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山虎待在一个单独的牢房里。
牢房里没有安装监控，但牢房外有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只有钢铁栅栏的囚牢。
秦耳隐身站在角落里打量了杭山虎好一会儿。
杭山虎身体情况看起来还好，不像是受过刑的模样，精神状态也不算萎靡，背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
秦耳精神力触角延伸出去，随时监控整座牢狱，正要过去跟杭山虎说话，发现有人向这边走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
有人直接打开牢房门走了进来。
秦耳看到来人，有点惊讶。
郑智民未语先叹气：“我不想来的，但又不得不来。现在所有证据都对你不利，如果你有切实地那两人背叛和谋害队友的证据，还请尽快拿出来，否则我也顶不了太久。”
杭山虎睁开了眼睛，表情冷静又平淡地看着郑智民：“你不应该掺和进这件事里面。”
“我知道。但现在的上安市，我还能相信谁？如果我拒绝接手审问你的事，你的遭遇不会好，我的良心过不去，还不如干脆利索地接下来。”
郑智民再度叹息：“我知道你杭队长是什么人，也坚信你的无辜。但现在就是有人要搞你，想要治你于死地，还要让你死得身败名裂。而这帮人势力庞大，敢于和他们对上的人就没几个。我也就是仗着和秦耳有那么一点旧关系，才能让那些豺狼暂时绕着我走。”
杭山虎冷冷道：“他们就是要借由你把玄门给拖下水。”
如果他希望秦耳插手这件事，他自己就能直接联系到秦耳。他没联系秦耳，就是不希望对方被坑进来。
郑智民竟然很稳地笑了下：“那他们也太小看玄门和秦耳的实力，并太过于高看我和秦耳的关系。再说你的事说白了就是我们上安市内部的战斗，我对把别的势力牵扯进来的兴趣不大，除非我需要托孤，但那也只是托孤，而不是把别的大势力拉进来掺和我们上安市的政斗。”
郑智民还对杭山虎说：“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所以你没有去找你叔父和祖父求救。你认为你那一派的上安市高层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你还在等着雷明议员长捞你出去？可雷明议员长也有四天没露面了。”
杭山虎神情不动。
郑智民靠到牢房栅栏门上，抱臂：“我们交换吧。先跟你说说我知道的消息。”
杭山虎没说同意，也没说反对。
郑智民就当他同意了：“我们上安市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民众对管理层的信任度已经快要降到负值。上安市管辖区内不断有居民外逃，其他几个大势力也都在趁火打劫。就在今天上午，机械城一次性带走了上万机械类变异人和他们的部分家属。请注意，这里面不少人都是重要的技术工种。
有近五万民众自发组成大型迁移队伍，打算迁移到开明市。而开明市那边已经和这批移民谈好条件，欢迎他们成为开明市人。
军部连续三天发出三道征召令，要求征兵，但响应者寥寥。
原本以雷明为首的一批议员和管理层，想要挽回颓势，想要留下居民，想要恢复上安市人对上安市的信心和归属心。暗中却有一帮势力在给他们猛拖后腿。
哦，这帮势力也算不上暗中，他们似乎已经不打算再掩饰他们的目的，他们并不想要霸占上安市，他们就是想要把上安市给闹散掉。
我查过这些人的来历，发现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上安市人，而且在这之前全都很爱自己的家乡。可是他们现在全都变了，他们不在乎上安市会不会战火纷飞，也不在乎上安市的存续发展，他们似乎恨不得上安市马上就从人类地图中消失。”
郑智民缓口气：“我要说的说完了。轮到你了。”
杭山虎抬起眼皮：“你要我说什么？”
郑智民气笑：“你还想不想出去了？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告诉你，除非你祖父派人强抢你，任何温和手段都不可能让你出去。雷明议员长那边你是更别想了，我怀疑他已经死了。现在副议员长和军部那位鞠总长正在争夺议员长之位。如果你有任何能证明你清白的方法，赶紧说出来，我还能想想办法。”
杭山虎仍旧不见丝毫慌张：“条件？”
郑智民沉默片刻，终于说出：“我们这一方希望能得到曙光的支持，斩首行动，杀死副议员长和鞠总长，剩下来的事我们自己搞定。代价就是我们这一方会全力帮你洗脱冤屈，事后，你想留下也行，高位会等着你。你想离开也行。”
杭山虎：“我需要想一想。”
郑智民深深地看他：“你没有时间了。明天上午九点他们就会对你进行公开审判和秘密处刑。”
杭山虎还是那句话：“我需要想一想。”
郑智民深吸气：“行，我两个小时以后再来。那也将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
郑智民离开囚牢。
杭山虎依旧闭眼靠坐在墙上。
秦耳的精神力触角发现又有人向这边走来，就没动。
这次来的人，秦耳也熟悉，正是整容又改名换姓变成戴维·楼的仇胜凯。
戴维楼比郑智民不客气地多，上来就嘲讽杭山虎，表示杭山虎这次死定了，不论是谁都救不了他。
杭山虎任由戴维楼嘲笑，闭紧嘴巴没有半点反应。
戴维楼也无所谓，过了一会儿话锋一转，询问：“王正刚在哪里？我们都知道你把他藏了起来。准备拿他做杀手锏？呵，我劝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这家伙在军部已经是个叛徒和死人，你就算让他站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
杭山虎毫无反应。
戴维楼眼珠一转：“你是不是把人藏到曙光了？你和你祖父是不是有联系？曙光知道了什么？”
杭山虎仍旧闭着眼睛。
戴维楼皱眉：“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能阻止我们找到答案吗？我们现在没有对你进行精神拷问，不过是我们压根不在乎你会说什么，也不在乎那个王正刚的下落。当然，我们不在乎，不代表不讨厌跳蚤，如果能有机会拍死，谁都不会任由跳蚤趴在自己身上吸血。”
杭山虎突然发出嗤笑，睁开眼睛：“你们没有对我进行精神拷问？是已经进行了，但发现没有效果吧。”
戴维楼脸色阴沉：“雷明都已经放弃你，所有上安市人都认为你是叛徒，嚷嚷着要对你公开处刑，这个上安市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你效忠？你藏着王正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戴维楼一顿，语音变得和蔼：“这样，我们做个交易，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跟你提交易。你把王正刚交给我们，我们帮你出证据和证人证明你杀死的两名队员确实已经被别的势力收买，意图在比赛中谋害其他队友。”
杭山虎重新闭上眼睛，拒绝再进行交谈。
戴维楼等了又等，没有等到杭山虎的回复，气得咒骂两句，威胁：“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过了今晚，你就要被当做叛徒处死，你死都会死得万分屈辱！”
杭山虎没理睬。
戴维楼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气哼哼地走了。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再来了吧？秦耳掏出巫笔，在小小的牢房中迅速绘制了一个巫纹，又让梦寐配合，把幻境实化。
做完这一切，秦耳才戳戳杭山虎的肩膀，散发出自己的气息。
杭山虎没有睁开眼睛，嘴角却弯起了小小的弧度。
“你可以睁眼，也可以说话，干什么都行，那监控看到的只会是你靠墙闭眼休息的样子。”
杭山虎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他对面的秦耳。
“你来了。”杭山虎轻声说。
秦耳耸肩，“我以为你很惨，没想到你还是个香馍馍。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杭山虎看秦耳，“怎么证明你才是秦耳？”
秦耳：“……”
秦耳一把抓住杭山虎，无视牢房墙壁，带着杭山虎就穿过牢房房顶，直接飞到了牢狱外面，站立在空中。
杭山虎眼睛眯了眯，现在还是下午，外面阳光正灿烂。高空风很大，吹得他衣服猎猎作响。低头看脚下，正是囚禁他的秘密牢狱，表面是某戏剧院，地底下却是秘密牢房。
路上行人走来走去，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
如果他没有产生幻觉，这样直接把他带出牢房还没有人察觉的手段似乎也只有神奇的秦门主才能施展出来。
秦耳带着杭山虎再次闪身，这次直接回到了杭山虎的宿舍。
杭山虎看到熟悉的小家，露出无奈笑容。
“这里里外都有人监视，家里还被放了监控器材。”
“哦，那就回玄门？”
“别。我还有事没解决，去中山路诚信餐厅。”
秦耳拿出手机搜索诚信餐厅，确定位置后，用缩地成寸术法带着杭山虎转移过去。
到了餐厅门口，两人显出身影。周围人对身边突然出现两人，没有一个露出诧异神情，似乎这两人原本就在这里一样。
“就是这里？”秦耳抬头看了看门头招牌。
“对，就是这里。”杭山虎率先推开餐厅大门走了进去。
下午三点，餐厅里已经进入休息时间，大厅内看不到服务员。
杭山虎带着秦耳直接穿过大厅，上到二楼，走进一个小包间内。
“就在这里谈吧。”杭山虎目光落到小包间内挂的油画上。
秦耳溜溜达达走进来。
杭山虎关上包间门，盯着秦耳看了一会儿，“你是真的。”
秦耳笑：“你终于确认了？”
杭山虎点头：“我担心这一切都是幻觉，来拷问我的精神审问者是高手，他之前就用幻觉骗我，被我识破。但他不知道我已经识破。”
秦耳好奇：“那你是怎么确定这不是幻觉？”
杭山虎神秘一笑：“这就是我的独家方法了。”
秦耳忽然打量这个小包间，目光在包间内快速扫了一遍。
包间装修很普通，墙纸是天蓝色，墙上没有挂任何东西。
“锚点？你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只有你能看到的幻觉。但如果你真的产生幻觉，反而不会看到你设定的锚点，只有这里是真实时，你才能看到它，对吗？”这个方法的基本理论就是人在被动产生十分真实的幻觉时无法再稳定地勾勒出自己曾经主动创造出的幻觉。
杭山虎苦笑：“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这还是他祖父教给他的方法。
秦耳谦虚：“过奖，这样的把戏我在十岁时就玩过。不过这个方法也有缺陷，如果对方精神力比你高明得多，并且知道你用了这个方法，可以针对性地给你下陷阱。以后教你更好的辨别幻觉的方法。”
杭山虎：……用这种谦虚口吻说出十分炫耀（让人想打他）话语的应该就是真实的秦门主没错了。
秦耳：“好了，现在我们来解决你被诬陷的事。有人能证明你被诬陷，但不想帮助你的吗？比如说你的敌人。另外，能说说你为什么会被诬陷吗？因为政斗？有人想要对付雷明，就需要先把你摧垮？”
杭山虎确认秦耳是真实的后，人就放松许多：“事情比较复杂。我从头跟你说。”
两人围着圆桌面对面坐下。
小包间门被敲响，有人直接推开门探进头。
杭山虎看到来人，“是我。”
对方见是杭山虎，都没顾得上去看秦耳，立刻反手关门，压低声音问：“你逃出来了？还是你已经找到证据？”
杭山虎：“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诚信餐厅老板娘这才看向坐在杭山虎对面的客人，一看，眼睛顿时瞪圆，说话都有点口吃：“这、这不是……”
秦耳对老板娘微笑：“你好。”
老板娘手按胸口，深吸一口气：“我很好！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好过。”
老板年脸色从担忧转为喜气洋洋，对杭山虎嗔怪地说：“你早说你认识秦门主，我们也不用这么为你担心！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没有半点靠山。我们又都是普通人，帮不到你什么。”
老板娘絮絮叨叨说了几句，掩不住的喜气往外冒：“看我，不多说了，你们有事要聊是吧？你们聊，好好聊，晚上就在我这里吃饭。我这就让厨师做几个拿手菜，千万别走哈。”
“不用了……”杭山虎叫不住老板娘，老板娘已经带上门走了。
秦耳：“不担心她泄露你在这里的事？不担心连累她？”
杭山虎笑了下：“安姐说她们一家都是普通人，但像他们一家能打的普通人真的不多。如果他们夫妇联手，连我都不是对手。如果他们一家子一起上，堪比一支特种部队。知道他们一家底细的人，没几个敢招惹他们。”
杭山虎又追加解释：“我带你过来也是为了让他们安心。如果外面真的传出我被审判且是对我不利的消息，以他们的性子，一定会想法过去劫狱。另外，如果我出来却不找他们，他们才会生气，觉得我见外。”
同时也表明杭山虎极为信任这家人。秦耳眼睛亮了亮，虽然还没全见面，但他觉得他喜欢这一家子。
杭山虎轻哂：“他们原本只是我小时候的邻居，老板弟弟和我是小学和中学同学。安姐是个热心人，知道我一个人住，经常叫我到他们家吃饭，我不去，她就让弟妹给我送饭来。”
“远亲比不过近邻。”秦耳感叹。
“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邻居。”杭山虎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十分钟后，秦耳从杭山虎那里了解到了全部情况。
“你说你找到了那个受到恶念之种影响、杀死数人逃走的军部要员王正刚，也找到了当初带回恶念之种又失踪的杜尔德教授，同时还发现了被带走的仇胜凯的痕迹。在你继续深入调查后，发现王部长和杜尔德教授都是被选出来的倒霉鬼，实际在背后操纵此事的人正是你效忠的议员长雷明？”
杭山虎沉重点头：“就是这样。”
秦耳手指点了点桌面：“根据你的观察，你怀疑雷明壳子里面换了人？”
杭山虎再次点头：“以前的雷明议员长不是那样的人。对方应该研究过雷议员长的生活习惯、动作言语喜好等，包括他的字迹和性格。他一开始伪装得很像，我也没有察觉，直到我发现王部长他们，抓住这条线往下查，才查出现在的雷议员长很可能已经换了人。”
“你说你偷偷弄到了对方的头发做过基因检测，基因表示他就是雷明？”秦耳又问。
杭山虎点头，补充：“如果不是认识你，知道了这世界还有更玄乎的事情，我也不会把换魂这样的事联想到雷议员长身上。”
秦耳想到了换魂盘，想到了天音教主曾那么笃定换魂盘一定可以换魂。那么是不是天音教主曾亲眼看到过有人使用换魂盘换魂成功过？
“那你知道假雷明属于哪个势力？他们为何与天音教合作，把恶念之种带入上安市？”
杭山虎摇头：“我到现在都没有查出假雷明属于哪个势力，我只知道有那么一帮子神秘人在打上安市的主意。”
“你说你怀疑那位王正刚部长和杜尔德教授也换了魂？为什么不早跟我说这件事？早让我帮忙确认？”秦耳不解。他也不是自恋到就认为杭山虎该信任他，但正常来说，有疑惑找专家不是最普通的反应吗？
杭山虎有点讪讪地说：“我不想麻烦你太多。而且那时我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定他们真的换了魂。”
“那你是怎么以及什么时候确定的？大赛后？”秦耳推测。
杭山虎苦涩道：“是大赛前一日，而且在我发现真相的时候，我就被人监视起来。我也想将计就计好好查一查这件事，就没有联系你。”
杭山虎继而告诉秦耳他是怎么发现换魂一事，他找到的杜尔德教授产生了魂体排斥反应，让他亲眼看到杜尔德教授的魂魄和身体分离，而那个魂魄的外形和杜尔德教授完全不一样。
那魂魄在发现杭山虎发现他魂魄与身体分离后，都顾不上杭山虎，只一心想要回到身体里面。
杭山虎当时还以为有鬼魂或什么精神力化物在攻击杜尔德教授，下意识就用精神力去攻击那魂魄。
结果那魂魄竟然不堪一击，就那么魂飞魄散，然后杜尔德教授就变成了死人。
杭山虎找人验尸，这才发现杜尔德教授已经死去至少半个月。
而杭山虎早在一个月前就找到了杜尔德教授，他能确定杜尔德教授身体里的魂魄一直都是他找到时的那个。
“原本是活人，后来死了吗？如果身体没有大问题，这种情况就是魂魄造成。而会造成这种情况的魂魄有两种，一种是魂魄和身体不合，还有一种则是……死魂占活人身。死得越久的魂魄，对活人身体影响越重。你的精神力一般，却能直接把附身的魂魄打散，这说明那魂魄很可能已经出了问题。”秦耳脑中闪过一道光。
杭山虎一看秦耳表情，立即问：“你想到了什么？”
秦耳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说根据你的调查，现在上安市内部分成了三个党派。第一支就是以雷明为首的保守党，他们是最想保下上安市，也想振兴旧人类的一批人。郑智民就属于这支党派。但这支党派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雷明议员长已经换了魂？”
杭山虎痛苦又无奈：“对。”
秦耳：“第二支党派则是以副议员长乔顿为首，你怀疑他已经和其他势力合作，打算投靠其他大势力，而这个大势力很可能和机械城有关。”
杭山虎再次点头。
秦耳又道：“第三支党派则是军部的鞠总长牵头，他也是跟你特别过不去的戴维楼议员的岳父。这支党派一直在跟你索要王正刚，他们没要杜尔德，说明他们已经知道杜尔德身体里的魂魄出事。而这支党派也是主要污蔑你、想要逼你屈服的势力？同时你还怀疑鞠总长也被换了魂？”
杭山虎：“是。”
秦耳从一堆信息中抓出重点：“但你杀死的那两名队员，你则怀疑是副议员长乔顿安排的人。鞠总长的党派只是利用这点来逼迫你交出王正刚。”
杭山虎：“是这样。”
秦耳：“而你不愿和郑智民合作，是因为你怀疑假雷明并没有真的被控制或被杀死，而是由明转暗，故意让自己属下和另外两支党派内斗。”
“没错。”杭山虎发现被秦耳这么抽丝剥茧的一分析，上安市混乱的局面一下变得清晰许多。
秦耳：“但假雷明和鞠总长如果都是换魂者，他们为什么要内斗？”
杭山虎苦笑：“这也是我最想不明白的事，可能这些换魂者内部也有矛盾？”
“也许真相就是这样。”秦耳脑中那根线变得越发清晰。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杭山虎忍不住问。
秦耳开始布置招魂阵法：“在我跟你说我的推断之前，我需要先跟一个家伙聊聊。”