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拓见沈蜷蜷这幅要哭不哭的模样, 飞快地看了褚涯一眼，低声道：“他不会打你的。”
“要的，他这个样子就是要打孩子。”沈蜷蜷嘴唇轻轻哆嗦, “只是这里没有衣架。”
“要来前面坐吗？”云拓朝他伸出了手。
沈蜷蜷刚要站起身，褚涯却突然抬了下腿, 他顿时吓得不敢动。布偶熊却飞快地站了起来，将两只爪子放在了云拓掌心。
“你也怕挨打？”云拓问布偶熊。
布偶熊点点头。
“你这一身毛打不疼的。”
“嗷。”
“行, 那我抱吧。”云拓将布偶熊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又问沈蜷蜷：“你知道沈喵喵为什么要打你吗？”
“知道。”沈蜷蜷小声道：“他不让我去找你们, 我答应了的, 可我还是要去找你们。”
“你刚才从那房顶上往下爬，看着多吓人？你要是踩空了……”云拓剩下的话还没出口, 沈蜷蜷便接着道：“那就会摔个稀巴烂。”
“对嘛，所以沈喵喵会生气。如果他小时候像你这么爬墙, 那我——”
云拓说到这里顿了顿，设想着褚涯小时候去爬高墙的一幕，突然摇头，将怀里的布偶熊又递回后座：“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嘤……”
“嗷！”
布偶熊两只前爪紧紧抱住云拓的胳膊, 两只后爪抠紧了前座座椅背，被拉成一长条也不松。
萧锐侧头看了布偶熊一眼，又从后视镜看了后排：“小孩嘛, 调皮点没事，摔摔打打才皮实。我小时候比他俩还要皮，现在不也好好的？”
沈蜷蜷感激地看着萧锐, 布偶熊也冲着他轻轻嗷了声。萧锐原本还想继续, 却在后视镜里碰到褚涯冷冷的视线, 终于还是闭上了嘴。云拓也瞥了眼褚涯, 果断将布偶熊抠住座椅背的后爪拿掉，将它塞回了后座。
车内安静下来，沈蜷蜷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推了下褚涯的胳膊，小声道：“喵，你不要这个样子。”
褚涯心头的怒气也散了些，终于开口：“什么样子？”
“就这个看着很想打我，但是又找不到衣架的样子。”沈蜷蜷观察着他，又凑近了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很错很错，我改，我以后会听话，我要改的。”
“嗷。”布偶熊也在一旁轻声叫。
褚涯没做声，却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抬手，打开了旁边的车门。随着冷风贯入，一只追在车旁的丧尸嚎叫着扑了上来，冲着褚涯张开大嘴。
沈蜷蜷猝不及防，吓得大叫起来，布偶熊立即就要窜出去，被褚涯一把拽住。
眼见丧尸的爪子就要碰着自己，褚涯才砰一声将车门关上，接着对布偶熊道：“坐着别动。”
“嗷？”
“你好好坐在那里，只要动一下就要挨打。”
“……嗷。”
沈蜷蜷心脏还在砰砰跳：“你别开门，人变异种就在门口，它会咬你的。”
“嗯，我知道了，不开门。”
谁想褚涯刚回应完这一句，便又推开了车门。
风声和丧尸嚎叫声陡然响亮，一只丧尸胳膊从车外探向褚涯，长长的指甲距离他颈部不到半尺。
沈蜷蜷和布偶熊再次被吓得大叫，沈蜷蜷连忙使用了精神力束缚，并伸手将褚涯往自己这方向拖：“快关门，关门呀！”
沈蜷蜷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褚涯这才关上车门，风声和丧尸嚎叫声也被挡在了车门外。
“你别开门呀，人变异种就在抓你，你要是再开门，那我们就不坐车了，我们还是骑沈汪汪，边走边打，它们没这么近。”
“可是我就想坐车。”褚涯却不依。
“那你就别开车门，你听话一点呀，你别这么不乖！”沈蜷蜷急得脸色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一下子就开了门，这样会被它拖下去的。”
“好的，你别担心，我现在听话了，我再也不开车门。”褚涯保证。
“真的吗？”沈蜷蜷哽咽着问。
“真的。”
褚涯垂眸看着沈蜷蜷，但嘴里刚保证完毕，车门却再次被打开，还探出了脑袋往外看。
“呀！你快进来呀！”
“嗷嗷嗷嗷！”
褚涯躲开了丧尸的攻击，并在它们扑进车内之前缩回身体关上了门。车内有着几秒的安静，只听见沈蜷蜷急促的呼吸，萧锐和云拓也没有吭声，只不断从后视镜看向后座。
“哇……”沈蜷蜷终于大哭起来，伸手去打褚涯的胳膊，声音也发着抖，“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怎么不听话，哇……”
褚涯坐着没动，任由沈蜷蜷边哭边打。他原本是想彻底教训下沈蜷蜷，但终究还是不忍心，便没有继续去开车门，也软下神情，将沈蜷蜷揽进怀中，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沈蜷蜷哭得撕心裂肺，褚涯低声道：“每次我让你等着我别动，别乱跑，你听进去过几次？我刚才不听你的话，一次次去开车门，你觉得很害怕，很担心我出事。那你想想你不听话的时候，我又会是怎么样的？”
沈蜷蜷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泪眼模糊地看着褚涯，褚涯又道：“以后我们都听话，你别做让我害怕的事吓唬我，我也不做让你害怕的事吓唬你，好不好？”
“好，我不会，不会吓唬你，你，你也别吓唬我，呜呜……”沈蜷蜷哭着点头。
“只要你不吓唬我，我就不会吓唬你。”
褚涯又看向布偶熊：“还有你，再遇到这种事，你不能再跟着沈蜷蜷一起干，你得阻止他。”
布偶熊心有余悸地嗷了一声，黑狼安抚地在它脑袋上轻轻舔了下。
萧锐和云拓一直没有回头，哪怕褚涯一次次开车门也没有做声。现在两人都缓缓松了口气，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萧锐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厉害。”
几辆吉普车奔驰在码头外的一条土路上，前方旷野里出现了一座建筑。高高的围墙，金属墙身，窄小窗户上镶嵌着铁栏，坚实得如同一座堡垒。
“这是黑疽病医院？你们现在住在这里？”云拓问。
萧锐应声：“叶宏阔和吕子时也在。”
“广塔会和欧姆会的会长？”
“对。”
云拓失笑：“想不到你们居然有一天能和平地呆在一起。”
萧锐看了他一眼：“也算不得和平，我们一边打丧尸一边对干，我把医院抢下了一半。不，一大半。”
医院内的碧涛堂帮众应该在楼上观望，当几辆吉普车刚驶到门前，大门便跟着打开。
车辆驶入，一群穷追不舍的丧尸也跟着冲了进去。大门砰然关闭，枪声响起，丧尸们又嘶吼着倒下。
褚涯将旁边车窗上的帘子拉开，看见这座医院防备森严。数名碧涛堂黑衣人和其他帮派的帮众各自为营，持枪围站在当中那座楼房一周，虽然是在防止丧尸闯入，却也互相充满戒备。
“医院里现在有一万幸存者，大多数都是散人。这里离海边近，倒是饿不死，只要去海里捞鱼就行。”萧锐见云拓在仰头看面前这栋钢铁大楼，便道：“我原本就打算说通伊姆会和广塔会，今天带着所有人回城，但叶宏阔和吕子时那两个老东西觉得这地方很好，不想离开，其他人也就跟着不想挪窝。我又不能一走了之，把那些散人都丢下，不然迟早出事。”
几人下了车，萧锐带着他们匆匆往里走，沈蜷蜷被褚涯抱在怀里，边走边好奇地看。
褚涯知道这是黑疽病医院，下意识就看了眼自己手腕，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受。云拓察觉到他的异样，心下了然，便低声宽慰：“别想太多，你这个病被控制住了，和他们不一样。”
“嗯，没事。”
褚涯踏进大厅，惊觉在外面时没有看出来，当进入这座堡垒内部后，才发现面积居然这么大，光是大厅便差不多赶上了半个码头广场。
而现在大厅内四处都是人，个个面带愁容，或坐在地上发呆，或和身边人小声说话，或干脆就躺着睡觉。
因为人太多，空气中的味道就不怎么好，布偶熊皱着眉，从挎包里取出手帕捂住口鼻。
“这里好多人哦。”沈蜷蜷小声惊叹。
“嗯，人很多。”萧锐听见了沈蜷蜷的话，慢下脚步给他们介绍：“黑疽病医院以前在临亚城里，后来搬到了这儿。这是由三大势力一起出钱修建的医院，所以修得还算不错。”
“那为什么要修这么大？黑疽病人有这么多吗？”褚涯忍不住问。
萧锐摸了摸自己鼻子，似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见云拓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便道：“这是公益，临亚城难得的公益，我能让他们两家出的钱超过我吗？”
褚涯看着萧锐的背影，觉得凭他的本事和精明，居然会和其他两个势力比着砸钱，将一所黑疽病医院修建得像个城堡，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云拓看出褚涯的疑惑，低声问：“知道匪最喜欢什么吗？”
“什么？”
“面子。”
云拓的声音并不大，但前方萧锐的脚步却顿了下，接着继续往前。
萧锐带着几人上了二层，边走边介绍：“二层和三层归碧涛堂，四层是广塔会，五层是欧姆会，六层则是晨星会和日灼会驻军。”
进入无人的医生办公室，褚涯抱着沈蜷蜷在沙发上坐下，两名手下送进来了几杯热水。
褚涯和云拓也分别讲述了各自情况，萧锐在听说临亚城里在开始自主送粮种粮，神情很是意外。虽然褚涯没有多提自己，但他还是用一种重新审视的目光打量褚涯，连接说了好几个不错。
“丧尸病毒肯定顾麟搞出来的。”云拓握紧了手中的水杯。
褚涯道：“我和许博士也说过这事，他说应该是有人携带丧尸病毒来到了临亚城，并将这种病毒注入了人体内，就是不知道那人有没有留在临亚城，是不是还活着。”
萧锐道：“这个肯定要找顾麟算账，但我们眼下最迫切的是要解决被丧尸围困的问题，想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临亚城原本近百万人，现在估计只剩下五分之一，这些人现在分散在城市各处，总是靠送粮也不是办法。”
云拓道：“剩下的人不能分散，得集中居住在一个区域，不然互相得不到支援，迟早会面临被丧尸攻陷的局面。”
“那你们觉得哪个区域合适呢？”
褚涯打量着这间办公室：“萧会长，这里虽然不错，也靠近海边，但距离种植区太远了。”
萧锐缓缓点头：“我也考虑过让所有人集中在码头区域，但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种植区，那块地方不能丢。而且这一带建筑太少，城里的幸存者估计也有二十万，这里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他想了想后又道：“但这里的人好不容易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现在要让他们回城，要再次面对丧尸，他们可能都不愿意离开。”
几人谈话时，沈蜷蜷从褚涯怀里滑下，和布偶熊一起无聊地来回转。
“你出去玩一会儿吧，但是不要跑远，就在这一层，带上沈汪汪和褚宝龙。”褚涯道。
“唔，我就在这一层玩。”沈蜷蜷牵着布偶熊往门口走，黑狼便跟在他们身后。
沈蜷蜷离开屋子后，萧锐道：“我让人将广塔会的叶宏阔和欧姆会的吕子时叫来，大家好好商量一下。如果他们两帮肯配合，那其他人就算不愿意，也只能跟着一起回城了。对了，虽然日灼会和晨星会驻军没剩多少人，也叫下来听一听。”
“行，那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云拓问。
萧锐道：“没什么好回避的。”
云拓有些迟疑：“你们帮派匪——龙头开会议事，我和小涯留在这里合适吗？”
萧锐靠向沙发背，似笑非笑地道：“你们不是刚成立了一个天使会吗？小涯现在是会长，也是帮派匪首。”
褚涯震惊：“哪有什么天使会？就算有天使会，匪首也是陈管理长。”
萧锐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你也是副会长，俗称二当家。”
“哦，居然有点道理。”云拓拍拍褚涯的肩膀，“二当家，你现在留在这里合情合理，只有我该回避一下。”
萧锐看着云拓：“碧涛堂会长的向导要留在这里，谁敢说不合情，不合理？何况我们分离后再见面，正如胶似漆，一分钟也不想分开，这个很正常。”
云拓顿时消声，褚涯却开始咳嗽，一双眼睛只盯着面前的水杯，端起又放下，浑身都写着不自在。
“好了，我现在通知人去叫他们。”萧锐拿起身上的对讲机：“阿石，去将楼上那几条老狗叫下来，礼貌一点啊。”
因为答应了褚涯就呆在这一层，所以沈蜷蜷虽然无事可干，却也没有乱逛，只站在楼梯间和布偶熊比拳头大小，又教它和黑狼剪刀石头布。
“你们这是剪刀吗？我都看不出来是剪刀，还是那个样子呀，圆圆的一团。”沈蜷蜷指着布偶熊的爪子。
“嗷！”布偶熊示意他看自己弹出的两个爪尖。
“这么一点点，哪里像剪刀呢？你看我的手，剪刀是要这么长的。”
两只量子兽不管是拳头还是剪刀布，那爪子看着都没什么区别，沈蜷蜷玩得有些没意思，便带着它俩在这层通道里溜达。医院面积大，通道也长，他们一路往前，打量着两边房间。
房间里都住满了人，有些是碧涛堂帮众，有些瞧着像码头上的工人。沈蜷蜷好奇地一间间走过去，走到通道中间时，看见了一扇隔断门。
“那边是什么？”沈蜷蜷趴在隔断门口看。
隔门内也有两排房间，每一间都大门紧闭。他正在探头探脑，身后便响起一道声音：“小孩儿，你别在这儿哦，里面都是病人。”
一名医院工作人员拎着一个敷料桶，见沈蜷蜷转回头，又道：“那里面都是病人，你不要进去。”
“我不进去的，我就在这儿看看。”
沈蜷蜷和两只量子兽往回走，但工作人员还是不放心，去将那隔断门关严，并插上了插销。
“这里一点都不好玩，连个宝贝都没有。”沈蜷蜷仰头发出无聊的声音，“干脆我们来捉迷藏吧。”
沈蜷蜷不是太喜欢和两只量子兽捉迷藏，每次他千辛万苦藏好，不到半分钟就被找出来。但现在没事可干，也不能到处逛，只能捉迷藏玩。
两只量子兽倒非常喜欢捉迷藏，立即点头应允，布偶熊双拳握在胸前，激动地踏步。
“我们只能藏在这一层，不要到处跑。”
“嗷！”
“那我先藏，你们俩找我。”
“嗷！”
褚宝龙和黑狼跑去右边通道，沈蜷蜷赶紧往左边走。他走到那扇隔断门前，左右看看，见旁边有间漆黑的小杂物间，便一头钻了进去。
他这里刚站在门背后，通道里就响起了脚步声。他躲在门缝往外看，看见有人停在了隔断门前。
那人身形和样貌都普通，穿着一件旧外套，手上还拎了一个背包。沈蜷蜷看见他拔掉隔断门的插销走了进去，想告诉他不要进去，里面都是病人。
但他现在也不敢大声，唯恐被布偶熊和黑狼听见，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杂物间，凑在隔断铁门前往里瞧。
那人已经进了第一间病房，弓着背站在一架病床前。沈蜷蜷正要小声提醒，就见他已经转过身，并将一根针管丢进了墙角垃圾桶里。
“你快出来哟，不能去那里的。”沈蜷蜷贴在铁栏上对他道。
那人在听到沈蜷蜷的声音后，神情顿时大变，脚步也陡然停住。他的目光落到铁栏外，在沈蜷蜷脸上停顿两秒后，又径直走过来，同时左右张望打量。
沈蜷蜷觉得他看上去有些怪，盯着自己的眼神也令人很不舒服，于是转头就想走。
但他刚转过身，背后就响起了急促脚步声，同时后背一紧，被人从身后拎了起来。
“呀——”沈蜷蜷刚惊呼出声，嘴巴就被一团布料给捂住。
那人走出了隔断门，转身要将沈蜷蜷丢进去。沈蜷蜷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却也下意识抱住旁边的铁栏，拼命挣扎，用脚去踹那人的小腹。
“唔，唔……”沈蜷蜷像一只要挣脱猎手抓捕的小豹，力气虽然不大，却也让那人一时无法将他给关进隔断门里。
旁边病房门还敞着，躺在上面的病人正在抽搐，身体强直挺起，颈部露出的一片肌肤上已经爬上了深紫色的蛛网。
那人似是急于脱身，见沈蜷蜷还在挣扎，便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朝着他胸口扎去。
沈蜷蜷看见了上方的雪亮刀锋，惊得都忘记了挣扎，但精神力瞬间涌出，缠上了那人身体。
那人的匕首掉落在地，人也往后栽倒，发出砰一声闷响。沈蜷蜷只喘着气，紧抱着铁栏攀附在隔断门上。
褚涯坐在沙发上，听云拓和萧锐低声交谈，也随时留意着外面动静。他听见通道里响起铁门摇晃的咣当声后，不放心地起身往门口走，但还没走出两步，突然神情一变，拔腿就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