你看着？”
江明澈的视线这才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他抬起脸。
手机充电不是那么快的时间，商家也不可能直接把充电宝借他带走。
这么冷的天，他不能让陆衡一个人在马路上等他。
余光瞥见身后的咖啡馆，他微抿了下唇：“要不……我先进去问一下，看这家咖啡馆有没有充电宝，我们坐在店里，这样也能看得见对面马路的情况？”
陆衡点头：“好。”
陆衡一只手搭在江明澈肩上，两个人往咖啡馆里走去。
他还是没有放弃联系宋宇哲，手机仍然处于拨号的状态。
江明澈迈上咖啡馆门口的阶梯，处于拨号状态的手机界面，变成了通话界面。
宋宇哲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喂？陆衡？不好意思啊！我这边刚有信号——”
听见宋宇哲声音的瞬间，江明澈立即迈下了阶梯。
他一下子从陆衡手中拿过手机，语气急切地问道：“小哲，你在人哪里？彭鹏还有聪聪，他们两个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澈澈？太好了！你跟陆衡还在一起，没有被人群给冲散！嗯，他们两个人都跟我在一起呢！我的天，今天晚上真的是太惊险了！彭鹏的鞋都被挤掉了……
你是不知道，那家伙有多不靠谱。那种情况下，还要低头去捡鞋，被我跟聪聪两个人给架走了……”
接下来，宋宇哲说了什么，江明澈完全没有听见。
他的眼泪完全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只是拼命地咬住嘴唇，没有让声音给发出来。
“喂，喂？澈澈，澈澈——”
陆衡把电话给接过去。
他左手指尖轻轻地擦去江明澈脸上的泪痕，问电话那头的宋宇哲：“你们现在人在哪里？我跟澈澈去找你们。”
宋宇哲道：“我们？我们还在商场里呢。彭鹏的鞋不是不见了吗？没法走。聪聪在陪着他，我现在在商场，打算给他暂时先买一双棉拖鞋应付一下。”
陆衡：“你把定位发我一下，我跟澈澈迟点去找你们。”
之所以只能迟点过去，是因为现在广场上的人群还没有彻底散去。
还是有人躺在担架上，被抬出来。
宋于哲：“噢，好。我把定位发你。”
…
江明澈的身体，被拥进一具温暖的胸膛。
刚刚在跟宋于哲通话时，忍着不出声的人，这会儿依然哭得没有声响。
只是肩膀抖得厉害。
陆衡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出声调侃，他只是把手放在江明澈的脑袋上，轻揉了下：“太好了，大家都没事。”
江明澈眼泪掉得凶，也还是清楚得地听见了陆衡的这一句。
他两只手紧紧地箍着陆衡的腰。
许久，闷闷地“嗯”了一声。
…
人群终于彻底疏散。
江明澈跟陆衡走过马路。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广场，这个时候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广场上散落了很多的鞋子、外套、眼镜，甚至还有手机……
陆衡没有横穿广场，而是绕了远路，带着江明澈从另一扇门，进去商场。
江明澈的手机已经彻底没电。
陆衡给宋宇哲打了电话。
手机铃声响起。
陆衡跟江明澈顺着手机铃声，转过头，看见了坐在星爸爸靠窗位置的杜聪聪、彭鹏以及宋宇哲三人。
陆衡推开星爸爸的玻璃门。
江明澈径直朝三人走了过去，他一见到彭鹏跟杜聪聪，咬牙低声问道：“你们两个人的手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没人接？”
彭鹏苦着一张脸：“别提了。我手机被挤掉了。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鞋子掉了也就算了，手机竟然也掉了！”
见江明澈怒气冲冲地看向自己，杜聪聪连忙出声解释道：“我的手机借人了！！！刚刚才还回来！澈澈，你想啊！要是手机在我手里，问能不给你回个电话吗？！”
说起来，彭鹏跟杜聪聪他们安全的时间点，跟江明澈和陆衡差不多。
当时，店里因为挤了很多的人，还很乱。
不少人跟彭鹏一样，手机被挤掉了，没有办法跟家人朋友联系上，只能跟店里的其他人借。
像是杜聪聪的手机，就被借了好几回。
拿到手机后，杜聪聪看见那么多通未接电话，被吓一跳。
当然，更多的是感动。
因此，澈澈现在会这么生气，他完全能够体会。
江明澈是给杜聪聪打的电话，但是借杜聪聪手机的人，一直在通话语音。
江明澈这边拨打的情况就是对方电话无人接通，而不是处于通话的状态。
陆衡右手在江明澈肩上拍了拍，“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大家都没事。”
江明澈鼻尖一酸。
晚上电话一直打不通，他是真的担心到快疯了好吗？！
陆衡窥见江明澈眼底的红潮，在他肩上轻捏了下。
彭鹏连连点头：“对，对！我在朋友圈刷到，有人被救护车给抬走了，真的是吓死我了。”
杜聪聪也道：“好像不少人受伤了，对不对？真的怪吓人的。”
江明澈没说，他跟陆衡两个人亲眼看见一个女生在他们面前差点被挤倒，又看见好几个人被抬上救护车。
这种事情，他和陆衡亲身经历了就好，没必要再讲出来，徒增恐慌跟担心。
对面马路还能时不时地听见救护车响起的声音。
五个人下意识地朝马路对面看去，一时间，谁也没有出声。
陆衡说得对。
至少，他们五个人都没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啊！糟糕！”
杜聪聪手里握着手机，喊了一声。
彭鹏嫌弃他，“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杜聪聪给大家看手机上的时间：“你们看，这都十点多了！学校后门都关了！”
彭鹏无语：“害，多大点事。反正我们晚上都没有填住校。我们去开房不就好了。”
“嗯，可以找一家便宜的宾馆过一晚。”宋宇哲赞同地道。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江明澈跟陆衡两人：“澈澈，陆衡，你们呢？你们晚上填的是住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