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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有愧

真真 吴百万 3848 2024-01-11 14:35:16

隋聿刚清醒不久,消息就已经传开了,一顿午饭还没吃完,病房里忽然就闯进了一群不速之客。

隋光明人还未到,声音先行,他老人家刚迈进医院的大门,就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一大群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风风火火地冲进住院部,引得整条走廊上的人都出来围观。

门外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曹希的注意,他正打算出去看个究竟,隋光明就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房门。

“隋聿在哪里?隋聿呢?”

老爷子今天状态不错,来病房的一路上都虎虎生风,把一干陪同的人员都甩在身后,却在看见隋聿躺在病床上的瞬间,两腿一软,瘫了下去。

“爸!”隋佑安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及时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让这间病房里多出一个要抢救的人。

隋聿的手里还捧着没滋没味的营养早餐,和曹希面面相觑,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父亲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

“隋总,当心脚下。”曹希有些尴尬地提醒另一位隋总。

隋光明并不领情,恶狠狠地横了曹希一眼,就让隋佑安搀扶着他来到隋聿床边。

父子俩不是自己来的,二人身后还跟着盛天明和公司的好几位高管,一行人浩浩荡荡,大有太上皇御驾出行的架势。

看得出来,这批“老臣”今天为了把隋光明从家里弄出来,费了不少周折。

“曹助理,你是怎么工作的?”

隋光明在家里一收到消息,就想方设法往医院赶,见隋聿醒了,又不想让儿子见到自己着急忙慌的模样,为了掩饰尴尬,他扭头就开始痛骂自己送上门的曹希,“居然能出这么大的事!胜任不了这个职位就立刻给我滚蛋!什么玩意儿!”

“不关他的事。”隋聿见不得他爹胡乱发作别人,立刻打断隋光明:“您今天来有什么事?”

自前次家中一别,父子俩再也没有见过面,隋聿一开口就是冷言冷语,摆明了没有修复父子关系的意愿。

“好啊隋聿。”

隋光明气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开始无差别攻击,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矛头指向了病床上的儿子,好像刚才着急到腿软的人并不是他,“如果不是佑安告诉我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是不是打算彻底瞒着我?不想认我这个爹就早点说,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隋聿出事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传扬到隋佑安的耳朵里,也实属正常。盛天明等人见自己的老板被老子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两只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

“哥。”

隋佑安已经从看守所出来一段时间了,算是吃尽了苦头,见父亲一句话就把自己卖了个干净,有些心虚,生怕他哥秋后找他算账,唯唯诺诺地偷看了隋聿一眼,说,“你还好吧。”

这句关心倒是发自内心,两人再怎么不对付,到底是亲兄弟。

幸好还有盛天明这个人精在,为了缓解气氛,他顺着杆子上,也乘机插了一句,“哎哟,总算是醒了,真是谢天谢地,看到新闻的时候可把我吓死了,隋总不说我说您,真是福大命大,哈哈哈哈。”

但没有人愿意配合他,病房里萦绕着盛天明尴尬的笑声。

“我已经没事了。”隋聿用一句话很官方的话,回应了众人的关心,“感谢大家来一趟,都先请回吧。”

说完,他将目光转向隋光明,十分难得地,喊了一声,“爸。”

隋光明心中一喜,就听隋聿态度冷硬地说,“您留下,我有话想和你谈。”

公司的其他高管一早赶来探望隋聿,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被下了逐客令,顿时不知该走还是再勉强留一会儿。

“诸位,隋总没有大碍,很快就能出院了。”曹希出来代隋聿送客,“有什么事,等到了公司再说吧。”

送走了堵在病房里的众人,曹希又折返回来,将隋光明扶到沙发前坐好。确定隋聿没有什么需求之后,他才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见儿子死里逃生确实没什么大碍,隋光明终于把心装回了肚子里。但他不可能让隋聿察觉到他的惶恐不安,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又开始故态复萌,嘴里没有半句好话。

“有什么事不能等伤养好了再说吗?非得急着现在。”

隋光明这次来,也有一点向儿子求和的意思,虽然他依旧没给隋聿什么好脸色,但半句没有提起前次父子之间爆发的矛盾,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么危险的事,你不是在欧洲出差吗?为什么突然回来了,早和你说要配保镖配保镖,你还不信邪,整天我行我素,非得把自己弄成像我这样,才甘心了对吧…”

隋聿一如既往地不和隋光明犟嘴,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你记得梁国志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提起梁国志,隋光明怒火中烧,一双下垂的眼睛瞪得浑圆,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不是他,我能是现在这幅鬼德行?如果不是他,你又怎么会躺在这里?”

一想到隋聿险些被困死在湖里,隋光明就觉得自己都跟着喘不上气,蒋圣兰的心脏不好,这段时间去瑞士疗养了,至今还没有人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我这次见到他,听说了一些事,今天正好有机会,我想向您求证一下。”隋聿目的明确,他没有被他父亲的情绪影响,继续平静地往下说,“当年云图仓库的火灾,有没有什么内情是我不知道的。还有我想知道,席梦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隋聿的口中听见席梦的名字,隋光明坐直了身体,面色渐寒,“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不重要。”隋聿直勾勾地看向隋光明,“我想听你说实话。”

“你应该看过整个事件的档案,警方的认定结果就是事实。”隋光明面上稳如泰山,双手却开始不安地摩挲着拐杖,他不再看隋聿,语气冷硬地说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隋聿难得的顺从,没有和他父亲争辩,“好,我知道了。”

隋光明有些欣慰,一口气正要松下来,就听隋聿说:“那我就相信他说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隋光明听出他话中有话,“相信什么?”

“相信梁国志说的是真的。”隋聿看向隋光明,面上不疾不徐,口中说出的话却让隋光明遍体生寒,“相信电池违规堆放是你的指示,相信你为了找个替罪羔羊,把席梦锁在了着火的库房里。还相信是你亲手杀了她,你是那场悲剧的真正凶手,你该为所有人的死负责…”

“隋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隋聿的话尚未说完,隋光明就被气得直哆嗦,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脸上已是狂风暴雨。

“我当然清楚,既然您不肯为自己说两句,那我就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该说的话说完,隋聿两眼一闭,就要赶人,“我累了,您也回去休息吧,接下来我应该不会经常回去探望您了,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需要就联系曹助理,他会帮您解决。”

隋聿这话,在隋光明听来,和断绝父子关系无异。

“隋聿,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隋光明怒不可遏,“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你怎么能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隋聿说,“如果梁国志说的都是真的,这么多年来你睡得安心吗?有没有梦见过席梦?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原本是不是属于她的?”

“事情不是这样的。”隋聿的一连串诘问,打破了隋光明的心理防线,他颓然地瘫回沙发上,终于松了口,“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隋聿不给隋光明喘息的余地,继续追问。

但隋光明开口说出这一句话之后,又再度缄默不语。

“爸,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当年的真相不是梁国志口中说的那样。”隋聿放缓了语调,“因为你是我爸爸。”

听隋聿这么说,隋光明长长叹了口气,他的这个儿子太聪明,太知道该怎么拿捏别人的软肋,也知道拿什么威胁自己,能够真正起到作用。

“好吧,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隋光明花了点时间,挖出尘封的记忆,终于下定决心,娓娓开口道来,“火灾发生在夜里八点,那个时候的云图还处在创业前期,条件和现在远不能比。”

“那天晚上是我值班,我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里待到十点,准备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工人的电话,说厂房着火了…”

隋光明带着人,第一批赶到现场,听说厂房里还有工人受困,他没有犹豫,不顾自己的安危冲了进去,引导疏散了很多人。

那一晚,隋光明一人进进出出火场许多次,当厂房即将坍塌的时候,他带着最后一个幸存的工人逃了出来。

但当他听说席梦还在里面的时候,又不顾阻拦,再度冲进了火场。

“我脸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为了找席梦留下的。”隋光明低着头,一张早已被大火毁去的面容似是要埋进地里,席梦的死对他来说,也是一段不愿意回看的梦魇,“但还是晚了一步,我找到席梦的时候,她已经吸入过多有毒气体,无力回天了。”

当时厂房里的火势太大,隋光明一个人能否平安离开都是未知,所以他狠心没有带走席梦的遗体,自己一个人离开了火场。

“席梦…她是我最好的伙伴,最信任的战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她,这些年来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年死的是我,而能让席梦活下来,现在的一切是不是会变得更好。”

隋光明喃喃自语,也不在乎隋聿是不是在听,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在一点点带走他身上的精神气,隋光明瞬间老了二十岁,像是一个真正的垂暮老人。

隋聿也没有说话,他没想到从隋光明口中说出的往事,竟和梁国志至死都认定的真相大相径庭。

“那事故的原因,真的是席梦的工作疏漏造成的?”隋聿有点可怜眼前这样的父亲。

“不,和她无关。”隋光明摇了摇头,给了一个否定答案,“席梦工作能力很强,态度认真严谨,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隋聿没有打断,听隋光明继续往下说。

“其实最开始起火的,并不是回收回来的废弃电池,而是刚刚量产完成准备上市的新品。”

产品存在设计缺陷导致自燃,对任何一家公司来说,都是毁灭性的丑闻。

“那个时候,公司正处在最关键的发展阶段,是生是死,都在一念之间,不少资本都看好我们,我不可能让这个消息传扬出去,如果被人知道是设计缺陷导致的火灾,云图就会失去所有的投资。”

“我…别无选择,伪造了现场,修改了公司的记录,又疏通了关系,把火灾的原因归结为席梦的管理疏漏,让她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过错。”说到这里,隋光明哽咽了,他将脸从阴影里抬起来,看向隋聿,艰难地笑了笑,“我这么说,你一定会觉得我厚颜无耻,自私自利,但是云图也是席梦的心血,她已经死了,但公司必须活下去。”

隋聿心情沉重,如果隋光明说的都是真的,他也不知该如何去评判这件事,该如何看待隋光明。

毕竟,世间的善恶曲直,从来无法用简单的标准去衡量。

毕竟,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

“梁国志当年打了我三枪,我当他是一念之差行差踏错,出了这口气,也就结束了。”隋光明主动提起了梁国志,“为了席梦,为了席梦的女儿,没有真的去追究他的责任,没想到差点害了你。”

所以当年梁国志的枪击案分明漏洞百出,有很多线索,却以一种敷衍的方式草草结案,梁国志在外逃亡五年,如果这次不是他主动出现,他甚至可以安安稳稳地渡过追诉期。

“那梁国志为什么会认定是你害死了席梦?”隋聿问。

究竟是谁在误导梁国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认为,我也知道,经过池一旻的事,我在你心里已经是一个卑劣的人,你也不会再相信我。”把这些事说出来,隋光明自己的心里也好受了些,“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后来我找了个说辞,暂缓了新品的上市,并把所有量产出来的产品集中销毁,这些都有记录可以查的,在我原来的办公室保险箱里,还保留着当初火灾最原始的证据资料。”

隋聿发现了事情的关键,“你还保留了这些资料?”

“嗯,这些证据对我百害无一利,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留着,可能就是为了这一天,还席梦一个清白吧。”隋光明像是一具快要散架的老旧木偶,无力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窗外的天空,似在怀念故友。

半晌,他才叹出一句,“我也…确实愧对席梦。”

隋聿循着父亲的目光向窗外望去。

天边有一片白云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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