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既然已经回到家，自然也就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他顺着顾妈妈的意思，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吃完了午饭。

饭后他收拾完厨房，顾妈妈就穿好衣服，说是和人约好了去逛街。

顾恒回家的时候很少，若是以前顾恒回来，顾妈妈就是有再大的事情都舍不得出门。这次居然以逛街为借口躲避顾恒。

顾妈妈这一出门就是几个小时。顾恒回自己的房间待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给常远发了微信。

眼看着晚饭时间就到了，顾妈妈还没回来。顾爸爸有点无奈，拿着钥匙出门，“我去接你妈回来。”

顾恒见他拿着车钥匙，才想起来买车的事情。示意顾爸爸等一会儿，把定车的手续文件还有一张银行卡递给顾爸爸。

顾爸爸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恒，“这算是贿赂我？”

顾恒笑道，“早就定好了的，一个月后您的生日礼物。”

顾爸爸一向跟自己儿子不客气，把手续收好。笑道“你爸如今是拿你的手软，等我好好劝劝你妈。”

顾恒笑，“那就交给您了。”

顾爸爸很快就出门，顾恒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备着很多菜。顾恒挑了几样，打算趁着这个时间做顿饭。

他动作很快，但到底是四五个菜，依然做了一会儿。饭菜都好了，顾爸妈还没回来。

顾恒琢磨着这的确是顾爸爸提前先给他妈说了什么。他把碗筷摆好，门口传来了转动钥匙的动静。

顾妈妈眼圈还红着，进来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直接去了洗手间。

顾恒看向顾爸爸，顾爸爸点了点头。

晚饭相比于中午的时候，吃的很安静。顾妈妈从洗手间出来后也没说什么，但是一直沉默着。

顾恒被顾妈妈这样子弄得有点不知所措。现实和他预先设想的不太一样。如果顾妈妈很激烈的反对甚至打骂，顾恒心里都会好受一点。如今眼看着顾妈妈自己这么难过，顾恒的愧疚就更深。

夜间，顾恒在微信上跟常远聊了几句，哄着人睡了之后，自己反而睡不着了。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有半点睡意。顾恒悄悄起身，拿着一盒烟去了阳台。

夜间的风很舒服，尤其是东北这个时节，更有那么一点夜凉如水的意思。

顾恒抬头看了看夜空……天阴着，看不见几颗星星。抽出一支烟，点燃了慢慢抽着。

事实上顾恒并不怎么吸烟，只是身上常备着一盒半盒。自己只有是心情烦闷的时候才点上一支。

然而这一晚，他心情复杂。本来坚定的出柜决心，虽然没有动摇——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再退缩非但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日后再提起来也只会更加困难。决心没有动摇，但心里也不好受。

他自觉自觉责任感很重，但于感情上却一向单薄。但事实好像又和他想的不一样。现实是，平生最深情给了常远。现实是，看到顾妈妈的眼泪，他就开始愧疚自责。

吹了不知道多久的冷风，顾恒回过神来才发现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不少的烟头。

顾恒手上一顿，把刚点上的烟又熄了。他叹口气。虽然仍旧没感受到困意，但还是打算回屋躺一会儿。

结果转过身来就见顾妈妈现在客厅看着他。

顾恒慢慢走近顾妈妈。顾妈妈本就个子不高，因为多年疾病，更是身形单薄，虽称不上是骨瘦如柴，但顾恒这么低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的时候，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心酸。

走得近了，顾恒在顾妈妈面前跪下。

他一字未说，顾妈妈已然泣不成声。

顾妈妈手攥着他肩膀处的衣服，想让他起来。顾恒却纹丝未动。

顾恒轻声道，“妈……我对不起您和我爸。儿子天生如此，没办法和女人结婚……也没办法给您生孙子。”

顾妈妈眼泪掉的更凶，“你告诉妈，你是不是和小远……和小远好上了？”

顾妈妈问的艰难，顾恒此时也觉得艰难，他点点头，“是。”和常远在一起之前，他还会用这表兄弟的关系告诫自己。但在一起后，即使顾恒再怎么成熟稳重，也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开脱：他和常远没有血缘关系。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感同身受自己母亲的心理：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外甥。就算他血缘上不是亲生，感情上却是。

听了顾恒的话，顾妈妈反而慢慢平静下来。

她坐在地板上，顾恒怕她着凉，起身把她扶到沙发上坐着。自己仍旧跪在她旁边。

顾妈妈拉着他的手，“我当时就不该让你照看他……”

这话里的他指的是谁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顾妈妈偏心自己的儿子，就下意识觉得是一贯胡闹的外甥把儿子带坏了。

顾恒回握住她的手，“妈。”顾恒看着她的眼睛，“跟远哥没关系。我本来就是同性恋，反而是远哥……被我带成了这样子。”

顾妈妈嘴上那么说，只是想为顾恒，或者说是为她自己找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她到如今还想不明白，自己那个处处都优秀的儿子，怎么就成了同性恋。

“顾恒这话说的是，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他这是天生的。你也不能埋怨小远。”顾爸爸不知何时也起来了。他示意顾恒起来，自己坐到顾妈妈身边。

顾爸爸搂着顾妈妈，对顾恒说道，“你妈也不是怪你，她就是一时转不过来。你先回去睡吧，我劝劝。”

顾妈妈默认，顾恒看了看她情绪平缓了许多。听顾爸爸的话回了自己房间。

顾恒叹了一口气，虽然艰难，到底说出口了。

顾妈妈虽然难过，到底也因为早有心理准备，而且顾爸爸又做了不少工作。这样的态度其实已经很好了。

客厅里，顾爸爸把纸巾放到顾妈妈手里，“唉，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人生。你也别太生气。”

“我不是生气……”顾妈妈顿了顿，“小恒这孩子从小学习也好工作也好，算得上顺风顺水。你说他这个样子，社会能接受么？人家要是看不起他，我怕他心理受不住。”

顾爸爸倒是看问题清醒，“他这个性取向是天生的，他要是自己都接受不了，那今天也不必回家跟你我说了。既然已经决定跟咱俩说，那就是他已经有准备的意思。”

顾妈妈挺顾爸爸这话说的有道理，但到底还是别扭着，自己儿子舍不得撒气，老伴儿却是舍得的。

她瞪了顾爸爸一眼，“就你心最大。照我看，儿子和小远这事儿都怪你。”

顾爸爸觉得冤枉，“怎么就怪我了呢？”

顾妈妈有理有据，“儿子的名字不是你起的？”

“是我起的。”顾爸爸莫名其妙，“那又怎么了？”

“你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外甥叫常远，这长远长远，可不就是一个恒字。你还姓个顾，顾恒顾恒，还不就是想着长远的意思？”

“……”顾爸爸被自己老婆的神逻辑征服，“好吧……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