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云游不想，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陆寒山之间的事情，他虽然是当事人，却好像被陆寒山完全排除在了事件之外，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知道两人直接到底有什么嫌隙，也不知道陆寒山到底为什么要疏远自己。

闫思彤还想说点儿什么，看到云游有些为难的表情，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快吃饭吧，今天特意给你熬了你最喜欢的小米南瓜粥，你尝尝看好不好喝？”

云游已经是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闫思彤不想干涉太多，于是四两拨千斤地把话题掀过了。一边说着，她一边给云游盛了碗热粥。

云游双手接过闫思彤递来的瓷碗，碗中黄澄澄的粥还冒着热气，浓郁的谷物香气扑面而来。

“好喝！”云游同样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低头抿了一口，毫不犹豫地大加赞叹，“不愧是我妈做的！”

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下肚，云游背着书包出了门，骑车走在上学的路上，他却始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好几次都差点走错了路口。

就因为闫思彤在餐桌上那无心的一句话，云游又开始回想陆寒山那天的那个眼神。

有点……

不，是好想。

好想去找陆寒山。

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想跟他说几句没有多大意义的闲话。

云游猛然发觉俩人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过话了，久到他都快忘记了陆寒山的声音。

怀揣着一肚子的心事，云游不知不觉就骑到了学校，在车棚锁车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再试一次吧，他想。

他不想就这么继续纠结下去了，他想要一个答案。

这么想着，云游脚下的步伐都轻盈了许多，他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朝着教室走去。

陆寒山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经过教室外的走廊时，云游很轻易地就发现了陆寒山的存在。

陆寒山身上穿着与云游同款的夏季校服，单手支着脑袋，另一手转笔，却难得没有低头做题，而是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云游从窗边经过的时候，陆寒山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两人四目相对，陆寒山又倏然收回了目光，仿佛被燃烧着的火焰烫到了一般。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云游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抬腿朝着教室内走去，刚要张口去喊陆寒山，忽然有人在他身后喊了声：“云游，看这儿！”

云游应声抬头，下一秒，“嘭”地一声，绚烂的彩带飞向他的头顶，纷纷扬扬地在他身边飘舞开来，组成了一场五颜六色的彩带雨。

飞扬的彩带后面，是石向阳灿烂的笑脸：“生日快乐！云游！喜欢我给你准备的这份惊喜吗？”

云游完全愣住了，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又见到俞书桃拎着一个大大的蛋糕盒从楼梯口跑过来，小姑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哎呦……累死我了……幸好赶上了……差点儿就晚了……”

跑到云游身边儿，俞书桃站定了，单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另一手拎着蛋糕盒放在云游的眼前：“看，我和石向阳一起选的蛋糕，好看吗？”

蛋糕盒是透明的，用淡蓝色的丝带缠绕，里面的蛋糕也是淡淡的蓝色，上面用白色的奶油点缀出了一朵朵的白云，显然是根据云游的名字做出来的。

“我第一次听到你名字时就觉得特别好听。”俞书桃笑得有那么点儿腼腆，好像回到了最初，俩人刚刚认识的状态，“那时候没想过会和你坐同桌，也没想到会和你成为朋友。”

“我也是。”石向阳在旁边儿笑嘻嘻地补充，“新的一岁，希望我们云游继续自由、洒脱地成长，像你的名字一样。”

云游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睫毛忽闪忽闪着，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云游一直与人为善，但他并不太擅长交朋友，和大多数人的关系都是点到为止的。

更何况由于身体的缘故，云游时常不在学校，和大部分同学相处的时间并不太多，了解也不深入，大家对待他总是小心翼翼的，不能说不好，但总归是有些不一样。

除了父母以外，从前会记得云游生日的也只有陆寒山了，但陆寒山的脾气太奇怪，让人捉摸不透，他虽然每年都会送云游礼物，却总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让云游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更何况现在俩人已经闹掰了，话都说不上一句，更何况是生日礼物，云游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以为不会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的，根本没想过石向阳和俞书桃俩人会准备得这么用心。

“喂，三楼的，你们干什么呢？怎么走廊上都是碎纸屑？”教导主任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下响起，把云游刚刚酝酿起的情绪尽数打碎，教导主任喊道，“赶紧给我打扫干净！不然扣你们班分了！”

教室门口的仨人十分无奈地对视了一眼，石向阳拖长了腔，应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这就打扫——”

俞书桃走进教室里，把蛋糕暂时放在了云游的桌子上，而后仨人一起拿来了扫把，认命地开始扫起地来。

彩带礼花的片片很碎，黏在地上很不好扫，石向阳一边扫着，一边嘟嘟囔囔地骂教导主任多管闲事儿，云游倒是挺乐在其中的，除了打扫之外，他还捡了好多片样子比较好看的碎片，揣进兜里，准备拿回家收藏。

石向阳都无语了，十分无奈道：“不是吧兄弟，你喜欢这种东西啊？你有什么特殊癖好？”

“是啊，喜欢。”云游抿着嘴唇笑了一下，没在意石向阳语气中的调侃，坦坦荡荡又十分认真道，“谢谢你们送我的生日礼物，我特别特别喜欢。”

石向阳愣了一下，被云游的笑容感染了，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挠着脑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咳，你喜欢就好。”

-

就这么一边扫一边儿捡，地面上的彩带全部清理干净的时候，早读的铃声也同时打响了，仨人蛋糕还一口没吃上，但也只能灰头土脸地先回教室里上早读去了。

云游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蛋糕都是其次的，石向阳和俞书桃有这份心已经能让他开心很久了，但石向阳显然不这么想，他始终惦记着那个大蛋糕，早读课上，教室里的读书声朗朗的，石向阳则是不是地转头往云游这边儿看。

课间的时间太短了，教室里也太乱，一直到上午的五节课结束，仨人都没能吃上蛋糕，最后一节的下课铃响，石向阳顾不得别的，拎起蛋糕就往食堂跑。

“诶，诶诶——”俞书桃在后面追着他跑，边跑边喊，“你慢点儿，别把蛋糕给弄翻了！”

云游弯眸笑笑，收拾好东西，也慢吞吞地走出了教室的门。

陆寒山就坐在走廊靠窗的位置，云游的余光瞥见了他，犹豫了一秒，又簌簌地收回了目光。

原本云游打算下课后去找陆寒山的，但石向阳和俞书桃这边儿实在是盛情难却，云游也不想扫他们的兴。

那就等晚上再找陆寒山吧，云游在心里计划着，反正陆寒山就在这儿，也不会跑，晚一点也没有关系。

正是中午放学的时间，大家都着急忙慌地往食堂跑，走廊里的人很多，把原本就不太宽敞的楼梯口挤得水泄不通。

云游受不了这种人来人往的闷，不和他们一起挤，就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跟其他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一点点地往前挪动。

“云游。”

身后，忽然有人喊云游的名字，云游应声回头，看到陆寒山正迈大步朝这边走来。

云游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地问：“怎么了？”

陆寒山深吸口气，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举到云游的面前，说：“生日快乐，云游。”

他的表情还是冷冷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拿盒子的手却有些止不住地颤抖，看起来像是……在紧张。

云游一时愣在了原地，没反应过来，盯着陆寒山手里的东西问他：“这是什么？”

“是一个人体模型。”陆寒山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了片刻，才把剩下话说完，“……是我找人定制的，里面的每个器官都可以拆卸，关节也可以活动。”

还有些话他没有告诉云游，比如，他思考了很久才决定要送云游什么东西，拿到之后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次，猜测云游会不会喜欢；再比如，这个模型的定制有多么昂贵，市面上的模型大多精细度很差，这是他特意找国外的公司开模定制的，花了他将近半年的零花钱和数不尽的时间。

那天从走廊离开之后，陆寒山的心里一天都没有安生过，他开始反复地思考自己对云游的感情，与他的关系，以及，开始无休无止地失眠。

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到底该怎么做？

思考了无数个深夜后，陆寒山依旧有很多事情没有想通，但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想就这么算了。

云游不喜欢他又怎么样？他根本不像云游想象中的那么高高在上，他可以等，也可以追。

做不成朋友又怎么样？反正他们现在也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了，他还不如赌一把，说不定还有那么丁点儿的机会。

只是两人先前的不愉快太多，陆寒山不敢唐突行事，他等待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云游的生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云游。

云游的目光依旧落在陆寒山手里那个径直的盒子上，表情显得有些为难：“可是……这个……”

陆寒山的眉心蹙起，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两分：“你不喜欢？”

“不是不是，我很喜欢。”云游赶忙摇头，片刻，他微微叹了口气，十分诚恳道，“……只是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让我有些负担不起。”

负担不起的并不仅仅是礼物本身的价值，还有其中附加的感情，云游并不认为他们现在的关系值得这么贵重的礼物。

在他看来，他和陆寒山虽然曾经是相伴着长大的，但现在已经长大了，各自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反正都已经送给你了，你不要就丢掉。”陆寒山的语气硬邦邦的，不由分说地把盒子塞到了云游的手里，如此强硬的态度更让云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收下这份礼物，于是又把盒子往陆寒山的手里送，“我不要……”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怪我之前突然不理你？怪我拿俞书桃和石向阳的事情来威胁你？”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陆寒山的喉结微动，脱口而出道，“你不是不想继续和我做朋友了？”

云游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我没……”

“对不起。”云游的话还没说完，陆寒山便先开了口，他没再强迫云游收下礼物了，把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拿在手里，十分诚恳地看着云游，一字一句道，“之前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拿你的朋友来威胁你了，也不会再不理你了。”

太不可思议了。

原来陆寒山也会说这样的话？

如果不是走廊里簌簌的风吹刮在脸上，云游简直要以为这是自己的一场梦了。

不，就算是梦，云游也从来没有梦到过这种场景。

云游张了张口，本想继续否认的，话出口时，却变成了一句近乎赌气的话：“你骗人，我不信你。”

直到这一刻，云游才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心里有那么那么多的委屈，多到只是听到了陆寒山的一句“对不起”，便觉得眼眶和鼻尖都酸溜溜的，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要从眼角沁出来。

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陆寒山说，云游甚至恨不得冲上去咬陆寒山一口，可此时此刻，他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只能站在原地，一遍一遍地重复：“你骗人、骗人……”

太狼狈了，云游想。

他不愿意让陆寒山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十分慌乱地别开了眼睛，可是根本没用，还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角滑落了，顺着脸颊淌入嘴角，舌尖感受到淡淡的咸。

“别、别哭啊。”陆寒山一下子就慌了神，他摸索着自己的衣服口袋，发现没有带纸，于是只能笨拙地用自己的校服袖子去帮云游擦，嘴里胡乱地重复道，“我没有骗你……”

陆寒山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也没理解云游话中的意思，只以为云游是讨厌他，不想见到他，他咬了咬牙，狠心地向云游保证道：“如果你真的这么讨厌我的话，我以后都不在你面前出现了，好不好？”

如果他和云游真的一点儿可能性都没有的话，那么他希望，云游至少是开心的，别再因为他而哭了。

“不行！”云游简直要被他的这句话给气死了，伸手拽着他的校服外套，眼角还挂着晶莹的眼泪，就这么气鼓鼓地瞪着他，“你还说你没有骗人？刚刚还说不会不理我呢，现在就不在我面前出现了？”

“我……你……不是……”

陆寒山愣了又愣，终于明白云游不是真的讨厌自己了，他左手还拿着礼物盒，纠结了好久，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把云游揽在怀里，但他只敢抱一下，又迅速松开了手，不敢再触碰云游：“别、别哭了，我不会离开的，我以后天天都来找你，天天都跟你说话，行不行？”

陆寒山的语气太过小心翼翼，就这么轻轻地触碰着云游，竟让云游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了，明明云游才是委屈的那个人，但此时此刻，他竟然觉得陆寒山也是委屈的。

“你、你别离我这么近……太热了！”云游下意识地反手推了陆寒山一把，有点儿别扭地移开了眼睛，小声嘟囔道，“你最好真的天天来找我……别过了两天就把自己说过的话给忘记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宝宝们，今天和朋友出门吃饭了 ，所以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