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鬼？”姚天眼神发直地看着远处, 神情微变。

他声音发颤，不知是太冷，还是被吓的。

手电筒的光并不能穿透浓重阴气, 姚天能看到那边的场景，是因为巨大墨莲周身发出的幽幽光芒, 映照出了被压着的众鬼的大体模样。

那些鬼可能是在反抗也可能是急着和李唐说什么, 不能移动，就一个个把身体、脖子拉长, 尽可能凑近墨莲，嘴巴张得极大, 有的还吐出长长的舌头……

真的是群鬼乱舞。

在余依依看来，这种场景是一点也不恐怖的。

而且, 她早知这学校有鬼出没, 看到这些鬼也没有太惊讶。

倒是看姚天的样子, 竟像是第一次见。

“你没见过鬼？”傀儡按余依依的提示问, 同时身侧的手在姚天的视角盲区对远处的墨莲挥了挥。

姚天见‘晴雪’如此淡定, 暗暗握了下拳, 勉强维持镇定, 反问：“你见过？他们……都是些什么鬼？”

虽隔得远，那些鬼又乱变形态, 但他看着, 总觉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他心里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他以前从没想过的某种事实会像恶魔一样跳出来, 给他重重一击。

“我当然见过。”

“你怎么一副很意外的样子，”傀儡淡淡看他一眼，露出一个微妙的浅笑，缓缓道, “明明，你也是他们的熟人才对。”

姚天心陡然一沉，眼神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到那些张头舞舌的众鬼身上，凝神仔细地一个个看。

傀儡看他一眼，往前走去：“行了，隔这么远你能看清什么？想要看清楚，走近点看，说不定还能和他们聊聊天。”

余依依让傀儡来岸边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找李唐，现在找到了，她就不着急了。

目前看来，带姚天来岸边，极可能会有意外之喜。

从姚天和被李唐制住的众鬼嘴里，应该能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之前碰到的那对鬼情侣，消失的太快，她都没来得及打听什么消息，心里其实挺遗憾的。

姚天看她表情淡定、步伐沉稳地朝众鬼那边走，犹豫了一秒，深吸口气，重重搓了搓冰凉的手臂，跟了上去。

生人靠近，李唐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过随即他也见到了傀儡晴雪，敏锐的从傀儡身上感知到了余依依的气息，后又注意到傀儡的小动作，就没轻举妄动。

他对余依依的所有道具都一清二楚，很快就猜出‘晴雪’的傀儡身份。

她肯定是想用傀儡找线索，他一定会好好配合她的行动！

当傀儡和姚天走得更近些时，被墨莲压着的众鬼们也发现了有外来者。

他们立刻不冲着墨莲叫了，而是齐齐扭转脑袋——一百八十度旋转，看向傀儡和姚天。

“姚天！”

“姚老大！”

“老大！”

“学神！”

……

好几只鬼一看到姚天，立刻大声喊了出来，鬼声尖锐，听着有几分渗人。

他们明显有些激动，一个个朝姚天的方向伸长脖子、探着脑袋，好似一个个放飞的脑袋风筝，一心想飘向姚天。

姚天承受不住众鬼的热情，吓得连连后退数步，惊疑不定的眼神来回打量一众嚎叫的鬼身上。

傀儡偏头看他：“你怕什么？你看他们对你多热情啊。”

姚天脸皮一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双脚在原地动了动，像是忍不住想跑。

傀儡又冷着脸冲飘在十来米外的众鬼的脑袋们说：“要不要我给你们一面镜子，让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不想吓到你们的老同学，赶紧收起鬼相。”

众鬼听了她的话，齐齐转动脑袋，像是这才注意到她。

“是晴雪！”

“我要杀了你！”

其中几个厉鬼神情激动，张着大口露出尖尖的牙齿，脑袋飞向傀儡。

傀儡淡定地站在原地，姚天紧张地屏住呼吸。

那鬼脑袋才刚飞了不到三米，就又停下，脑袋歪了歪，血盆大口里发出一道疑惑的声音：“咦，你不是……”

这不是晴雪啊！虽然和晴雪有同样的样貌，但灵魂绝对不是晴雪！

不等他话说完，墨莲伸展花瓣将他席卷回去。

李唐威胁那些蠢蠢欲动的鬼：“都给我收起鬼相，安静待着，不然我打到你们魂飞魄散！”

这话对众鬼很有威慑力，一个个缩回脑袋、变回人相，鹌鹑一样乖觉地摊在墨莲下，只脑袋还仰着，有的眼巴巴地看着姚天，有的好奇地看着傀儡。

姚天看着那些熟悉的同学面容，十分震惊，但来不及多想，又被“墨莲开口说话”这事震惊了。

“花……花妖！？”

姚天舔了下干涩的唇，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过来了，直接问傀儡：“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指这些鬼还是指……花妖？”

姚天沉默几秒，稍稍整理思绪，神情渐渐冷了下来，还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慌乱：“学生们进化的事其实是幌子是不是？他们的种种改变，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基因进化，而是、而是真正的他们已经死了，现在学校里的学生，只不过是占了他们身体的怪物而已？是不是！？”

傀儡还没说话，一个女鬼就盯着他崩溃大哭了起来：“是啊，是那些怪物杀了我们，我不要变漂亮、变聪明了，配不上你也没关系，我只想活着！”

“我也不要变高、变帅气、变优秀，我想回家看我爸妈，那可恶的怪物凭什么抢走我的人生，还欺骗我的家人！”

“呜呜呜……我再不羡慕嫉妒你是天才了，我不要当天才，我想平平凡凡的活着。”

“嘤嘤嘤……”

有了一个开头，鬼哭声就开始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余依依听了一会儿，将众鬼抱怨、后悔的话听了个大概，从中得出了一个很意外的信息：姚天是货真价实的天才。

鬼哭声嘈杂，余依依给李唐一个眼神。

李唐很默契地懂了她的意思，中气十足地威胁：“都闭嘴，安静！”

哭声戛然而止。

众鬼一个个委屈巴巴，敢怒不敢言，实在是之前被李唐打怕了。

他们还有执念未了，绝不愿意莫名其妙被打得魂飞魄散。

该忍的时候，得忍。

余依依见他们安静下来，偏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姚天：“你是天才？”

从这些鬼的话里，不难看出姚天很受女生欢迎男生嫉妒，完全不像她看到的那样，在学校一点也不突出。

不，不能说姚天不突出，余依依恍然想到，姚天作为一个没有变异的普通人，实际上非常优秀。

觉得他不突出，是受那些变异后的学生影响，判断出错。

听到“天才”这个久违的称呼，姚天轻呵一声，眼底是满满的嘲讽。

“我哪里当得上天才之名。这么久……这么久我都没发现……”他说到最后渐渐销声。

他眸光沉沉，紧抿着唇，看着以前的同学，心里的愤怒和愧疚如泄了闸的洪水在心头汹涌。

他们竟然早就死了，他还一直傻傻的以为他们只不过是意识被压制，只要找到解决办法，他们就能恢复清醒。

他哪里是天才？

他就是个傻子！

姚天忍不住快步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在墨莲只有五米左右的地方才生生停下脚步。

“你……这位花妖大人，不知道你为什么抓他们？”姚天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姿态摆得很低，“他们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生命，都是很可怜的人……鬼，希望你能放了他们。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会努力找来给你。”

他敢这么主动找这花妖求情，也是因为看到花妖虽几次威胁要把众鬼打得魂飞魄散，可行动上其实并没有那么残暴。

而且花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稚嫩，像是个小孩子，这让他有种花妖抓鬼只是出于小孩子觉得好玩的错觉，也就多了几分勇气。

他一开口求情，众鬼也连忙给自己求情。

“对对对，花妖大人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帮忙去找，求你放了我，我大仇未报，实在不甘心呐！”

“我也是我也是，只要花妖大人你放过我，我愿意做你的小弟！”

……

大抵是这些鬼生前都还年轻，做鬼也没多少年，一个个难得保留了生前的朝气，比余依依以前在别的副本世界见过的鬼要活泼很多。

李唐可不管姚天还有众鬼是什么想的，收到余依依让他随意发挥的眼神，他当即对姚天哼了一声。

“你当我多闲，会故意抓他们？要不是他们设陷阱围攻我，我才懒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要知道他可是急着找余依依的。

当然，现在已经成功联系上，他也不着急了。

他话音一落，众鬼齐齐嚎了起来。

“误会啊，全都是误会！”

“我们设陷阱不是为了对付你！”

“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花妖大人你在学校里，要是知道，我们绝对不敢冒犯你！”

……

众鬼七嘴八舌喊冤，声音尖锐，吵得李唐脑壳疼，立刻叫停。

“找个说得清话的出来，给我好好解释。”

众鬼安静下来，皆看向一个身形高大的男鬼。

男鬼说：“我们今天设下陷阱，是为了对付一个女鬼，她实力很强，限制我们的活动范围不说，还阻拦我们报仇。我们不想活在她的欺压之下，想要报仇，就决定先制服她。”

余依依心里一动，傀儡顺着她心意问：“那个女鬼是谁？是你们同学吗？”

“不是同学，”男鬼脸色阴沉，“她是江悠，生前是个很有名的科学家，也是这所学校建立者的老婆。”

不等傀儡追问，他就继续说：“她阻止我们报仇是为了她儿子李胜，我虽没见过李胜，但我知道，李胜就是那些怪物的创造者，是最该死的人！”

虽然他们活动范围受到江悠限制，但他们鬼数多，总有躲过江悠视线的时候，几年下来，也查到了不少信息。

“江阿姨？”姚天脸色微变，双手握拳，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呐呐低语，“她也是鬼？怎么可能……”

他这句话近乎呢喃，刚出口就随风飘散，要不是余依依始终注意着他，恐怕也会错过他这句低语。

江阿姨？

余依依眸光微动，凭姚天对江悠的称呼，就能看出他和江悠，或者说和李家的关系不一般。

那么，他是不是也认识李胜？

他知不知道李胜的异状？

她没有立刻去问姚天这些问题，而是问男鬼：“江悠现在在哪？”

男鬼摇头：“她一般晚上会来海岸边，所以我们特意在这里设陷阱，但今天……”

他没有说下去，余依依也知道他的意思。

但今天，江悠没出现不说，他们还误惹了李唐这个‘花妖大人’。

“我知道她在哪！”李唐邀功似的说，“她在学校里，我能感受到她的阴气。”

“她在学校，太好了！”一个女学生鬼有些激动地说，“那我们正好能趁着这个机会去地下报仇，今晚刚好有很多怪物去了地下研究室！”

怎么能当着晴雪的面把这样的计划说出来！？

姚天心里一紧，觉得成了鬼的同学也太没心机，忍不住看向‘晴雪’，担心晴雪发怒做出什么。

结果他发现‘晴雪’神情非常平静，像是一点也不在意女学生鬼的话。

再仔细一想之前鬼同学们见到‘晴雪’后的态度变化，他心里又忍不住冒出了之前有过的猜测：眼前的晴雪并不是真正的晴雪——甚至，也不是曾害过同学的那个怪物晴雪。

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傀儡没看他，只对着众鬼冷笑：“你们就那么有把握能对付得了地下研究室的人？”

“我觉得他们不太行，”李唐插刀，伸展花瓣把众鬼压得更紧，“何况，我还没决定要不要放了你们呢！”

众鬼刚振奋的精神立刻萎靡，也有脾气急躁的，被激出了火气。

“可恶，你们就是故意逗我们玩的吗？就算是拼着魂飞魄散，我也要去报仇！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好，我不能再让那个怪物伪装成我的样子欺骗我的家人了！”

他露出鬼相，神情狰狞，不管不顾地在墨莲下挣扎。

姚天向李唐求情：“求花妖大人放了他们。”

李唐还没说话，傀儡横他一眼：“怎么，你希望他们来对付我们？别忘了，真正和你做了几年同学的是我们。你真的忍心我们受到伤害？”

姚天皱了下眉，微抿着唇看着傀儡：“你不用伪装了，我知道你不是那些怪物，你是新来的同学。你不用假装和怪物一个立场，也不用担心我会站在怪物那一边，以前是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实情，绝对会尽我最大的努力，阻止他们再伤害任何人。”

余依依也知道有众鬼对傀儡的态度在，傀儡的晴雪马甲是保不住了，也没让她再否认。

傀儡按她的意思问姚天：“既然这样，那你一定愿意带你的同学鬼们去地下研究室报仇啰？”

姚天没有犹豫地点头：“只要花妖大人愿意放了他们，我立刻就带他们去。”

傀儡暗暗给李唐一个暗示。

李唐立刻表示：“放了他们可以，但我也要跟着一起去。报仇这种好玩的事，我要去凑热闹。”

他这话气人，不过众鬼这时候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在意，一个个忙不迭的表示欢迎他旁观。

不少鬼还在心里暗想，到时要是他们打不过，说不定还能求花妖大人帮忙。

墨莲缩小，漂浮在半空。

众鬼恢复自由，也全飘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催促姚天带路。

姚天问：“你们不知道入口吗？”

众鬼说：“还不是江悠，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阻碍我们，我们找了很久，一直没找到正确的入口，有几次还被她教训了，她超级可恶！”

姚天带着众鬼及墨莲走了几步，发现‘晴雪’站在原地没动。

他扭头看向她，不解地问：“你不去？”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你们去吧。”傀儡淡淡道，看了眼墨莲，说，“祝你们成功。”

姚天还想说什么，墨莲飞到他脑袋上停下，花瓣拍他的脸：“行了行了，快点走，不要浪费时间！你再耽搁，我就把你的鬼同学们都凑一顿。”

众鬼：“……”

姚天只好继续走。

*

等姚天一行人走开，傀儡在余依依的指示下往学校区域走。

余依依决定让她去找江悠。

按照李唐之前悄悄给的信息，余依依在脑海里调出学校地图，很快就确定了江悠的大致地点——图书馆。

江悠大半夜去图书馆做什么？

未免被学校工作人员发现踪迹影响行动，傀儡在余依依的指挥下一路非常谨慎。

或许是因为傀儡到底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不会散发出吸引异端的气息，她一路上没有引来任何工作人员，十分顺利地到了目的地。

图书馆晚上闭馆，不见一丝灯火，从远处看，就是黑黢黢一大团阴影。

走得近了，余依依才隐约察觉到了飘散在空气中的淡淡阴气。

她借着傀儡的五感，在图书馆外走了一圈，边走边仔细观察，没多久就发现一楼的阴气是最重的，尤其是档案室隔壁的那间房间。

她估计江悠就在那间房里。

余依依对那间房有点印象，她之前去展览厅的时候晃过一眼，当时门是关着的，按图书馆示意图标的，那是一间书籍存放点，新书被贴上标签、分类到各个阅览室前会放在那，当时她的主要目标是展览厅，完全没把那个房间放在心上。

图书馆大门锁着，虽说傀儡能和余依依共用道具，但余依依手里现在没有能无视障碍的瞬移符，也没有其它合适的道具，不能直接穿墙进去，只能想别的办法。

这也难不倒她，她之前就注意到，二楼有扇窗户没有关紧。

傀儡可以从窗户进入图书馆，然后再去一楼找江悠。

用隐身符躲开图书馆外的摄像头，傀儡来到没关紧的那扇窗下，开始爬墙。

哐当！

脚离地面还不到一米，右手边不远处一扇原本黑漆漆的窗户突然被从里重重推开。

随着窗户大开，一股阴冷澎湃的风朝傀儡席卷而来。

冷风扑面的瞬间，她的手腕、腰上也缠上了冰凉的、细细的绳索，绳索带着巨大的拉力，将她往窗户内拉。

傀儡条件反射地挣扎，余依依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怔了一下，然后指示傀儡放弃抵抗。

拉她进去，正好省了她爬墙的麻烦。

图书馆的窗户很大，傀儡一放弃抵抗，很快就被那股力量从窗户拉了进去。

一入屋，咚的一声，窗户在她身后紧闭。

手腕、腰上的力量撤去，傀儡没有防备，摔倒在地。

好在那细细绳索并没有把她提的很高，摔下来也没摔坏哪里——傀儡感觉不到疼，但身体可能会被损坏。

她很快站起来，同时观察眼前环境。

她站在一间宽阔、灯光明亮的……实验室里。

白色的实验桌置于房屋中间，桌上放着一支支盛着各种不同颜色液体的试管，还有许多余依依不认识的小巧的高精仪器；桌子不远处，放着数台余依依在地下研究室见过的较大型仪器。

一个身穿白色工作服、头发极长的女鬼站在实验桌旁，微低着头、闭着眼，长发在身后飞舞。

她双手微微张开，修长惨白的五指微动，像是在弹着一架看不见的钢琴。

然而余依依很快就注意到，她并不是在弹什么钢琴。

随着女鬼手指轻动，一根根发丝飞向各处，有的缠住一支支试管，快速且有条不紊地将液体融合，有的按动仪器，将不同液体放到不同仪器去做检测……

虽然实验室里只有一只鬼，可看上去，却像是有许许多多的实验员在忙碌地工作着。

余依依甚至还看到，有数根发丝飞到一台电脑的键盘上，幻影般敲击键盘，电脑屏幕随之变化。

余依依：“……”

效率真高，说眼前这鬼以一抵十都不夸张。

眼前这鬼，应该就是江悠了。

余依依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实验，没有立刻打断她，也没有让傀儡冒然闯入交织着无数头发的地方，只让她站在原地，仔细观察。

过了大概五分钟，江悠缓缓放下双手，抬起头，睁开眼，所有发丝停下动作，缩短至过膝的长度，柔顺地垂在她身后。

她没有看向傀儡，而是紧盯着实验桌上最后融合的一管淡红色液体。

她盯了试管几秒才将它拿起，接着快步走到旁边的一台高大仪器前。

余依依记得这台仪器，之前在人鱼——李胜那见过同样的仪器，只是她现在也不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江悠熟练的在仪器上操作，只听一道轻轻的咔哒声响起，仪器下方伸出一个约一尺长的凹槽，凹槽里放着一只密封的透明试管，试管里盛着不到三分之一的冰蓝色液体。

她拿出装着冰蓝色液体的试管，怔怔的看着，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让她为难的决定，一时下不了决心。

过了十几秒，她才重新开始动作：将淡红色的液体倒进去，轻轻摇晃，接着将混合的液体放进另一台带着显示屏的仪器里。

江悠在仪器上点了几下，显示屏亮起，她这次没用头发，而是直接用双手在显示屏上快速操作。

等到显示屏上跳出无数红色和蓝色的圆点时，她收回手，交叠放在身前，手指无意识紧紧缠绕，眼神直直盯着显示屏。

看她这么紧张，余依依也不由认真观察起显示屏上的图案。

只见红色的圆点和蓝色的圆点不断交融，有的红点吞噬蓝点，也有更多的蓝点吞噬红点……

说实话，余依依其实没看懂那代表什么。

不过看到那冰蓝色液体，她不由自主的就联想到了人鱼。

就在余依依琢磨着让傀儡开口和江悠打招呼时，一连串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嘀嘀嘀！

嘀嘀嘀！

只见显示屏上，接连弹出好几个红色的感叹号，在感叹号下，是吞噬了红色圆点的蓝色圆点齐齐爆炸的场景。

爆炸的蓝色圆点分化成数不清的小蓝色圆点，小蓝色圆点又去吞噬红色圆点，变大，爆炸……

几乎是眨眼间，屏幕上只剩下一片蓝色。

啪！

江悠一巴掌拍在仪器的开关上，警报声消失，显示屏也黑了下去。

余依依往开关处瞄了一眼，发现没一点损坏，心道这仪器质量还真不错。

她很确定，江悠刚才那一下，用了几乎十成十的力，这要是拍人，能把人脑瓜拍成浆糊。

傀儡往前走几步，靠近江悠。

江悠倏然抬头，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

江悠脸色惨白，眼睛里眼白占了绝大部分，瞳仁青中泛红，看人的时候目光幽深，像是能摄人魂魄，能看透人心，十分渗人。

傀儡浑然感觉不到恐怖，开口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是你拉我进来的？”

“我失败了。”江悠盯了傀儡几秒，忽然道。

她直起身，没有回答傀儡的问题，而是像把傀儡当成了老友，推心置腹地说着自己的苦恼：“我试了很多办法，做了很多次实验，还是失败了。我没有找到消灭学生们身上病毒的办法。”

傀儡：“病毒？你认为那些学生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感染了病毒？”

江悠皱眉：“不是我认为，是事实。”

“你才来这个世界几天，可能还没认识到这种病毒有多么恐怖和霸道。”江悠严肃地说，“尤其是现在病毒还在进化中，还没成最恐怖的存在，一旦病毒进化成功，它将会迅速蔓延至整个世界，甚至于，这个世界会因此走向末日。”

余依依在听到她说“你才来这个世界几天”时就愣了愣。

难道江悠知道他们的来历？

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被副本世界的人发现他们来自异世，别的不说，李唐也曾发现过，所以余依依只稍微惊讶了一瞬。

回过神，她立刻让傀儡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为什么说我才来这个世界几天？你又怎么知道病毒在进化？病毒进化后会出现什么情况？有没有办法阻止？”

不管是什么原因，江悠表现出来的态度显然是想告诉她一些什么，她自然不会客气，正好趁机挖掘信息。

当然，她会好好辨别她说的是真是假。

如她所想，江悠果然不介意她问这么多。

面对这些问题，江悠神情平静，没有一点被追问的不快，条理清晰地一一回答。

“我为什么说你们才来这个世界几天，原因你最清楚不过——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吧？”

“你不用否认，我之前见过别的异界闯入者，并且因此研究出了一个小东西，能大概分辨外来者的身份。虽然你们平时看起来和这个世界的人没什么两样，但偶尔，你们身上会逸散出特殊能量，那让我能够确定你们的来历。”

“之前我能抓到你，也是因为我捕捉到了你周围逸散的特殊能量。我也清楚，你不是晴雪。”

余依依：“……”

怪不得她给傀儡用了隐身符都会被江悠发现。

这算不算是玄学败给了科学？

她非常怀疑，江悠说的特殊能量，是读者们在使用技能或道具时产生的。

给傀儡用隐身符，在江悠眼里，指不定就和给傀儡笼罩了一层光一样，让她更显眼了。

“而我能知道病毒在进化，一是因为我一直在监控学生们的情况；二是我从没放弃对病毒的研究，也取得了一点成果。”

“依据多次实验结果来看，当病毒完成完美进化后，他……我是说病毒源，他的空间能力会更加强大，并且不会再受形态变化的束缚，他能更长久且稳定的维持人形态，能更方便的潜藏在人群之中——到那时，想要制服他，非常非常困难，几乎等于不可能。”

“所以，想要制服他，只能趁他完成进化之前。我推测，若能量充足，病毒完成进化只需要五六个小时；即便能量不充足，病毒靠自我能量促成进化，也只需要十小时左右——今晚，就是他进化的时间。”

江悠说这些的时候，始终盯着傀儡。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傀儡面无表情地问。

江悠直言：“我想和你们合作。病毒源对你们并不友好，一旦他成功进化，你们也会非常危险。”

傀儡：“可我并不是他的对手，我的同伴现在几乎已全军覆没，我不觉得我能帮得上你什么。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还说你失败了。没有消灭病毒的药剂，还能有什么办法对付他？”

江悠目光幽幽，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背后的长发无风自动，像无数张扬的利爪，表明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她又一次没有直接回答傀儡的问题，还反手丢回一个问题：“你原本的世界，有没有人鱼？”

余依依心里一动，江悠这么问……难道，她之前说她曾见过异世界闯入者，指的就是人鱼？

“我没见过，但我听过的许多传说故事中提起过。你们这里，人鱼很常见吗？”

江悠的眼里闪烁红光，身后长发好似被狂风吹乱，凌乱飞舞——这个话题戳中了她心里恨处。

她声音冰冷：“那条人鱼，是异世闯入者，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不等傀儡追问，江悠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十八年前，我和我所在的生物研究所成员，为了一个研究项目跟着探索队出海，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我们准备返程的时候，监测到有未知生物跟踪。”

“当时我们很兴奋，未知生物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

江悠停顿了一秒，想起当时大家兴奋的样子，时隔多年，依然怅惘。

“当天晚上，海上起了风暴，轮船沉没，我落水昏迷。之后我在一个小岛的海岸醒来，并在近海岸看到了一条受伤的人鱼。人鱼说，是他把我救上岸，并给我止住了血——我脖子上有一个很大的伤口。”

“我对人鱼非常感兴趣，他也表现的非常单纯友好，而且他当时非常虚弱，甚至于在知道我的职业后，主动提出愿意跟我走，答应只要我保住他的命、不把他交给别的研究所，他愿意配合我做所有研究，我信了他。”

“我把他带回我自己名下的研究所，很不巧，没几天我查出有孕，不适合继续待在研究室，就休了假，只从视频中和他联系，远程参与有关人鱼的研究。与此同时，我请了很多人寻找和我一同出海的人的消息，那时候除了我，其余人全下落不明。”

浓重的阴气在屋内翻涌，余依依感受到了江悠瞬间从内心喷涌而出的暴虐情绪，联系她说的种种，心里冒出一个心惊的猜测。

江悠继续往下说。

“警察和我请的人，都没找回人，只打捞起几具已没半分人样的残缺干尸，因担心我的身体，家人没让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到我耳里，过了一段时间才被我无意发觉。我看了法医的检查报告，知道那几具干尸是失血过多而死，有一具相对完整的干尸脖子上有类似野兽的咬痕。”

“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人鱼有问题。”

“我让研究室更换给人鱼治伤的药剂，并让人全方位、全时间段监督他，很快，恢复速度缓下来的人鱼按捺不住，他对照顾他的研究人员出手了。”

“幸好我做了全面准备，成功把他制服，并把他关起来。他毫不心虚地承认了他的恶行，并且告诉我那场风暴其实也出自他手。”

房间的温度骤降，江悠稍微调整情绪，才接着说：“那次，我下定决心要杀了他。可惜的是，他的存在恰好在那时被人泄露出去，上面派人将他接走，我拦不住。”

“之后七八年，我都没怎么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他的消息被设为高级机密，我只勉强查探到他还没死。我清楚知道他是很大的隐患，但那时候我完全没精力理会人鱼的事，因为我儿子出生后一直在生病，我全部心神都在儿子身上。”

提起儿子，江悠的声音明显多了些许温度，还带着极力克制却依然能听得出的伤感、愧疚、懊恼。

“哪怕我们一家精心照料，我儿子的身体情况也越来越差。八岁那年，他全身器官衰竭，全世界最好的医生团队又一次下达病危通知，对我说抱歉，说他们已经无能为力。”

“我接受不了，我实在舍不得他，于是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偷偷给他注射了我私下研究出的药剂。”

“那药剂中加了人鱼血的提取物，人鱼还在我的研究室的时候，很配合的让研究员抽了不少血，后来我发现人鱼的血细胞活性非常高，还含有未知的、生命力非常顽强的物质，我太惊讶，太好奇，没有抵住诱惑，私自提取血液中的活性成分，制成了药剂。”

“我用小白鼠试验过那药剂，药效很好，只是因药剂很少，没做对比试验，可能那时候我潜意识就觉得，我儿子某天或许会需要那药，所以我没舍得用完，也没提交报告，私自把药藏了起来。”

“那药的效果比我想的还好，我儿子不仅没死，身体体质还得到更好的改善。虽然那只是相对他自己而言，和同龄人来说，他还是很虚弱，可至少不需要时时住院，不会时常在生死边缘徘徊。我当时很高兴。”

说到这，江悠苦笑了一声，叹息道：“那时，我只顾着高兴，忘记或者说害怕去想那种逆天药剂可能隐藏弊端，丢掉了科研者的冷静严谨，最终让我自食其果。”

“我儿子身体好转之后，展露了非凡的智商，我从小有天才之名，我儿子比我更聪明，这点我比任何人的感受都要深刻。”

“受身体和性格影响，他不爱出门，也没正式去过学校，他只用了五年多时间，就学完了小学到高中，包括大学有关计算机、生物学等学科的所有课程，且深有研究。”

“他十三岁时提出，想要一个属于他的学校和属于他的研究室，我和他爸爸一直都在为他不喜欢与人交流的性格感到担心，听他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立刻就答应了，请了最好的设计师和施工队以最快的速度建设学校，不到两年时间，学校就正式开始招生了。”

看来，这就是king学院的由来了。

傀儡问出余依依的疑惑：“那些年，人鱼在哪？”

“我一直都在关注人鱼的消息，头几年我还隐约能打听出一点消息，知道人鱼的研究有不错的进展，后面我就完全打听不到消息了，也就是在King学院建成的那年，我才又听到人鱼的消息。人鱼研究室出了实验事故，人鱼包括研究员全都在事故中丧生。”

“哪怕那时候离我最后一次见人鱼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我对人鱼的忌惮依然存在，我不相信那场事故是意外，只是我没办法插手那件事，加上参加人鱼研究的核心人员都已不在，我更加无法打探到内情。”

“没想到，仅仅半年后，我就再次见到了人鱼。”

她不想再详细回想当时的一切，于是便用几句简单的话语带过。

“我是在地下研究室的水池里见到他的，当时他正在伤害我儿子，我冲过去想救我儿子，结果死在他手里，变成了鬼。”

“变成鬼的最初一段时间，我浑浑噩噩，脑子不是很清晰，无意识的在学校飘荡，过了一个多月，我才渐渐清醒。”

“学校的人看不到我，所以我很容易就弄清了学校的情况。人鱼消失了，我儿子身体偶尔会变异，出现人鱼特征，他还会暗地里吸学生的血。”

“那些学生有部分会出现明显兽化现象，然后性格会变得张扬，身体素质变得更好、成绩也更优秀，甚至还有特殊能力；另一部分不会出现明显的兽化现象，但他们成绩也会变得优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特殊能力，而且会变得没存在感，没有的明显的自我情绪，完全作为前一部分学生的追随、附庸者存在，像披着完美人皮的行尸走肉。”

“暗中观察一段时间后，我就知道我儿子已经死了——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就不在了。我看到的，只是占据他身体的某种未知生物，或许是人鱼的灵魂，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在我看来，总归就是携带着恐怖病毒的病源体。”

“我想要报仇，可很快发现，作为一抹鬼魂的我，根本无法对他造成真正的伤害。我意识到，要对付病毒，只能靠药剂，从那之后我就开始了研究。”

江悠说的故事和人鱼说的故事截然不同。

余依依觉得江悠说的更接近现实，但也多半隐瞒或者模糊了些什么。

“现在你失败了。”傀儡毫不客气的说出残酷的事实。

“是，我失败了。”江悠面色平静，已经完全从失败的狂躁中走出来，“事实上，这不是我第一次失败，我失败了很多很多次，甚至于，我早已知道我可能不会成功。意识到这点后，我很快就试图寻找另一种或许能解决问题的方案。”

她侧过身，身后数根长发飞向实验桌上一台小巧的类似投影仪的仪器。

下一秒，傀儡左手边的整面墙都亮了起来，傀儡立刻看过去。

只见亮起的墙面上，呈现的是一座夜色下的小岛以及小岛附近的海域。

奇怪的是，小岛和海域上空漂浮着许多颜色不同的雾气和不知代表什么的图标。

只看几秒，余依依就确定，墙上的画面是动态的，或者准确的说，那是监控视频。

傀儡很肯定的说：“这是我们所在的小岛。”

“是的，”江悠解释道，“这是我用特制无人机拍到的实时场景，那些不同的颜色代表空气中游离的不同物质和能量，其余的图标，代表着磁场强度、空气湿度、大气气压等等不同的数据。”

虽然她解释了，余依依依然不懂这视频和她说的“另一种方案”有什么联系。

江悠目光从墙上移开一瞬，扫了傀儡一眼：“你可能看不懂，不过没关系，你只要知道，画面中那些紫红色雾气，代表的是特殊能量就够了。”

特殊能量？余依依心里一动，之前江悠说过，她判断他们是异世之人的依据，就是检测到他们周围偶尔出现的特殊能量。

不等她细问，江悠就继续说：“我想到的第一个解决病毒源的方法是消灭病毒，我失败了；我想的第二种方法，是赶走他。在你们出现之前，我对第二种方法能否成功也没有信心，因为我掌握的知识和科技，做不到突破空间。”

“你们，让我看到了希望。”

“这几年来，小岛周围的特殊能量一直处于波动上升的趋势，而你们到来的那天，小岛上的特殊能量数值和空气波动的剧烈程度，一度达到一个惊人的高度，之后虽有下降，也依然很高。我推测，这代表着在这个小岛附近，有薄弱的空间壁垒。”

江悠看向傀儡，目光灼灼：“告诉我，你们是用什么办法，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穿越空间壁垒来到这里的？”

余依依终于懂了江悠的想法。

不得不承认，江悠很有想法，只可惜，他们这些读者实际上也没有穿越空间的办法。

甚至于，据她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读者们根本不是实体穿越时空。

他们在副本里的身体，只是时空图书馆用某种手段投映出的与他们真人百分百相似、且意识相通的实体——毕竟他们在副本里受到的伤，不会出现在现实世界的身体上；在副本里死亡，现实世界的身体不会立刻死亡，而是会在短时间内，以某种‘意外’的方式死亡。

在突破空间这方面，他们帮不到江悠。

何况，哪怕她有穿越空间的办法，她也不会配合江悠的想法。

说她自私也好，现在的李胜——按江悠的说法，那就是病毒源，那种大杀器，她就是疯了，也不会把他往现实世界赶。

见傀儡沉默，江悠平静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起来。

傀儡摆出一脸“你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懂”的表情：“什么能量波动？空间壁垒？我真的不懂额。其实我们会来这里，完全是一场意外，那天我们几人一起……”

傀儡正要开始说余依依短时间内编好的故事，一道悠扬空灵的歌声传来。

那歌声听不出歌词，是不知名的曲调，像是谁在心血来潮时的随口低吟，声音虽是那么轻，却又是那么的有穿透力。

它穿越重重黑夜、浓浓阴气，乍然响起，就直入脑海，挥之不去。

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沉寂，只剩下美妙飘扬的歌声。

从听到歌声那一刻起，余依依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歌声吸引，完全分不出半点精神再去管傀儡，就像是和傀儡断线了。

她原本一边在操控傀儡，一边借着尚在厉鬼形态，小心地贴着墙角走，查探情况的同时顺便想摸清地下研究室的布局。

听到歌声后，她把自己的计划目的全忘到脑后，脑海被歌声占据，一心只想着顺着声音走。

往前走，继续走，不要停下。

去那里，去那里。

有谁在呼唤她。

那歌声让人神魂颠倒，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是一个钩子，勾着被诱惑到的人朝同一个方向走。

余依依从阴影处走出来，一扇扇原本和墙面融为一体的充满高科技感的门被打开，一分钟前还空荡的通道上出现了不少人。

他们面色肃穆，眼里充满向往，整齐划一地往前走，在拐弯处朝同样的方向转，显然是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大概是已经形成了习惯，哪怕此时已全身心被歌声吸引，余依依走着走着，大脑里渐渐浮现出一条条走过的路线。

在歌声偶尔停顿的缝隙，余依依脑海里一个接一个的疑惑冒出头：这路线怎么这么熟悉？

她之前来过吗？

难道说呼唤她的人她见过？

那会是谁呢？

谁的歌声会这么好听这么动人？

恐怕是传说中人鱼的歌声也不过如此……

人鱼！！！

这两个字犹如天降之光，劈开她脑海里所有混沌，让她瞬间恢复清明。

下一秒，歌声再度闯入脑海，她思绪又模糊起来。

好在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一直在心里默念“人鱼人鱼胖头鱼”，同时在脑海里想象一条人鱼在沸腾的红油火锅里乱蹦的场景。

在心里暗示和魔幻场景冲击的双重保障下，余依依总算勉强抵抗住了歌声的侵蚀。

理智恢复，她第一时间分析自身处境。

歌声是从人鱼所在的房间方向传来，她现在离那个房间，只需要转两个弯，距离约一百多米。

按他们的速度，两三分钟左右就能走到。

人鱼把所有人引到他那里去做什么？

之前他不是故意把她赶出来，还把蓝田王阳那行人关在门外吗？

还是说，他现在已经度过了最虚弱的时期，并不怕有人打扰？

而按江悠的预测，他要完成最后进化，需要很多能量，那他吸引这么多人过去，难道是想把他们当做能量提取库？

不管人鱼是有什么目的，余依依能确定的一点是，她不能再往前走了。

现在她前后都有人，若人鱼有心要对付她，凭借他对这些变异学生的控制，她很可能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念头转过，余依依故意放慢脚步，想不着痕迹地落到走后面，找机会溜走。

同时，她精神高度集中，注意着旁边人的动静，担心她的异样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大家的步调一致，她一慢下来，后面离得近的几人很快就越过了她。

他们目不斜视，保持着原有的步调继续往前走，似乎谁都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余依依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落回肚子里，飘荡在空气中的悠扬歌声在刹那间变了调。

从舒缓变得高昂，慢节奏变成快节奏，像是无声在催促什么，无端惹人焦躁。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凝结，余依依忍不住屏住呼吸，歌声影响下，她的大脑停止了运转，只勉强保持理智。

她神经紧绷，预感接下来她可能会遇上很大的危机。

这时，急如骤雨的歌声忽然停歇。

走在余依依前面的人刷地转过身，走在她后面的人嗖地围上去。

眨眼间，她就面临她之前最担心的情况：她被包围了。

歌声短暂停了几秒后，又再度响起，这次歌声变得越发凌厉尖锐，带着明显的杀意。

包围余依依的人小部分露出兽化形态，而不管是兽化形态还是人形态，他们看余依依的眼神，都好像是饿得快死的人看到了肉包子，垂涎欲滴，兴奋到扭曲。

没有任何犹豫迟疑，他们满脸狰狞地朝她扑去。

数道带着血腥味的口气比利齿利爪更快攻击到余依依，她差点被熏晕过去。

“木头人不准动。”

电光火石间，余依依大喊一声。

喊出声的同时，她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