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钧只身一人回到军营，走进帐内。

陈湛看着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不由道：“出去一趟，怎么还拿回来一个灯笼？”

楚凌钧缓缓吐出一口气，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随手把竹灯放在一旁。“明天，赤影军就要攻打凤京了。”

“明天？这么突然……是王爷说的？”陈湛微惊，可转念一想，又说，“不对，王爷既然提前说了，就不算突然。”

他把玩着那个灯笼，沉思道：“王爷人还怪好的，不搞突袭那一套。”

楚凌钧垂下眸子：“再过两个时辰，就集结大军，前往凤京。”

陈湛也犯了愁：“侯爷，我们真的能打得过赤影军吗？先前看得出来，王爷只是一直在消耗我们的军械物资，根本就是小打小闹。”

“如果要真刀真枪地打，燕梧军是打不过赤影军的。”楚凌钧说。“我们只能跟凤京府驻军和禁军打配合，借助他们手中的火器，强行守城。”

陈湛说：“可是这样一来，需要的是严密的部署。但若是明天就开战，那定然是来不及了。”

楚凌钧叹了口气，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除非现在就给皇宫去信，部署一下明日的计划。但是，段愉辰在宫里的眼线太多，他连奏折都能拦下来，这个时候送信进去，也一样会被他拦截。

“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必宫里也早已收到消息，严阵以待了。”楚凌钧说。

陈湛默默点了点头。

“你下去吧。丑时出发，前往凤京城下。”

“是……”

陈湛走到门口，却又忍不住驻足，回头看了看，又回过头去，没动。

楚凌钧没有看他，却察觉到了他的动静。

“你想说什么就说。”

陈湛走了回去，又坐到了远处。“侯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吧。”

陈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这场仗对于王爷而言，是成王败寇。如果我军打赢了，王爷或许就活不成了。这一点，侯爷肯定也是知道的。”

楚凌钧神色暗了暗。“你说这个做什么？”

陈湛：“这些年来，燕梧铁骑兢兢业业驻守北境，为的是大晟疆土，江山社稷。可是若论私心，侯爷是想凭借军功，好让圣上册封二殿下为太子的。但是如今，圣上已经病重，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册立谁为储君。”

听到这里，楚凌钧下意识握了握拳。

“圣上本身就对楚家十分忌惮，前些日子在泾州，他还下旨諵砜让侯爷回京候审。圣上那里，可没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侯爷到底是违抗了皇命，这无疑会让圣上更加忌惮楚家。”陈湛面露担忧。“如此一来，圣上真的会册封二殿下为储君吗？”

“……”这也是楚凌钧一直担心的事情。虽然他知道，无论是他自己还是燕梧铁骑，都应该做好本分的事情。可是若论私心，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段宁彦早日成为太子。

可是不知为何，他总是隐隐感觉到，永嘉帝并没有想册封段宁彦为太子的意思。即便段宁彦是嫡子又如何？就如段愉辰所言，永嘉帝自己都不是嫡出，对于嫡庶之分，他并没有那么看中。

“如果将来，储君不是二殿下。等新帝登基，他会如何对待楚家？如何对待燕梧铁骑？”陈湛道。

楚凌钧沉默了很久。

陈湛又道：“还有一件事。燕梧铁骑这么多年来，缺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侯爷在世之时就开始缺钱。如果新帝不是二殿下，我想，燕梧铁骑接下来数十年还要继续过缺粮草，缺军械，缺军饷的日子。”

楚凌钧思索了很长时间，终于开口：“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陈湛低声说：“我相信刚才说的这些，你都早就事先想到了，但是我忍不住，还是想说出来。”

楚凌钧盯着桌子，面无表情：“你也想劝我反，对不对？”

“我没有劝你，我只是阐述事实。”陈湛说。“无论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陈湛都唯侯爷马首是瞻。”

大帐中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说的话，我会仔细考虑。但是，楚家和燕梧铁骑，都做不来谋反的事情。”楚凌钧静静地道。

陈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楚凌钧拍了拍他的肩膀，抬眸看着他：“时候不早了，回去歇半个时辰，丑时还要前往凤京。”

“好。”陈湛站起身来，拿起了旁边那个已经快要熄灭的竹灯笼。“这玩意儿我能拿走吗？看着挺好看的。”

楚凌钧扫了一眼：“你喜欢改天给你买个新的，这个给我留下。”

“哦。”陈湛依依不舍地把竹灯放下，恰在此时，似乎又什么东西飘到了地上，陈湛捡起来一瞧，方才发觉这是一封信，还粘在了竹灯的底端。

信封上什么都没有，陈湛有些奇怪，还是把他递给了楚凌钧。

楚凌钧接过去，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信展开一瞧，缓缓皱了眉。

打量着他越来越难看的神情，陈湛不由问道：“侯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湛低头一瞧，只见信的最右侧写着三个大字。

和离书。

楚凌钧想起了半个时辰之前，在林子里发生的事情。

宗室谋反，若是失败，无疑会牵连家人。可有了这封和离书，即便段愉辰战败，也不会牵连到他。

楚凌钧五指紧握，仿佛在隐忍着什么。最后他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桌上，脸色极差。

叛军即将打入京城，凤京府上到二品朝臣，下到平民百姓，各个人心惶惶。

朝廷派了禁军加固城防，城内也日日有人巡逻，每日当值的人数足足是平时的两倍。夜里一到亥时，立刻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城内也实行宵禁，百姓不得出家门。

如此一来，凤京府的百姓害怕得连白天都不敢出门，往日热闹的神武大街也冷清了下来。

自大晟立国至今，凤京府从来没有开战过。这一日，凤京府天色阴沉，数万身着黑甲的赤影军兵临城下，日光被遮掩，整个京城仿佛都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城墙上，禁军已经架好了弓箭；而城下，数万燕梧军也已经严阵以待，共同抵御敌军。

楚凌钧一身重甲骑在马上，神色凝重，墨色的披风被吹起。他眯目眺望着对面数万赤影军清一色身穿黑甲，只有最前方有一抹亮眼的银色。

那个段愉辰手握一柄长剑，身上穿得仍是一袭银白色轻甲，高高的马尾在风中肆意飞扬。整幅装束，还是那么显眼。

“靖安侯，你是来恭迎本王进城的吗？”段愉辰扬声笑道。

楚凌钧冷眼望着他，缓缓拔出了剑。“既然本侯在这里，就不会让任何一个叛諵砜党踏入凤京半步。”

“哦？那怕是让你失望了。”段愉辰弯了弯眉眼，依旧是那副含笑的模样。“今日本王要进城，若有拦者，格杀勿论！”

楚凌钧皱眉道：“燕梧军听令！捉拿叛党，死守城门！”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