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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欲言又止

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燕行泽 2647 2023-12-21 10:19:07

若非是腿上还有伤, 顾峤可能就要从椅子上弹起来了。随后便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实在是太过于急切,又顿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情, 才欲盖弥彰一般,矜持地道:“朕知道了。”

嘴上是这么说, 在云暝退出去之后, 顾峤还是一瘸一拐地扶着东西走了出去。

甫一掀开帘子,就已经瞧见了那道身影。

或许是因为到赣州需要表明身份的缘故,商琅回来的时候脸上并没有覆着面具, 甚至连帷帽都不曾带,那张昳丽到足矣让天地失色的脸重新暴露在天光之下, 顾峤呼吸一滞,一眨不眨地瞧着他,仿若隔了三秋。

不知道丞相大人是如何做到的,奔波这么多日,那一身白衣竟然不染丝毫尘埃, 干净清亮,合着那皎白的月色,简直像是个骑白鹿而来的天外仙人。

顾峤的目光太过于灼热, 商琅自然也察觉到了, 转过头来, 同他目光对上,惯来清透的眸子当中好像有墨色涌动,但顾峤没来得及去在意这些。

在与人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 他总算从许久不见的激动当中抽离出来, 因为商琅自己冒险跑去赣州的事情而升起来的火气重新涌上来, 顾峤深吸一口气, 刚要发作,却瞧见人主动朝他这边走过来,脚步急切异常。

顾峤从来没有见过商琅有这般急切的时候,在他的印象里,丞相大人就是个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神人,加上身体不好,顾峤不敢让他动气或是如何,像眼下这般脚步都急促的样子是决然不曾有过的。

因而他也就没能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瞧着人朝自己走过来,没有拱手行礼,更没有跪下或是如何,而是直接朝他伸出了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禁锢感传来的那一瞬间,顾峤是懵的。

商琅很用力,约莫是善射艺的缘故,他臂力极大,全然不像是个久病未愈的人,甚至锢得顾峤肩胛有些发疼。

一切其实都只有一瞬间,商琅很快就退到一个君臣该有的距离,朝他拜了下去:“臣失礼。”

顾峤没空回应他,意识好像被那抱的一下直接给圈锢在了那一瞬间里面,久久回不过神来,心乱如麻。

商琅他这是……什么意思?

等再回过神,丞相大人已经不知道喊了他几声了,甚至人已经重新到了他跟前,满脸担忧地瞧着他。

那张绝色面容实在太近,他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随后清晰地看见商琅目光一暗:“你……”

顾峤又用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刚开口,却见商琅的目光已经挪到了下面,眉头跟着蹙了起来,低声问他:“陛下的腿……?”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被人给牵着走了,好不容易涌上来的火气又不知道被挤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顾峤只知道顺着人的问题回答:“先前在地动当中被压到了……并无大碍。”

谁知道商琅听到他这话却蹙了眉。

顾峤不知怎的,心头顿时一跳,随后就那种不安的感觉就成了真——商琅再一次地、不顾礼节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扶住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一次生死相别,丞相大人强硬了不少,以至于顾峤被他几番举动惊得大脑到现在都还晕晕乎乎思考不得。

“陛下如今行动,可还方便?”商琅又问。

自然是不方便的。

且不说他腿上的伤一直都没有好,甚至小腿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知觉,就那些郎中给他包扎的那厚厚一层,也能看得出来他行动有多么不便。

但这个时候,约莫是潜意识里尚存的那些别扭怒火作祟,顾峤还是嘴硬地说了一句“无碍”,随后就自顾自地继续一瘸一拐地朝着帐内走去。

在这样的挣扎之中商琅的手也自然而然地松了开,走的这几步,疲惫感终于将顾峤重新激得清醒过来,火气占据了心口,他便忍不住加快了步子,狼狈又倔强地,不想理会商琅。

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叹,紧跟着的是又一声带着歉意的“臣逾矩”,下一刻一只胳膊绕过他身侧,他竟然被商琅给打横抱了起来。

顾峤那一瞬间,更乱了。

脑海里已经彻底成了一团浆糊,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去质问人,就已经被人抱到了榻上去,然后被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再抬头的时候,丞相大人正拱着手,还是那副恭顺样子,好似方才种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只是顾峤的错觉一般。

“陛下如此,伤反倒更不容易好,臣稍后让木匠做个轮椅来,也能方便许多。”商琅开口,声音清冽坦荡,顾峤抬头看着他,一时间都有些失语。

商琅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轻声开口,好不理直气壮:“臣忧心陛下,一时心急,还望陛下莫怪。”

顾峤当然不会怪,他现在只是在想——如今在商琅眼里,他们两个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商琅对他来说本身就不是个单纯的臣子,哪怕没有那些秘而不宣的情爱,两人的关系也与寻常君臣不同,那在这样的情况下,商琅当真会对他做出如此的事情吗?

还是说,他对他,也——

顾峤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却还是踟躇着不敢直接开口,生怕是自己误会了人,还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最终也就只能收心,强逼着自己淡忘这些事情,然后生硬地把原先想要发出来的火给重新翻出来撑场面:“朕怎么会生气,商相识大体顾大局,朕高兴还来不及。”

商琅自然听出来了他这话里面的冷嘲热讽,只不过经历了方才那些,此刻小皇帝怎么看怎么瞧着游戏色厉内荏。

但是为了防止人恼羞成怒,商琅还是顺从地开口:“时间急迫,是臣之过。”

顾峤没想到自己能被商琅这八个字给说得哑口无言,连发作都不知道该如何发作了,最后只能憋屈地沉默下来,但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问:“先生先前……可曾受伤?”

“未曾,”商琅轻轻摇了摇头,“陛下放心便是。若臣受了伤,如何也不敢冒这个险去赣州走一趟。”

“原来商相也知道是冒险。”顾峤还是忍不住刺一句。

商琅知道顾峤如今心中估计乱得不行,并没有太在意帝王这些话,而是反问:“陛下近日可还好?”

“好得很,至少没丢了命。”顾峤这说得的确是实话,哪怕在黑暗当中对时间的感知没有那么明显,他到最后,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的时候,也曾绝望过。

“陛下是真龙天子,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出事,”商琅这一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沉了些,也不愿意再去谈那些伤心事,便干脆地移开了话题,“臣亲自去了赣州一趟,已经与赣州知州有了商议,生擒荆州那知州的事情,陛下不必再忧心。”

“也好,”顾峤还想跟人说点什么,听见他一下子转到正事上来,也就只能将那些话给硬生生憋回去,“遂安府这段时日,朕也处理了个差不多,正准备寻个日子亲往朱家去跟人谈。城外的那些饥民,也已经有人开始帮着救助,再用不上朕来操心了。”

“陛下如今行动不便,不若交与臣。”商琅主动请缨,先前在京都当中,这样需要费口舌的事情,一般都是由他来,尤其这仍旧是世家的事情,对于朱家,他远比顾峤更熟悉。

“不必,先生若是想,届时同朕一起去便是。”顾峤轻轻摇了摇头。

商琅低声应下,两人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还是商琅先道:“时候不早,陛下早些歇息。”

顾峤看向他,眼底翻涌着情绪,犹豫再三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继续开口,只一颔首:“先生一路劳累,也……早些歇息。”

商琅应声退下,顾峤沉默地瞧着他走到门口去,忽然喊住他:“先生。”

后者脚步一顿,转过头,那张脸背着月光,看不清晰情绪:“陛下还有何事?”

顾峤还有许多的事情。

他想问他,方才的那个拥抱究竟是因为什么;还想问他,究竟是如何才能做到这般冷静地同他去谈公事,甚至连多几句的叙旧都不曾有。他有太多的疑惑了。

可是到了最后,他一句话都没能问出来。

喉结在不安地滚动,嘴张了又闭,甚至舌尖都好像是滚烫的。

但是,但是。

他只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站在门口的人因为他这一句话,怔了一怔,随后才轻声道:“……陛下也是。”

商琅走的时候,甚至还贴心地帮他阖上了门。他坐在床边,外面的脚步声很快便消失了,夜间一片寂静,他根本没心思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床上下来,坐到桌边,重新燃起了烛火,想要再做些事情。

这个时候,云暝却忽然出现在了房间里。

“何事?”他抬头问。

“是……丞相。属下方才回来,见丞相袖间有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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