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轻轻将一杯温热的柠檬红茶放置在桌边。

英格尔抬头对他笑, 说了句谢谢，抿了几口茶，继续提笔写作。

改良钢笔出水很流畅。

刚经历了大变, 不代表他能歇一段时间，反而变得更忙碌了。

英格尔除了在学校半天的学习讨论，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泡在自己的房间。

他目前主要专攻两个方向的写作, 一本是“英语”魔咒大全的撰写, 另一个是魔法战略应用项目的论文。

最近, 欧必德教授招收进入项目的学生多了一些，也不乏天赋不错的学生。

之前的战斗给了英格尔很多教训, 他将这些与教授们探讨过后，统一整理起来。

欧必德教授已经不止一次私下里提出让他进入研究院的提议, 都被他婉拒了，他虽然对研究也感兴趣, 但他自己的秘密太多，去研究院还不如在自己家开辟一个房间做研究，反正器材都能买齐全。

这会儿他正在提笔写英文教材。这方面他已经全部记住, 书写速度较快。

安静的书房里, 只能听见笔尖在纸张上沙沙摩擦的声响。

杰森原本都是静悄悄地离开，不会打扰他，这次停留了一会儿。

他取出两封信，是用油皮纸包裹的大信封。

“公子, 这是给您的，但没有写寄信者。”

英格尔接过来, 上面都没写寄信者, 一封上盖着绿墨的叶子印章，另一封盖着棕黄山石印章, 他微微一笑。

“嗯是我的，谢谢。”

杰森看了下英格尔的脸色，这几天他天天都在观察，他们的小公子从开头几日的憔悴的精神气中终于恢复了些。

他迅速地退了出去。

然而门口已经有人到了。

艾利克斯对杰森笑了下，自顾自推门进去了。

杰森抿了抿嘴，他不敢对皇子露出什么不敬的态度，可内心还是忍不住会想。

【为什么公子和九皇子殿下出去都会经历不好的事情呢？】

【可为什么公子对他的态度似乎更亲近了？】

艾利克斯刚进去英格尔恰好拆了信，英格尔听到脚步就知道是谁了，头也不抬地说：“你来得正好，植物学家和地理学家好像有点成果了，他们的第一封信到了。”

这两种印章都英格尔在自家工坊私密定制的，印痕是他自己设计并用魔咒篆刻的，防伪防拆。

可辨识度高，就是简单了点，没有艺术性。

艾利克斯笑道：“这印章，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好可爱。”

英格尔呵呵了两声道：“实用就行了，我又没学过刻章。”

艾利克斯搬了张椅子坐到英格尔旁边，顺便提起外套给他披在肩上，两人坐在一处看信。

“这图画得可真漂亮。”

“据说是队伍里有一位学过素描的人，做的也太精细了，颜色都上好了。”

“这么厚一卷？”

随着信件而来的还有一叠誊画的稿纸，上面有植物描画，还有解释各部分的注字，尺寸标尺，还有拆分各个植物器官的结构图。

“我有和他们说过寻找关注这些植物的食用价值，没想到研究这么透彻，不愧是学者。”英格尔抚摸着稿纸赞叹道。

艾利克斯指着图画道：“除了你找到的那几种，他们还发现了别的类似的。”

块茎类果实都长的差不多，但多发现点是好事。

英格尔再看了眼信，笑道：“他们说果实的样本植株也在路上了，大概过两天能送到。”

艾利克斯又打开了地理学家那边的信封，里头是一打地图，也是誊画的稿纸。

英格尔道：“我的要求是画出等高地形图和环境图，这是个长期工程，初期能做到这个程度不错了，起码能看出他们在很精细地测绘。”

【不过没有电脑和建模机器，这个地图看着还真是麻烦。】

英格尔突然召出了魔杖，他拿着一张东海海岸的部分地区地图仔细记忆，很快将其等高线和比例尺记在脑中。

艾利克斯在一旁惊讶地看着英格尔看了几眼地图，就在空中勾勒出了一座光雾凝聚成的地形模型。

英格尔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真的能行啊……”

艾利克斯吸了口气站起来，“太神奇了！”

英格尔则感觉这个和全息投影有点像。

他那个时代，虽然还没有实现全潜虚拟，全息投影已经运用在大众生活中了。

他莫名有些怀念，才一年多，那些现代化的东西竟然那么陌生了。

艾利克斯忍不住用手去碰光影。

手直接穿过了模型。

英格尔轻轻挥手，给模型转了个圈，调整了一些细节。

艾利克斯笑道：“这个比沙盘好用。”

英格尔知道他说的是打仗要用的那种，没回话。

英格尔想了想，转而用水来做模型，然后将其冰冻住。

一个地形图冰雕模型就做成了。

“还能这样？”艾利克斯道：“你对魔法的操控力越来越精细了。”

顺便一提，英格尔此时已经到了六级。

似乎他醒来之后就是六级了。

他怀疑和自己的魔杖有关系。

他之前没有注意过从魔杖球里飘出来的八颗光珠的样子。

仔细一看却发现，八颗光珠的旋转轨道和太阳系的八大行星围绕太阳运转的轨道是完全符合的。

颜色则依次是灰，暗金，蓝白，红，浅棕，土褐，浅青，暗蓝。

这难以置信的对应关系。

而这次碎掉的，是处于“水星”轨道位的光珠，自那以后，他对于水元素魔法的掌控更加精细了。

英格尔想不出来为何会有这样奇妙的联系。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想看到第二颗珠子碎掉的场景发生。

尽管会复活，死亡仍是事实。死亡的痛苦会深扎进他的记忆里，像恶心的船蛆。

“你怎么了？头是不是还是很疼？”艾利克斯见他又晃神了，按住他的肩膀问道。

英格尔回神笑道：“没事。”

艾利克斯知道此时最好的法子是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问道：“但是大家对于这些植物的接受度还是很低。”

英格尔勾起唇角：“这个好办，我已经让诺梨华去散布消息了。”

让一个东西流行起来，最好法子是坊间传言。

诺梨华原本就是平民街区出身，成为贵族养女之后仍旧接济贫困的邻居，所以她在民众间有一大串人脉。

诺梨华先是装作唠家常一样和妇女交谈，最好是家里正紧缺口粮的儿女众多的妇女，和她八卦中掺杂最近新得的“美食”的消息，最好将其效果稍微夸张一点。

然后再好意给她塞一些“果实”，让她回去按照自己的做法做一顿试试。

因为诺梨华平时没少干这种事情，所以别人根本不会怀疑。

自然，给她的果实，不会是难看的黏着土的土瓜土球，而是洗干净的漂亮“土豆”。

妇女喂饱了家人的肚子，尝出了其美味，自然会着急回来向诺梨华讨要，问这东西在哪里可以买到。

这个时候诺梨华就可以告诉对方，这东西就是野地上一挖就有的，而且还很好种。

对方就算对“土球”“野草”抱有偏见，可平民哪里像贵族一样好面子，挑吃的？听到免费，好吃，好种这几个词。就算犹豫也不会太久。

有一就有三。

民间的秘密总会藏不住，剩下的只要推波助澜。

民间带动了这个潮流，贵族迟早也会放下身段去尝试。

毕竟，贵族喜欢新鲜东西。这个时候诺梨华再在其中出一份力，推荐一波新食材的高级做法，就能脱离他们眼中的“平民化”。

当然，推广这东西和贵族并没有多大关系。只要社会面普遍接受这类植物作为食材可食用，目的就达到了。

诺梨华已经开始盘种植园种这些土球土瓜了。她打算狠狠敲那些贵族一笔。

英格尔赞了她一句商业鬼才，告诉了她种植的要点，就随她去了，她看起来很开心。

英格尔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艾利克斯“啊”了一声道：“我突然想起我侍女和我提到过的，她有一天忽然神秘兮兮地说，有个食材可以壮阳补气，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噗——”英格尔一口喷出来。

艾利克斯笑弯了腰。

【虽然知道谣传的可怕，可这才多久………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了，笑够了没？”

英格尔擦完嘴，想起来自己叫他来办的另一件事。

“我们等会回你的别宫去，在此之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虽然艾利克斯一天到晚在外面跑，他还是有专属自己的别宫的。

尤其是奥拉明确和他站到同一边吼，他待遇好了很多，起码不会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受到冷落，虽然艾利克斯也完全不在乎。

艾利克斯身边只留下了自己母亲还在时就带在身边的的侍女，也是第二个为他而死，被毒死的那个人。

因为漫画里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侍女的名字，只说她死了，英格尔问了一句，“你的侍女，她叫什么名字？”

艾利克斯道：“她还只有小名，叫可可。”

英格尔在漫画里没见过这个名字，随口道：“很可爱的名字。”

他们坐马车来到了监狱。

19世纪的监狱情况不太好，但是也没想象中那么差。

英格尔也是第一次来。

英格尔出示了家族身份证明对方就让他进去了。

没有看到任何踩缝纫机的人。

倒是有很多人坐着织毛衣、围巾、手套，看起来分外和谐。

他找到了他的目标。

“红桫椤，有人探视。”

涅卡家骑士团长明那·瑟西负责将红桫椤一等人押送回去后，红桫椤就被关押在这里。

红桫椤手上带着镣铐，手上哒哒哒地勾着针线，手边累着一叠织物，闻言抬头。

英格尔觉得她气色好看了很多。

红桫椤面无表情道：“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英格尔道：“你看起来过的不错。”

红桫椤轻笑了笑：“不用担心吃的，不用担心被追捕，不用到处跑，每天做一样的事情，偶尔还有报纸看，可比我以前那狗屎的生活强多了。”

英格尔也笑道：“我们的交易你还记得吧，其他侍女要做的事情你也得做，你还要跟他签订生死的魔法契约。”

红桫椤沉默了一会儿，她只是不敢相信，她获得了安定的生活后又获得了自由，虽然是有限的自由。

英格尔道：“你想活命就必须为他工作一辈子。”

红桫椤手脚上锁链被打开，揉了下手上的淤青。

她被他们带到了皇宫。

英格尔见到了艾利克斯那个侍女，比他们身体年纪还小，13岁的孩子，红棕色的长发，小巧精致，穿着天蓝色的女仆裙，洋娃娃似的，脸上还有嫩糯的婴儿肥。

“殿下殿下！您回来啦！”跑过来的样子像个小麻雀。

英格尔想【所以这样的孩子是怎么得到那样的八卦的………】

艾利克斯道介绍了一下红桫椤：“她以后也是我的侍女，她将分担你一部分工作，以后试毒的工作就交给她了。”

小姑娘的眼眶里立马蓄起泪水，“殿下……是可可做的不好要被开除了吗？”

艾利克斯忙道：“不不不，你还是得留下来工作的，你这么厉害，我怎么会辞退你呢？”

可可立刻换了张脸，“那就好。”她看向红桫椤，“姐姐！虽然姐姐比我大，可我才是前辈哦！有什么不会的我来教你！来吧。”说完她就去挽红桫椤的胳膊。

【哦，是个自来熟，是我最不擅长的类型。】英格尔心中想。

然后他看见红桫椤眼底的不耐烦。

【嗯，看起来是她最讨厌的类型。】

艾利克斯捏住红桫椤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要是敢欺负可可，我保证你会过的比以前更惨。”他说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红桫椤眯起了眼睛，收敛了一切情绪，装作懵懂，装作温顺，跟着可可走了。

没过多久，门被敲响。

“殿下？你在里面吗？”

“进。”艾利克斯听出是昆佩乌的声音立刻道。

昆佩乌端着棋盘进来，他第一次与英格尔面对面，愣了一下。

虽然在学校也遥遥地看过好几次，这样近距离倒是没接触过。

他知道英格尔是艾利克斯的好朋友，也知道英格尔经常给他们买吃的。

昆佩乌笑起来：“涅卡公子也在。”

英格尔看了看他手中棋盘和两套棋子，问艾利克斯：“你教他了？”

“对啊。”艾利克斯突然蔫儿了下来：“他学了才没多久就赢了我！”

英格尔：“那是你菜。”

艾利克斯：“………”

这是艾利克斯两辈子第一次吃瘪。他一般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英格尔也不理艾利克斯的委屈，向昆佩乌笑道：“我们各来一盘吧。”

昆佩乌看着那请的手势，心念一动，在英格尔对面座位坐下。

不是礼貌，那只是一个把他当做同等的人来看的态度，和艾利克斯一样。

理所当然的事情，昆佩乌却很少受到这样的对待。

昆佩乌觉得，艾利克斯的朋友就该是这样的人。

他们第一盘是围棋。

英格尔看他执棋手势就知道他应该没少练。

“你可不要因为艾利克斯和你哭你就放水给他。”

艾利克斯替自己辩解：“哪有！我一直都跟他说要全力以赴的。”

昆佩乌只是腼腆地笑笑，“殿下告诉我，尽全力击败对手是对对手最好的尊重。”

英格尔一边调侃艾利克斯一边和他下。

棋风能很大程度体现出一个人的性格。

比如艾利克斯，他下棋时最喜欢的是防御，他的棋路很谨慎，目的也很明显，让尽量少的棋子被吃掉，并取得胜利，总体来说围棋就是这样的游戏。

但他对于眼前的一颗棋子也会护住，往往后面就会崩盘。所以他的棋真的很臭。

但不代表他不会下棋，他很显然已经看清后来的棋路还是选择保全眼前，即便在这样一个小游戏也要坚持信念，不知该说是愚蠢还是始终如一。

昆佩乌则完全相反，他表现得羞涩内敛，棋风却属于积极进攻类型的，偶尔会冒险，丢盔卸甲，弃卒保阵。但大局观好，阵型犀利，直中要害，观一步而知三十步。

无论围棋，象棋还是战棋。

昆佩乌叹了一声放下棋子，“我输了。”

艾利克斯笑道：“果然你也赢不了他。”

英格尔看着棋盘，笑而不语。

其实到终局还有十几步，昆佩乌就已经看出败局。

艾利克斯也可以提前十几步看出败局，但他不到最后一子不会认输。

英格尔自身棋风其实更倾向于昆佩乌，但他保持了谨慎细致的态度。

昆佩乌属于激进当中应变快又观察细致的类型，果决准确。

如果用士兵类比，就是那种理想中的不畏死的先锋。

这同时也是昆佩乌的缺点。

结合漫画，形成这样的风格并非昆佩乌太过自信，而是他不太把士兵的命当一回事，当他决心为艾利克斯奉献生命的那一刻开始，他认为所有士兵理应向君主宣誓忠诚，并献出生命。

英格尔提起旁边一只马：“请把这个骑士，当做是艾利克斯，你再来下。”

昆佩乌盯着那马，点了点头。

他们又来了一盘国际象棋。

这一次昆佩乌还是输了，但他看着棋盘若有所思。

英格尔问道：“明白了吗？”

昆佩乌点了点头，有些羞赧地捂住了脸。

艾利克斯好笑地看着他们。

“我知道，你作为一个骑士，要保护你的君主，但你的君主是骑士，希望保护他的人民，士兵也是他的人民，你也是，你应该遵从他的意愿。”

昆佩乌看着英格尔，心想：【他们说了类似的话。】

艾利克斯笑道：“还是你最懂我。”

英格尔无视了他，对昆佩乌道：“你这方面很有天赋，好好学吧。”

昆佩乌连连点头。

艾利克斯道：“你帮他看看等级。”

英格尔：“什么等级？骑士的等级？”

“对。”

英格尔惊讶道：“他成骑士了？”

因为漫画中昆佩乌只是一个魔力感受力不高的普通人。

艾利克斯道：“我发现他本来体内是有魔力的，但错过了最好的开发时期。我教了他一点，他很快就成了。”

错过大概指的是回归前。

英格尔召出法阵探测感应了一下。

“二级。”

昆佩乌看起来有些失望。

英格尔安慰了几句：“你不要和艾利克斯这种人比，他不是正常人。”

艾利克斯哭笑不得：“就你没资格说我吧？”

英格尔敷衍：“我也不正常，我只是阐述事实。”

昆佩乌磕绊了一下道：“那我也，努力变得不正常。”

英格尔：“瞧你怎么教的语法？”

艾利克斯：“又是我的错了？”

…………

日子又回归了平静，那天的意外本来只存在于两个人心中。

仿佛只要他们闭口不提，这个可怕的事实就会消失。

但他们隐约都知道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对于英格尔和艾利克斯来说，改变的方向是完全不同的。

英格尔偶尔还是会记起，但忙碌的生活让他无暇顾及，这也是好事。

之后，他又跑了很多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在国际象棋中马的英文是k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