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蕴要了梅花糕和松果酒, 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小口吃,一边悠闲赏景。
他罕少有这样外出的机会,即使日后有机会回到江国,恐怕也很少,所以很认真地望着喧闹的街道,行走的人群,装饰精致的马车,各色鲜亮的衣饰。
堂信侍立在外,满目惊艳,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漂亮风雅的小郎君。
嵇安试探问∶“可要老奴去将殿下叫来?”
江蕴摇头,很温和地同他道∶“不必,我们玩儿我们的,不要打扰你们殿下的雅兴。
吃完糕点,尝了酒, 江蕴又让嵇安引路,去梅子店买了一小盒梅子,兴致盎然地逛到中午才回府。
没多久,隋衡也回来了。
隋衡背着手把嵇安叫到跟前,问过情况后,登时沉下脸,不敢相信∶“他当真一点反应都没有?”
嵇安斟酌道∶“刚看到时,是停了一会儿的。”
“孤就知口道。”
隋衡心情瞬间又愉悦起来,挥退嵇安,独自进了屋。
江蕴已坐在榻上看书, 手边放着新买的梅子。
隋衡在另一侧坐下,打量江蕴一眼,忽讥笑一声∶“怎么,这就不高兴了?”
江蕴抬起头∶“殿下哪里瞧出我不高兴了?”
“这还用看么。”
隋衡轻喷∶“见孤进来,不抬头,不说话,连个招呼都不打,不就是变相和孤闹脾气。
江蕴便搁下书,道∶“今日出门我看到殿下了。”
隋衡心口怦然一跳,故作镇定问∶“是么,在哪里?孤怎么没瞧见你?”
“太白居的二层雅室里。殿下是在那里谈事么?”
江蕴撑着下巴,凑近了些。
隋衡装模作样“嗯“一声,身心舒畅地点头∶“那儿的酒不错,孤平日与人议事时常去。
“伶信也不错吧?”
江蕴接着道。
隋衡几平控制不住地想扬起嘴角,但极力忍住了,挑眉∶“怎么?你吃醋了?”
江蕴摇头。
“我在想,既然殿下那般喜爱他们,为何不直接接到府里来,回回跑那么远,也怪累的。
隋衡觉得他的关注点有问题,便冷着脸道∶“这是孤的事,轮得到你操心么?”
江蕴便道∶“和心爱之人分居两地,毕竟是件很令人伤心的事,不如明日我就替殿下将他们接过来吧。”
隋衡皱眉∶“你不怕孤只宠幸他们,冷落你?”
江蕴摇头。
“不怕。”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接着看书去了。
隋衡心里倒无端烦闷起来,想,他不会真误会,他和那几个优伶之间有什么吧,天知道,他是忍着多大的厌恶,才让他们近身的。
“喂。”
他越过小案,故意抢了江蕴刚拿到手里的梅子,问∶“你当真不怕?”
江蕴敷衍地“嗯“一声。
把他手里的梅子抢回来,放进口中。
这落在隋衡眼里,变成了掩饰。
他越想越觉得后悔,觉得今日不该草率地弄这一出无聊的戏,起身过去,把人抱到怀里,道∶“孤不许你这般想。”
江蕴看他∶“如何想?”
隋衡气闷道∶“孤并不喜欢他们,甚至不认识他们,孤只是,为了引你吃醋,才故意让你瞧见那幕的。”
江蕴静静望着隋衡。
“隋小狗。”
江蕴在心里叫了声。
真是一条傻乎乎的小狗。
他自然是相信他的真心的,也知道他今日弄这一出幼稚戏码的目的何在。
只是,他们的身份,他们的立场,注定他们不可能长长久久的。
他越是付出真心,他就越是愧。
他可以原谅在春日宴上一鸣惊人的楚言,可以原谅曾经“因为外出游玩“误入青雀台的楚言,却绝不可能原谅一个刻意隐瞒身份、欺骗他感情的敌国太子。
江蕴有时候甚至会矫情地想,如果他待他不这么好,就好了,这样日后兵戎相见,他心里也会少些愧疚。
“怎么不说话?”
“还在怪孤? ”
隋衡忐心。
江蕴依旧环住他颈,软绵绵趴在他肩上,道∶“不想说话,就想这样待着。“”
他们毕竟不是真的知己恋人。他的一生,有太多事太多隐秘无法与人言说,他也永不可能知道他真正的身世与过往。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这只是,他们各自生命中一小段插曲而已。
当夜,江蕴又有些咳嗽。
隋衡问过嵇安,才知道江蕴白日坐在酒楼里喝了许多酒,还在外头吹了半个多时辰的冷风,为了看什么杂技表演。
隋衡越发懊悔。
见江蕴喝过药汤,靠在床头,仍不时咳两声,他蹲在床边,闷声问∶“你是不是还在误解孤,觉得孤和那几个优伶有牵扯?”
若不然,怎么会一个人借酒浇愁。
他真是个大混蛋,明知他身体不好,还用这样的方式刺激他。
隋衡简直想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刮子。
江蕴见状,忍不住想逗他。
道∶“我福薄命薄,恐怕陪不了殿下多久,殿下是应该趁早多寻觅些新欢的。今日那几个就挺不错。”
好一阵安静。
隋衡神色忽然变得阴沉可怕。
他起身,突然很用力地抱紧江蕴,低声道∶“孤不准你这么说,孤已经将世间最好的福气送给你了,你会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没有人能把你从孤身边夺走。”
“就算你碎了,孤也可以一针一针地把你缝起来。以后,不要说这种傻话了。”
他太用力了,江蕴被他抱得有些疼。
江蕴愣了下,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知道,你先松手,好不好?”
隋衡不肯。
“你先答应孤,以后再不说这种傻话了。”
“嗯。”
江蕴点头,发生一道慵懒的鼻音。
然后伸手捏了捏他耳朵,道∶“我答应。”
隋衡这才慢慢松开,问∶“还难受么?”
江蕴说好多了。
但今日走了很多路,江蕴脚有些疼,便道∶“我想泡个脚。”
这不是什么难事,隋衡立刻让嵇安送了铜盆和热水进来。
他扶着江蕴坐到床边,而后亲自替小情人脱了袜子,道∶“孤帮你好生按摩一下。”
江蕴一双雪足长得很漂亮,但有些难为情道∶“算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隋衡挑眉∶“你身上的地方,孤哪里没看过。”
江蕴耳根一热。
道∶ “你是太子,我怎么好麻烦你做这种事?”
隋衡便轻哼∶“你指使孤做的事还少么? 当初在山洞里,孤还天天替你穿衣服呢。
江蕴怕他提起更无耻的事,立刻抿紧唇,不说话了。
隋衡按摩得很有耐心,也很舒服,江蕴不知不觉就靠在枕上睡着了。他穿着素色的绸质寝袍,乌发绸缎般铺散在枕上,下巴尖尖,露出的肌肤白皙如玉烛火下美得惊心动魄。
真是一只小懒猫。
隋衡一笑,把人轻轻抱起,放到床上,用被子严实裹住,而后轻手轻脚地端起铜盆送出去。
次日一早,隋衡就被隋帝召进了宫里。
昨夜礼部和钦天监的监官连夜返回隋都,向隋帝详细禀报了吉祥石的情况,经勘验,吉祥石确系祥石无误,石面上刻的文字也是用特殊金文写成,看不出伪造痕迹。
天降祥瑞这种事情不是每个朝代每个帝王都能遇上,以后很可能要成为名留青史的大事件。隋帝大悦,决定派太子隋衡亲自去一趟骊山,将吉祥石运送回隋都,以示隆重。
原本也花不了多长时间,但因为在请石前,还要举办一个盛大的参拜仪式,所以要多滞留几日。
隋衡素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因而被点名同行的一众礼官与钦天监监官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他的逆鳞。
出发时间定在下午。
隋衡中午回府,陪江蕴吃了个午膳,叫来嵇安高恭,嘱咐了一些事宜后,又特意把十方、樊七留下,让他们保护江蕴安危。樊七虽也在九大营办事,但这次并没有被选派去骊l。
江蕴送隋衡到府门口,看着他上马后,隋衡忽又低下头,露出一侧脸。
他乌发高束,身披玄甲,俊美矫健,举手投足比日光还要耀眼。
江蕴无奈,只能羞趾地当着一众将士的面,轻轻吻了他一下。
隋衡甚满足,道∶“等回来,孤再给你多采些梅子。”
如上回一样,隋衡还要求江蕴每日必须给他写一封情书,他会派亲兵回来取,并送上自己的情书。
对于他种种无耻要求,江蕴已经习以为常。
便“嗯“ 了声,点头答应了。
江蕴在别院倒也清闲,每日大部分时间就是在窗下或凉亭里看书,偶尔也会去花园里散散步,然后就是回复某人一封比一封无耻的情书。
这日正坐在案后写信,江蕴忽感觉腹中有一股奇异的暖流流过,这其实并不是第一次,但这是江蕴第一次清晰地捕捉到。
江蕴有些奇怪,沉默了很久后,放下笔,伸出手,慢慢覆上腹部。
那股暖流,再度闪现了一下。
这与经脉里内力恢复时的细细暖流并不同,带着一股类似于……欢悦的气息,甚至还有些调皮。
江蕴再想感觉一下,那股奇怪的气息却像躲了起来,再没出现。
江蕴便放弃了,提起笔,继续写没有写完的信。
作者有话要说∶江江;好奇保。隋狗;喷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